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承昊灿烂若星的眸子瞬间好似罩上一层氤氲,若不是这个幽月公主先对自己动手,而且招招都不留情面,他也不会抢走她的耳坠。况且自己也不曾使用什么内力,只是一味躲闪,更不曾伤她一丝一毫,何来欺负之说,这个刁蛮公主当真是脸皮比这宫墙还厚。说着谎话的样子都那样真切,他倒要看看她接下来会演出怎样的戏码,拱手作揖温声道,“可汗,不管刚才发生什么,本王也不遮掩,因着心绪不宁与公主发生争执,或多或少都有本王一些责任。可是凡事讲求就事论事,幽月公主躲在暗处偷听本王说话良久,而且不知何时出现劈头就是一顿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未容本王思虑便已挥着长鞭而来。本王不敢嗔怪,幸好今日之事是本王,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又得缺胳膊少腿。”
阿穆尔听后似懂非懂,看着他眸中如斯真挚,再望着小妹充满希冀的眼神,霎时陷入一头雾水之中,拿不定主意,神色一凝,沉声道,“本汗虽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中原人所谓以和为贵,本汗很是认同。况且此次本汗就是为了要与贵国结好而来,但愿今日的事情没有影响到我邦与芜国相交。”
幽月公主美目睁得极大,难以掩住的错愕之色,心中微微一怔,这还是昔日那个对自己百般恩宠的大哥吗?若是从前只要自己想要什么,他便派人去寻。若是看见自己受了一点小伤,更是心疼得不得了。今日是怎么了?居然不问缘由替一个小王爷讲话,她的心弦一颤一颤,双目有些泫然。
栾承昊听着阿穆尔的话本觉着很开心,可余光一扫瞅见她满脸失落,语气顿时变得轻柔道,“可汗言重了,今日之事,即便舍妹再怎样,本王也不该出手相向。今日全是误会,他日本王必定要好好给幽月公主赔礼。”星眸掠向她的那一刻,顿时一凝,方才还是张牙舞爪的她顷刻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而且眸中透着隐隐的哀怨。手心一凉,正想将刚才打斗之际趁她不备夺下的耳坠奉还,却见着她转身黯然离去。
那个身影,刹那变得有些纤瘦。栾承昊注目而望,右手好似缚上巨石,许久才伸至眼前,掠一眼横躺在手心的耳坠。阿穆尔与他并肩站着,只匆匆瞥一眼他手中之物,霎时明白了小妹为何会如此动怒,顺手拿过那只耳坠放在眼前,在眼光下发出耀眼的光线,淡淡说一句,“在我们摩格,若是男人中意谁家的姑娘,便会暗中示意姑娘,若是姑娘同意了,便会取下耳畔戴着的耳坠子送与他。若是不同意,那耳坠便一直在姑娘身上,直至她的心上人出现为止。”
一语道出,栾承昊眸中闪过惊诧还有无止境的震惊,怪不得方才在自己抢走她的耳坠时,她的脸上有过瞬间的惊愕,那时他还不懂,眼下算是明白了。她的耳坠没有送给心上人,倒是被自己这样无理取走,再加上阿穆尔也错怪了她,她心中此刻定很不是滋味。栾承昊心中黯然,攥紧拳头恨不能朝树上打去,冷冷抽了口气。
阿穆尔见状却不以为意,绕着他走了几圈,上下打量一番后,静静说道,“王爷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当真是温润君子。若是小妹能觅得像你这样的如意郎君,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栾承昊本就心有歉意,不知所措,又听着阿穆尔这样一番揶揄自己的话,满腹痛楚不知道与谁说,四目相视,眸中升腾不已的寒意冷声道,“可汗,您若再这样火上添油,休怪本王手下无情!”
阿穆尔双手挡在前头,急急摇头替自己辩解,“本汗说得其实挺有道理的,小妹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是论长相论家世论品行,哪一个比不上你们芜国的公主小姐。况且不是冤家不聚头,说不定小妹的一生就要交付与你。再则你若娶了小妹,本汗又与那个哑奴姑娘结为夫妻,从此摩格与芜国便是秦晋之好。昭王,意下如何?”
栾承昊冷着脸淡淡看着阿穆尔,似笑非笑,只觉在看戏。而且他的这番话分明就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禁不住眉峰微凝,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一切是本王不对,但本王发誓绝不会娶幽月公主为妃,”忽而声音一顿听了下来,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寒意掠一眼他接着说,“而哑奴姑娘也绝不会嫁个你!”言毕脸色一沉,扬长而去。
独留阿穆尔一人茫然无措地驻留在原地,目送着他缓缓消失在四合宫墙之间,想起了从前幽月曾经指着前来和亲的人对自己说,她绝对不嫁,又忆起昭王方才的语气还有口吻,当真是像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御花园内,姹紫嫣红早已凋零,只剩簇簇金菊斗胜。望着前方碧青无痕的池水,秀儿斜倚栏杆,心下早已曲曲柔肠碎。低头间望着清澈池水映照的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忍不住伸手抚摸,手缓缓地停下,难以掩住的啜泣。
即便是拥有了这张风华绝代的脸又如何,紫宁阁前亦是门可罗雀,栾承昱早些日子还会来探望自己,如今只怕早已将自己忘了。想着廉王看自己的眼神,眸底掩不住的失望,她的心又何曾不是若刀绞。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满目澄净之色,她的心却是怎么也难以遏制的波涛汹涌,妙雪在旁看出她有些不对劲,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娘娘,怎么了?可是昨夜受了风寒?”
秀儿正想答话,却听着后头传来一声讥讽的声音道,“哪里就那么娇弱,本宫就没敲出来呢?”见着来者是不好得罪的萧妍秋,立马矮身作揖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愿娘娘永远韶颜雅容。”
萧妍秋扶一扶发髻间斜插的海棠花金步摇,朱红的蔻丹在阳光下衬得愈发刺眼,掠一眼低头搀着自己兰芝状似无意问一句道,“本宫昨夜睡得极好,未曾听见什么声响。可是苏妃却有恙在身,兰芝,昨夜可起风了?”
兰芝岂不明白她话里有话,立马抬眸答道,“回娘娘的话,没有呢?昨夜是奴婢彻夜守在春风阁外头,并未曾听得风声。”
“是吗?”萧妍秋涂着朱红蔻丹的手轻轻执着芍药花开手帕,捂住嘴轻笑道,“看来妹妹病的不是身子,是心!只是可惜了,这若是人病了,只管叫太医下个药方。这心若是病了,该如何!”
兰芝浅浅一笑温声道,“娘娘,当然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怕苏妃娘娘此番病得不轻,那药引子又极是珍贵,眼下恐怕不好对症下药。”
妙雪虽是个不懂得许多道理的人,可这话里暗中藏着的意思却听得分明,立马横身在前,矮身做了个揖道,“贵妃娘娘,我家主子自从失踪后回宫,身子骨便一直不利索。今日不过觉着卧在病榻乏了,想下床走动走动,活动筋骨。”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妙雪便对上萧妍秋凌冽的眸子凝视着自己,令她心中一阵一阵暗涌,很是奇怪,到嘴边的话悉数都吞下再也没有说出。
萧妍秋柳腰微扭,虽极少蒙宠雨露,却也还是难掩昔日气势,碎步上前停在妙雪跟前厉声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奴婢在本宫面前答话,你家主子没有告诉过你宫中的规矩吗?还是你需要本宫再次杖责三十,才会牢牢记住你的身份。不过一个卑微的奴婢,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秀儿亦为她的眼神所震慑,本来想要帮腔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眼睁睁看着妙雪跪在地上受罚。妙雪咬唇很是无奈,可更伤心的是少主居然不帮自己,不由得心中有些悲怆,若是往日,少主定会不顾及身份欲护着自己。如今的少主是怎么了?
萧妍秋得意地掠一眼有些受惊的秀儿,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道,“哟,妹妹无端失踪了,当真是受惊不轻啊!瞧瞧,本宫不过一个眼神,你的额际就汗珠涔出,怎么,本宫有那么可怕吗?”
秀儿白玉雕琢的脸顿时有些失色,双手微微发凉,不敢直视她那双蕴着霸气的丹凤眼,只低下头温声道,“娘娘冰肌玉骨,宛若仙子,臣妾怎敢心生他意。”
萧妍秋闻言沉思片刻,忽而靠近她,捏起她的下颌厉声道,“你的心思本宫当真捉摸不透。说你聪慧,曾经风华盖世,让皇上为你所狐媚。说你糊涂,失踪后竟然带进一个小狐媚子来迷惑皇上,如今皇上连后宫也不曾迈入一步。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本宫真想挖出来看看!”
秀儿看着那两道如淬火般凌厉的冷眸,早已瑟瑟发抖,又听着她几句冷澈的话语,心中一惊,浑身发凉,竟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萧妍秋瞅见她这样一副凄惨模样,心中莫名地痛快,俯下身子低声道,“帝王心,似海深。本宫侍奉皇上多年,也琢磨不透他。你一个才入宫半年的妃子,也妄想独占君心。可笑,实在可笑!本宫当初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亦不过如此,如此禁不住吓,当真是本宫高估了你。瞧瞧,一个不会说话的奴婢都比你厉害,往后你还是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秀儿身子虚软甚是无力,在妙雪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抬眸定定地目送那抹深紫色身影,连她都看出来栾承昱喜欢哑奴,心中的苦涩蔓延到周身,凉意袭上手指,一阵风过,看着黄叶飘零,所有的希冀顷刻间分崩离析!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奢想,换了张脸,心还是自己的,她终究不是苏亦岚,所以他注定不会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