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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多元汉文化形成的漫长历史(1)

巴里坤地区(此概念前面已经谈到,从地域上说应当包括伊吾、木垒、奇台等地,从文化上说自清代及其之后应代表天山南北两麓尤其是天山北麓汉族聚居区文化。以后的章节里这一概念与之相同)很早就是一个多种族、多民族集居、繁衍生息的地方。他们或先后、或同时期杂居在这里共同生息,共同创造了丰富灿烂的多元文化,如江河之水源源不断,流淌了几千年,并且“水流”不断加量或在某一阶段“加速”,成为汹涌之势,给这里留下了丰厚的历史遗存——物质的和非物质的。

第一节蒲类国里农耕文化的蛛丝马迹

所有的证据都在证实,这里在三千多年前就有农耕文化的存在,也就是说,农耕文化从那个时期就已经到达西域,与西域草原文化并存,两种文化开始了漫长的交流渗透。一考古发现很早以来,人们就在这里经常发现一些石头垒砌的多种不明建筑物遗址和奇特的墓葬群,以及刻画在山顶岩石上的图画。老百姓们无从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时间的东西,是不是人类的杰作,更不明白这些东西说明了什么,它的存在有何意义。但文物专家们早就注意到了。

1981年,新疆博物馆考古研究所会同哈密地区文物管理所在哈密地区调查了几处古文化遗址,其中对巴里坤南湾、军马场两处遗址的调查较为详细。

在对南湾遗址的调查中,重点发掘了几座古墓葬,其中六十六号墓出土的人体骨骼两具,很可能一具为墓主,一具为殉葬者。从墓主身旁发现的随葬品有扣形铜饰、圆形铜饰、珠形铜饰、铜丝、铜耳环以及十颗石珠和八枚铜锥。

军马场遗址中发现较大量的陶片和少量的石器。陶片分素陶和彩陶两种,是瓮、罐、瓶等容器残片,石器有磨石、石球、石臼。均为三千年前的遗物。

此外,在哈密市、伊吾县的考古发掘中也发现同期遗址多处,出土了大量的石器、骨器、陶器、铜器、铁器。

1984年,新疆考古研究所对巴里坤兰州湾子村中许多隆起的大土石堆之一进行了考古发掘,清理掉封闭石堆的废土,显露出的竟然是一座古人类居住的石结构遗址,这座石建筑居住遗址占地约两百平方米,分内外两个屋室,内室呈正方形,有一百多平方米,室内地表留有五个柱洞,显然是支撑房屋上部结构的立柱留下的遗迹。房门北开通外室,外室门向东开,并有斜坡门道,大概是为抵御冬季西北风的侵袭。遗址墙壁是用巨大的石头垒砌成的,宽两米,现残高两米许。清理时发现,遗址曾多次有人类居住,最后毁于大火。从遗址中出土了大量石器、陶器、青铜器和铁器。其中一件高近一米的大型陶瓮中,有碳化的麦粒。石器多为花岗岩质,以大型马鞍形石磨为主,另有部分钻孔石器。铜器和铁器有双耳圈足鍑和环首小刀等。据测定均为三千二百年前的遗存。这些器物与河南、陕西出土的同时期器物极为相似。同时在兰州湾子另一处发掘出土的十七具人体骨骼为同一时期的遗存。考古人员还发现那个时代开凿的从西黑沟口向兰州湾子村南边的引水渠道遗迹,这和近代兰州湾子人开挖的引水渠路线不谋而合。

2001年到2007年的七年中,西北大学文博学院考古研究室主任王建新教授率由本校文博学院和新疆考古研究所、中国人民大学考古系专家等国内知名考古学者组成的考古队,对从甘肃肃北县马鬃山镇到新疆东天山南北麓进行了大量的野外调查考古和部分发掘考古,在东天山北麓的巴里坤境内东黑沟一带和巴里坤县城南边的岳公台至西黑沟一带的几百平方公里内发现了大型游牧部落居住群落遗址多处,这是迄今为止首次发现的如此大规模的游牧部落居住遗址。

2005年考古中,在岳公台至西黑沟遗址区内发现石建筑遗址一百多座,古墓葬一百多处,岩画一千多幅和包括祭坛、石级等大量古人类活动遗址,构成了庞大的遗址群落。这次考察中发现的最大的单座石围居住遗址面积达九百多平方米,从石围居住遗址的形式和结构上看,应无上部建筑结构,可能是古游牧民族为搭建帐篷修建的平台。据此,专家们判断:有如此巨大的帐篷,显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居住的,很可能是王庭所居住的王帐。具有王帐的地方,则应该是这个部族的王庭。

另一个规模相当的同期遗址,在哈密市的乌拉台乡。同样应当是王庭所在地。两地相距仅二百公里左右,而且有通道。由此推断,夏季炎热冬季温暖的乌拉台是当时某部族冬季王庭所在地,而冬季严寒夏季凉爽的岳公台——西黑沟是夏季王庭所在地。

2006年至2009年在东黑沟的发掘考古中,则有更重大发现。建筑遗址、墓葬遗址、生活遗址、祭坛等构成更完整的大型遗址群落。

在对部分遗址的逐级深层发掘中,有几个文化层出现,内有不同时期的石器、铁器、骨器遗物。在对古墓葬的发掘中,最下一个文化层内发现奇异的殉葬品,其中连头部到下肢即从鼻梁正中、胸部中间至下体一分为二的半边殉葬人体骨骼,成为迄今发现的最特殊的人牲形式。它为考古学家提出了更多的研究课题,它是什么样的部族,什么样的殉葬习俗,这些奇异的殉葬形式究竟述说了怎样的社会形态、社会制度和宗法观念,仍须进一步研究考证。这些曾被多次使用的居址和殉葬形式,证明了这里经历了多次的兴衰过程和部族间的激烈争夺。

所有的迄今为止的考古发现,虽然不能明白准确地告诉我们所想知道的一切,但有一点是可以初步确定的,那就是说岳公台、西黑沟遗址以及东黑沟遗址就是几个先后生活在这里的游牧部族的王庭,而且不止一个部族、一个时期做过王庭。究竟在何时为何部族占有使用,还有待做更大量更细致的研究考证。可有一点是确定的,所有文化层中都同时包含有草原文化和农耕文化元素。

二典籍记载

据《汉书》记载,在西汉和此之前,处在欧亚草原大环境中的东天山与阿尔泰山夹角中的谷地中建有西域三十六国中的蒲类国。“蒲类”是哪个部族语?《汉书》中记载的这个名称是音译还是意译?此名什么意思?有学者认为很可能属吐火罗语,意为“湖边之国”,存此一说留待更多学者去研究吧。

《汉书》里说,蒲类国“户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胜兵七百九十九人。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各一人”。这是蒲类国一名最早见于中国典籍。《后汉书·西域传》亦记蒲类国:“庐帐而居,逐水草,颇知田作。有牛、马、骆驼、羊畜。能作弓矢。国出好马。”记载虽然十分简略,但它和现在的考古发现是吻合的。“庐帐而居,逐水草”是说这里居住着的人们以游牧为主要生产生活方式,因而属游牧部族,但他们又“颇知田作”,这是说他们已经在此之前就接受了农耕文化的浸染,农业生产所得已经成为生活资料的重要部分,同时说明肯定一部分人在从事游牧,还有一部分人在定居,从事农业生产。“能作弓矢”,一是告诉我们他们的手工业生产水平已达到较高的程度,二是让我们从中推测到大约战争会经常爆发,需要大量的弓矢,尽管生活中的狩猎也需要弓矢,但所需的量不会很大。

考古发现和典籍记载的统一,有力证实了专家们的假设,打破了游牧民族有史以来全是“逐水草而居”的传统认识观点,证明游牧人群很早就部分放弃了“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让部族中的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中的老幼病残和从事农业耕作的那部分人定居,其他的人则随牧群游弋。

按照《汉书》中的说法,蒲类国王治在疏榆谷。那么,疏榆谷究竟在今天巴里坤的哪里?从典籍记载里已经无法查证。根据多次的考古调查和考古发掘,特别是西北大学连续多年的艰苦工作,他们得出的初步结论是:兰州湾子、东黑沟都先后几次是那个漫长历史时期的几个游牧部族的王庭所在地。

据《巴里坤乡土志》记载和民间口碑相传,清代康熙年间,兰州的倪石匠一心走西域闯出一片自己的天下,于是约了同样有好手艺的邵木匠一同来到镇西。先前居住在现在的满城地面上,后来因要在那儿筑建会宁城——满城,叫他们迁居。政府给出的条件是优惠的,由他们在镇西境内任选新址。于是他们便选择了现在的兰州湾子。东天山峰峦在这里往南一缩,腾出一块坡地来,雨雪水造成的小冲积扇,土质优良。南边山梁之后,是西黑沟丰富的水流,水流西走忽折北而去,在村子西边两公里的山口处涌出,人们筑坝将水分流,其中的一股向东北引到村南,灌溉这里的田园草地。村西是隆起的一道大坡,村东是向北凸出的岳公台和巴掌山山头,村子小台原正好被东南西三面山峰、大坡围在其中,造成冬暖春早、雨量充沛的小气候。因而每至夏日各类植物生长繁茂,荆棘丛丛簇簇,野草蓬蓬勃勃,山花竞相开放,是耕种、牧养、居住的理想地。这里因倪、邵等几家兰州人的定居被称为兰州湾子。当代居民们很为自己的祖先有如此眼光而骄傲。现在的发现及其所得出的推论使他们真正兴奋起来:原来如此,我们的先人与古游牧部落的王者可谓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

三符号——岩画传递的文化信息

专家们除在兰州湾子山梁上发现千幅以上的岩画外,在东黑沟和莫钦乌拉山中的八墙子沟的山顶上都发现大量岩画。岩画是古老游牧民族刻画在岩石上的符号,是他们传递信号、指示和称谓事物及其关系的代码,是信息的感性袒露和外在表征。岩画很可能是当时人们的文字。文字的产生有一个演化过程,最初人们用结绳、刻木等实物方式记事,逐渐发展为用图画记事。汉字构成中所谓的“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转注,其象形、指事、会意就是属于图画文字范畴。迄今发现的最早的汉字就是刻画在兽骨或龟甲上的。游牧民族刻画在岩石上的图画是否也演化为文字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岩画是文字的初级阶段应该是不会有异议的。可迄今为止没有证据证明岩画进化成为某一民族的文字,岩画所表达的意思是抽象的,“他们和表示物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极其简单的彼此相互对应的关系”。所以我们现在很难从这些符号中得到完全准确的概念,但可以从中管窥到许多有关当时生产、生活以及社会形态、宗教文化等的信息。

这几处岩画群中,布满了动物图像。动物有野生动物如北山羊、盘羊、羚羊、马鹿等食草动物,有狼、虎、豹等食肉动物,有牛、马、狗、骆驼等家畜。这些画面内容多以狩猎场面表现,行猎方式有步猎和骑猎,猎人们使用的武器,不单有常见的弓箭,还有投枪、棍棒、绳索等。步猎又见单人猎和众人围猎。骑猎中的骑者,有骑骆驼的、有骑马的,有的马匹还备有鞍具;画中的马,臀部浑圆,膘肥体壮,刻画精细,比例匀称,或蓄势待发、或奔驰、或腾越,动态渲染强烈而又恰到好处。这说明当时骑乘已是人们普遍的生活、生产方式。此外,岩画中还有太阳、植物、生殖崇拜图像和蛇、蜥蜴等爬行动物和飞禽及其他刻画符号。有些图画,从构图到表现手法看已具备很高的艺术创作水平。有一幅“双羊图”,在岩画中极少见,画面中两羊对立,其中一羊的头部、前蹄分别与另一羊的头部、前蹄相连,形成一个圆环,各羊的角、尾巴又分别各自独立成环,三环一体,二羊五环。还有一幅“对马图”,也称“双马图”,据学者们考证,这是印欧人原始宗教系统中最古老的神祇之一,因而也称之为双马神,古印欧人崇祀双马神的习俗是欧亚草原上的游牧部族传承。巴里坤的对马图岩画,二马四蹄相对,整体画面采取了花格图案的表现手法,粗犷中见工整,自然中见优雅,形象生动,线条流畅,匠心独具,堪称当时艺术珍品。其造型与新疆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内蒙古阴山岩画大有相似之处。毋庸置疑,岩画真实生动地反映了当时人类的生存状况、生产方式,更反映了当时包括宗教等在内的文化形态和文化艺术水平,为我们了解这里古代人的生活提供了最具说服力的资料。当然,岩画中既有游牧生产生活场景又有植物等农耕生产生活场景,也是欧亚大陆两种文化不停地相互影响交汇融合的最有力的证明。四谁的王庭?

兰州湾子、东黑沟遗址被专家们确认为古游牧部族的王庭,那是哪个部族的?虽然目前尚无明确的定论,但根据文献记载和出土物品以及居址、墓葬结构、殉葬形式等分析,兰州湾子遗址很可能是大月氏人的,而东黑沟则可能是匈奴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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