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大道直通往建华宫,妙雪搀着苏亦岚缓缓走着,心中一阵嘀咕,前些日子皇上曾婉言告诫少主,不要随便出入宫廷尤其是建华宫,眼下少主竟也不顾那些口谕,她的额际不由得冒着细汗,怕少主此举会令圣心不悦。
自从哑奴离了紫宁阁,便一直呆在建华宫里当值,虽极少机会见她,可是那些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皇上的心被她给勾去了,而少主则因为黯然伤神而失了性子,如今好容易记起了自己。她真有些担忧,惶恐皇上不会念及旧情,怕少主再次心底崩溃。
甚是静谧,苏亦岚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侧脸望着脸露难色的妙雪,掏出丝巾替她拭干汗珠,轻笑道,“不过去建华宫,何苦如此担忧。若皇上真不念往昔情分,我便回紫宁阁。”
妙雪并不说话,只是别过脸看着其他地方,心里总觉着有些跳动不安。苏亦岚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指有些发凉,立马搓着她的手道,“转秋了,你也该添些衣裳。如今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若是你不想去建华宫,只我一人去便是了。”
妙雪闻言立马拽着她的手紧紧不放急声道,“哪有主子发出命令,奴才不听使唤的。娘娘要去哪里,妙雪自然就去哪里。”抬眸看着苏亦岚,忽然有些沉声道,“妙雪只是心有余悸,怕皇上不理会娘娘,到时候又被人拿去说。”
“哪里就有那么多流言蜚语,若真有,便让那些人说去。”苏亦岚素来对这些个宫中流言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茶余饭后的闲聊罢了,浅浅笑道,“只是你有这份心便够了,说与不说,那是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愿去多想。”
妙雪只是站着,脸上比从前少了许多笑容,竭力挤出笑靥却是那么勉强,樱唇微启,有些断断续续说道,“娘娘说的简单,可是那些个话总是会不间断传入耳中,令人闻之不快。妙雪没有娘娘那般大度,自然是不可比及,想要学着放开却是怎么也不能装着没有听到。”
苏亦岚伸手轻轻一勾她的鼻际,柔声道,“你这丫头,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心思许多。我可记得从前,你可是一只天南地北胡乱闯荡的燕子,没有遮拦,更不怕坏人。如今不过旁人口中的话,便让你惧怕了?”
妙雪轻轻颌首点头,背过身子,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双手不住绕着圈,片刻才道,“妙雪不怕刀光剑影,不怕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坏人,可是入了宫,才明白什么是人言可畏。”稍一顿,美目低垂接着说,“尤其是在少主失踪的那一端日子,妙雪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紫宁阁,柔肠百转,思绪万千。”
苏亦岚瞥见她神色有些异样,转身走至她跟前,扶起她的肩膀,淡声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当真是委屈你了。”缓缓低头,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眸底满是关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妙雪眸中闪过一丝怯意,思忖良久,拂开她的手才开口,“没什么事,不过是一群处在深宫中的女子们,闲来无事胡诌的事情。”
苏亦岚看出她眸中的冷然之色,柳眉微蹙,神色一凝清声问道,“可是我不在的日子,这宫中有人危难了你?”
妙雪连忙摇头,眸中却是没有丝毫暖意,暗暗思定许久才道,“娘娘,没有人危难妙雪。只是这宫中有传闻,说娘娘不过仗着皮相才博得了君心,被人劫走乃是天理伦常。还说娘娘的风光被哑奴姑娘夺了去,正是应了盛极必衰的道理。”
苏亦岚听罢抿嘴一笑,望着四周无人才道,“你竟也信了?”瞧着妙雪一脸疑惑的模样,她接着说,“我也信,不过我信的是盛极必衰这个道理。正如月满则亏,凡事不可过了。她们如斯说我,不过是嫉妒。如今我风光不在,她们愈发可以得意了。且让她们得意吧,在乎也只是徒增烦恼,我何苦如此在意而中了她们的心头之恨。”
妙雪瞧着披在苏亦岚身上的杏色芙蓉花纹大氅上沾着些灰尘,伸手掸去了些,还想将其他的一概去除,手却被她攥紧,脸色一僵不知她要作甚,只愣愣地望着她。
苏亦岚淡淡一笑,“我不愿沾染灰尘,可是每次瞧着衣裳总免不了要沾上一些,虽有不悦,可我知道只需伸手掸去便可,不必记在心上。这宫中流言蜚语何其多,听听便可,断断不可放在心上。你入宫有些日子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刀枪不入,却不曾想你的耳根子最是软。往后不可犯这样的忌讳,否则会害了你。”
远远地有些宫人沿着宫墙走了过来,妙雪见状立马欠身作揖道,“奴婢谨记苏妃娘娘教诲,一定好生替娘娘做事。”抬眸间对上苏亦岚会心而笑的美眸,缓缓起身上前搀着她一道朝建华宫走去。
湛蓝如洗的天际如从前来的时候一样,苏亦岚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难以掩住的笑颜。巍峨的建华宫就在跟前,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并不让人觉着刺眼。宫檐角的铜铃,随风过而发出泠泠的响声。一声声敲打着,撞在人心头,不住地荡漾,忆起往昔的种种。
两旁的枫树满树嫣红,似喝醉了酒,风过簌然有声。毕竟是仲秋了,有些叶片被风吹落,缓缓离了枝头躺在石板之上。小李子正在前头,臂挽拂尘命宫女还有小太监们扫干净。
“你们都手脚麻利些,否则自个儿脑袋掉了都不知为甚,”小李子不时弯腰仔细检查着地上是否被清扫整洁,禁不住又碎碎说道,“这个是天子脚下,皇上最不喜脏的东西,若是污了圣上的眼睛,尔等即便是有十条性命也没有用。”
妙雪远远就听着小李子有些趾高气扬的话语,心中甚是不快,若不是少主提携,他怎会有机会重新回御前当差。可偏偏就是他,专门不领少主的情。少主回宫后,几番欲拜见皇上,这个狗奴才不知为何总能寻出不少个由头拒绝,若不是在皇宫,她一定会拿出长剑朝他身上刺几个窟窿才觉着解气,禁不住鼻际朝天冒出一丝冷哼。
这一声极是细弱,小李子却听得仔细,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言行令这位性格直爽的妙雪顾念不悦,又瞅着苏亦岚满脸笑容,立即欠身作揖道,“奴才见过苏妃娘娘,妙雪姑娘。”妙雪见着他满脸讨好的样子,甚是厌恶,索性别过脸,望着一旁的小太监拿着扫帚清扫地面。
苏亦岚意识到她的情绪有些偏激,立马横在她前头,从手腕取下一只透着墨绿青翠的玉镯,径直放在他的手心,温声笑道,“李公公是御前的大忙人,凡事皆替皇上操心,这也正遂了本宫的心愿,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
小李子听她如是说,正犹豫不决的心思立马打消,快速将玉镯掖在宽大的衣袖中,旋即拂尘朝后一挥,细长的眼眸一笑便眯成一条缝,尖声道,“不知娘娘此番前来,可有什么事要奴才传达给皇上?”
妙雪听着他这一番话,恨不能上前朝他脸上挥一拳头打成猪头,右手早已握紧,狠狠地瞪着他,一脸冷色沉声道,“你这奴才是太聪明了还是太愚笨了,明明知道我家主子所来为何,却还故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伸手朝他胸口指去厉声道,“我家娘娘要见皇上,岂容你这个奴才在你这里推三阻四。本姑娘就寻思着,皇上如此不待见我家主子,想必就是你这奴才当中使了什么诡计。”
小李子被她这样一说,心中顿时打了个激灵,赶忙双手伸在胸口前连连挥着,极力睁开着细小的眼睛望着苏亦岚,失声道,“奴才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求娘娘明鉴。只是咱们做奴才的,每日都悬着心在御前当差,圣心难测,稍有差池,丢了顶戴是小,只怕性命堪虞。”
“就你这张嘴会说,”妙雪没好脸色的怒视,走到他近旁绕了个圈仔细打量后才道,“只怕娘娘的恩惠,早已被你忘记,被抛诸九霄云外了,哪里会记得。本姑娘可是亲眼见着你是如何讨好那个哑奴的,怎么,眼下却什么都不敢提了吗?你若不敢说,我便什么都说出来。”
“妙雪,不得无礼,圣心难测,当求自保,李公公这样做也是无奈。”苏亦岚见她话语中皆带着话锋,直刺着人心,不留余地,随即欠身道,“公公,妙雪被本宫宠坏了,说话也没遮拦,望你莫要放在心上。只是她性子太急,虽说出那样的话,却也是为了护主,公公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一定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