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叹了一声,眼中闪过无限的清冷。我欲将心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自己与少爷终究只是主仆,或许那一****不过是偶然起了性子,抑或只是怜悯自己这个可怜的人儿竟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识得。
无论他心中所思为何,那一日已成了她心头不可磨灭的回忆,如一根缠绕的藤蔓紧紧萦绕着她的心弦。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纵使她如何做,亦是无用。只因他的眼里心里,早已被另一个女子所占据,哪怕她已嫁为人妇,哪怕她已怀上别人的骨肉。
明知不该有如此想法,可心里总是难以遏制的泛着阴冷之意。她才恍然大悟,苏晋尧在自己心底是何等的位置。嘴角不由得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夹着苦涩,至始至终,在他眼底,自己不过是一个丫鬟,一个下人,一个不能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更谈不上能与他一起说着贴心的话。
即便自己在他身边已经多年,他的眼始终不会多看自己一眼。而她却总是心存幻想,总想着他何时能看到自己苦练终于可以看清模样的楷书,能听到自己偷偷练习许久的琴音。
所有的希冀,满怀的关切,她才深谙都是浮云。那些沾在衣袖之上的墨汁,那些乏味无聊一遍遍轻拢慢捻的演奏,悉数随着流水时光匆匆不复返。原来不管自己如何做,他都看不见。
豆大的泪水沿着腮帮子缓缓滴落,背对着不忍再看着眼前那清晰的一幕,妙雪只觉身子很是虚软,斜倚着一旁的红木柱子,双手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动了偏厅之中的人儿。凉薄的寒意陡然袭上后脊背,直往上蹿,浑身都瑟瑟发抖。心中掠过阵阵疼意,原来往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还是放不下忘不了。
淡淡的紫烟缭绕在偏厅正中央,苏晋尧凝视着睡眼惺忪的苏亦岚,默然许久,轻声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说罢伸手将她额际的发丝掖在一旁,浅浅一笑,转身欲走。
四下里很是安静,苏亦岚蓦地睁开眼,看清来人是苏晋尧,清醒了许多,立马将身上的褥子掀开至一旁,轻声道,“大哥,既然来了,何不坐下与亦岚好好说会子话?如此匆匆走了,倒叫亦岚有些不舍。”
听着从后头传来的带着恳切之意的话语,苏晋尧脸上徐徐一笑,似乎有些惊讶,旋即脸色如常,扭身朝苏亦岚淡淡笑着,微微颌首点头嗯了一声,随即轻轻撩起长袍一角,径直坐在一侧的楠木椅上。
望一眼漆黑如墨的天际,一轮皎月冷清地挂在其中。苏亦岚将泡好的碧螺春斟满一杯,双手握着青花瓷杯径直递至他跟前,盈盈笑道,“大哥,白日里没看见你,我这心里总觉着不踏实。听爹说,你被皇上派去军营中视察军务,时常早出晚归。我还想着能否见上你,果然想着想着你便出现在我眼前了。”
接过茶盏,苏晋尧捏着茶盖嗅着淡雅茶香,呷了一口,齿颊留香,不忘夸赞一句,“果然还是你泡的茶深得大哥之心。”言毕黑眸之中一闪而逝的清明,似是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一句话,怕她会误会自己的意思,连忙加上一句,“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呆在军营,已经好久没有喝得这样上好的茶水了。”
苏亦岚知晓他心中所思,微微点头,又倒满一杯,端与他道,“既然大哥喜欢,小妹必定不会令大哥失望。”话锋忽然一转,低声道,“如今大哥被皇上委以重任,掌握军中要事,小妹心中却不知为何总觉着有些惶惶不安。”
苏晋尧看着四周,迟疑了一会儿,心中一颤。他知晓她话里的意思,她在担忧自己,怕自己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抉择。面上闪过一丝忧郁之色,旋即淡然笑道,“自古忠孝两难全,大哥这些日子里也时常想着这些话。”默然不语一刻,才开口道,“可是该来的终会来的,无论大哥做了什么选择,大哥只希望你过得好好的,还有你腹中的胎儿都过得好好的。”
如此话语道出,苏亦岚心头虽满是感激,却也有些愣然。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站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欣慰。低头抚了抚素纱芙蓉广袖,思忖了良久,知道自己所言或许不是他所愿,苏亦岚依旧粲然一笑道,“亦岚谢过大哥,”竟没能及时开口,暗暗咬唇下定决心才说出口,“妙雪在苏府已经呆了一段时间,跟在亦岚身边也许久了。”
苏晋尧点头嗯了一声,压根就没多想,淡淡笑道,“这个丫头,极是聪明伶俐,从第一眼见到她,我便知道她是个聪慧的人。有她在宫中伺候着你,我的心也踏实多了。”
躲在内室的妙雪闻着他这一句,白皙的脸颊悠悠笑着,赶忙拭干脸上残余的泪珠。她本不想偷听他二人的谈话,可是却苦无机会走出去,索性呆在屋内不吭一声,只愿他们不要发现。
迟疑了一会,苏亦岚清了清嗓子,面色没了方才的清婉,手中的丝巾攥得越发紧了,良久樱唇微启,“大哥,有一句话,小妹一直想对你说,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不得不说。”
苏晋尧静静地望着苏亦岚,浓黑的剑眉拧着,微微闭目,沉思片刻,似是猜到她想要说的话,她怕妙雪被卷入深宫惊变之中,怕爹会要挟妙雪,所以是要自己娶了妙雪吗?俄而星眸睁开,有些愕然地看着苏亦岚,沉声道,“一定要这样吗?你明知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黑眸中有些黯淡,压低嗓子说,“那次庙会,我见你时常看着那鸽子血似的玉镯,于是便寻了个借口下山,独自买了想寻个机会送与你。可不知为何,你总是躲着我,不和我说话,更是不愿见我。那时我总想,为何你心中只有一个栾承璟,所以才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只是我没想到,那玉镯竟在妙雪手中,也罢,不过一只玉镯而已。”
“不要再说了,往事如烟,早已过去,如今我的心里不复再有那样一个人,而且他不配。”苏亦岚微微叹息,忍不住攥紧拳头朝紫檀木桌挥去,因着用力猛了些,修长的指甲竟硬生生折断了一些。难以言及的恨,慢慢延伸在她心底,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上苍竟与自己开了如斯的玩笑,曾经她竟爱上了那样一个男子,滚滚泪水含在眼眶之中,兜兜转转,幸好他已经从她心间剔除了。
“对不起,我又触到你的伤心处了。”苏晋尧微微低下头,双手握成拳手,面色有些愧然之色,“他所做的行径,即便是我听了,也安生寒意。那些日子真不知你是怎样熬过的,只是我真没想到,他对你的爱,竟变成对你的一种占有。”忽而抬眸定定直视苏亦岚,柔声道,“不用担心,我说过这辈子,与你只是兄妹之情,绝无他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愿成为你的负担,只想你过得好好的,你若想让我做什么,我答应便是了。”
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屋内,亮如白昼。苏亦岚闻他如是说,双目眩然,顿了顿才道,“何苦说这样的话,我听了只会心里愈发难受。”往后靠了靠,柳眉微蹙,“那玉镯只有妙雪才衬得上,所以我斗胆替你送给了她。她是个极好的女子,这辈子我不能给她许多承诺,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让你娶了她,这样我的心里也才宽心些。”
虽想到了她的意思,可真听着他说出这话,苏晋尧掩不住满目惊诧,淡淡扫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苏亦岚,黑眸之中凉如冰,随即笑得苦涩,“你如此说了,我又岂能回绝你。只是这一生,我只能养她一世,旁的给不了。”
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妙雪忍不住咬着手中的绢子,心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白茫茫苍凉一片,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本该高兴,她终于可以嫁给少爷,可为甚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反是无尽的悲恸。
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双脚不知何时已经迈出步子走了出去,柳眉紧皱,梨花带雨地望着眼前那两个曾经与自己极是亲密的人,几度哽咽,冷声道,“少主为何要如此待妙雪?你可曾真心替妙雪想过?”竭力拭干泪珠,却还是泪如雨下,快速掠一眼苏晋尧,满目清然,抽噎道,“我是喜欢少爷,可是我也清楚的知道,少爷心中除了你没有旁人。从陪少主入宫的那一刻,我便已决定放下心中对少爷所有的眷恋。”
苏亦岚木然的望着妙雪,方才只顾着与大哥说话,她压根就没注意到妙雪也在屋内。如今这些话被她听去,妙雪一定很是怪罪自己。缓缓起身,美眸凝视着妙雪,温声道,“你所言,我都知道。”可是她怕义父会逼迫妙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所以才会行了这一招,意味深长地道一句,“只有这样,大家才会相安无事。”
“借口,一切都是借口,少主不过是怕我会做出对你还有对皇上不利的事情罢了。”妙雪涩然一笑,清泪夺眶而出,有些无力地站着,厉声道,“我以为少主是这世上最懂妙雪的人,却原来是我想错了。何时起,妙雪与少主之间竟沦落至此。”冷冷笑了几声,怅然若失,掩面夺门而出。
苏亦岚怔怔地望着她跑出木门,鼻尖一酸,心中一震,身子乏力,无力地跌坐在美人靠上,瞅见苏晋尧欲搀扶自己连忙攥着他的衣袖恳求道,“大哥,快,一定要追上她。”
屋内已是静寂无人,苏亦岚满目悲戚地环视周围,泪珠哗啦啦流了下来。双手用力地攥着攥着丝巾,妙雪是个急性子的女子,但愿她不要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她本意不过是想令大家都好好的,却原来犯了一个大错。天知道,她到底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