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邪魅不拘的笑,她怎会不记得,眼前之人正是绮情楼中对自己多番阻挠的男子。可是方才明明听着小李子传信说摩格可汗阿穆尔要见皇上,清眸逸出惊愕,抬头凝视仔细打量着他。微微翘起的眉峰透着凛冽,深邃似寒潭的眸子比中原人略微狭长些,轮廓也更是粗犷,原来他是外族人。而且更加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就是阿穆尔可汗。
今夜皎月朗照之下,他颀长的身子愈发挺拔,举手投足间多了些肃然之气。微挑的眉和脸上时有时无的笑,不由得令她倒抽口气,此人绝非善类。然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与他结了梁子,而他似乎也已经认出了自己便是那一日与他打斗的女子。
在这深宫之中,她几乎腹背受敌,处境虽不算太坏,可是她有些乏了,不想再被卷入没有缘由的争端之中,只想好好与栾承昱相依相伴,彼此相守。眼前这个男子冷眸中透着汩汩霸气,仿佛一枝蜿蜒缠绕的藤蔓,想要将自己捆缚得牢牢的。
竭力避开他的视线,冷澈的美目望着他,矮身做了一揖
欲绕过他,却瞧着他没有丝毫闪开的意图,苏亦岚强掩着心中不快,定定地看着他,这是皇城之中,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唇畔微微一勾,扬着脸淡淡凝视他。
阿穆尔鹰隼般的冷眸凛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即便是在北国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子中,也无人敢这样正眼直视自己,清眸夹着不屑之色,而且对方竟然还是一个看起来柔弱的中原女子。虽然她会些三脚猫功夫,可总比那些弱不禁风的女子强得多,只这一样,他便对她另眼相看。
自从与芜国交战,族人死伤无数,又碰上父汗殁了,而自己乃是新登上汗王之位的皇子,那些部落中的将军难免对自己的发号施令视若无睹。那萧子攸居然派人暗中偷袭粮仓,加上兵营之中疫情泛滥,无可奈何,他这个草原雄鹰之子才选择了和谈之路。
虽然部落中有大部分人不愿意,可都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折腰。每每想到这,就好似一块伤疤,触摸一次便又让自己愈发体无完肤。不想承认,可它却无时无刻不摆在眼前,赫然在目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学会隐忍。
从草原一路南下来到芜国,极是无趣。来芜城已经十日多了,那个芜国小皇帝愣是没有召见自己,而是命人整日陪着自己闲走在帝都之中,穿行于街坊走道之内,若他只是为了向自己显现芜国的盛世,那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他实在是觉着无趣极了。所以那日自己才会甩开芜国皇帝派来自己身边一同陪行的侍卫,行至绮情楼门口便听着里头传来厮打吵闹还不间断夹着哭泣的声音,脚步自动挪进里头,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只见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女子手执银剑教训一旁涂脂抹粉擦得妖艳的妇人。
胸口难以遏制地跌宕起伏,而他也不知为何在听了那老鸨说了那样一番话后,居然真的冲出人群想要制伏她。不是同情那个被她踩在地上眼泪鼻涕一把的妇人,而是那一刻他心中闪过一个想法,他要将她带回摩格做王妃。
可惜了,只须那么一小会她便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控,谁知半路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将她从自己身边劫走。他伸手欲拽住她的衣袍,却只能僵硬地停在半空,旋即负手而立凝视着她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然后拾起打斗之际从她耳畔掉落的玉葫芦耳坠,丢了魂魄似的紧紧攥在手心,一连几日都看着,恨不能望穿秋水。
虽只见过她一次,她的模样却已是刻在心头,他私下里派人寻找都是杳无音讯。毕竟这是芜国帝都,自己又不熟悉,难免会有种大海里捞针的感觉。这几****依旧在街道穿行,甚至几番看着与她熟悉背影的女子就上前一探究竟,然转身而过都不是她。而她也如烟消云散般再也没有出现,难道她只是一个梦吗?
而芜国皇帝至今还未召见自己,心头的愤恨难以言喻,于是他便不顾那些个啰嗦规矩,自己前来求见,岂料在这里遇见了她,当真是不虚此行!虽然她眸光之中皆是凛冽,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苏亦岚闻言只是看着他,眸中透着不耐烦,她可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多费唇舌。僵持了许久都未曾有动静,适逢栾承昊进宫欲探视太后,正路过建华宫,远远地便瞧着这一幕,顷刻便闻着一声爽朗道,“哑奴,还杵在这里作甚?让本王好找,既然已经将糕点送给皇上,还不随本王一同去凤仪宫!”
苏亦岚侧歪着头瞧见来者,心中百转千回,脸上极力露着安详之色,微微颌首便快步走到他身后。毕竟眼下自己这副脸蛋不属于自己,而她也不可能唐突地顶撞一个来自摩格的可汗,故而只能听了昭王的话,她知道他是真心要帮自己。只是让他对自己产生误解,又欠他一次人情,惴惴不安的心若击鼓。
两军交战之际,他曾经与阿穆尔几番赤手空拳相搏斗,但都是打成平手。所以栾承昊远远看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便已猜着是他,只是不知他与哑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满脸露着微笑拱手道,“原来是阿穆尔可汗,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抬眸望一眼金黄琉璃瓦,噙着一缕微笑道,“本王还想着邀上王爷把酒言欢,一解往日之罅隙,既然可汗有要事要拜见皇上,那只能下次了!”
说罢径直拉着苏亦岚的手欲离去,却见阿穆尔浓密的眉峰微挑,横在前头似笑非笑道,“怎么王爷比本汗还着急,”扫一眼低头不语的苏亦岚,声音顿时冷凝没有温度,“原来你叫哑奴,在摩格,为奴者便凡事都得听从主子的,包括你的身子也属于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是谁?昭王殿下吗?”
苏亦岚方才还是毕恭毕敬听着他的话,顷刻便已是涨红了脸,美眸直勾勾瞪着他,欲抽出手扇他一巴掌,却被栾承昊紧紧握着,四目相视后,将头扭过一边看着瓦蓝的天。
栾承昊虽对哑奴有意,但听着阿穆尔说出这等无礼之极的话,心中也甚是不悦,强压下心中怒火,开口反驳笑道,“可汗,我芜国乃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可汗所言让人听了未免有些不快。”
阿穆尔墨黑森然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似夜空中跳动的火焰一闪即逝,狭长而细的眸子很是深邃,双手抱拳环在胸口,右手状似无意虎口抵着下巴,假意叹口气道,“本汗不过随口一问,王爷竟然当真了,莫非王爷中意这个女子?”
栾承昊清俊的脸上顿时泛着些绯红,呼吸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说话也没了方才的流畅,立马转移话题,支支吾吾道,“可汗说笑了,本王还要去看望母后,这便先行告辞了!”
话毕拉着哑奴离去,却听着阿穆尔在后头大喊一声“留步”,栾承昊舒展的眉微凝,转身便瞧着阿穆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哑奴跟前,而且横手在前,手心中躺着一只玉葫芦耳坠,心中顿时一滞。
苏亦岚看着自己寻了多日的耳坠子居然在他手中,暗生疑惑,蓦地一思才恍然大悟,许是那日打斗太急,耳坠不小心掉在地上。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了,不曾想却被他捡去。犹豫了片刻才伸出手,瞬间却被一只厚实长着厚茧的手牢牢握紧,使劲挣扎着却怎么也抽不出,咬牙恨恨地瞪着阿穆尔。
栾承昊见状难以遏制的愤怒,不由得伸手探出欲打开阿穆尔紧攥哑奴的手,却被他闪开。阿穆尔瞅见他一脸愠色,越发喜上眉梢,幽深的眸子掠一眼纹丝未动的哑奴,这个女子初见自己时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吗?今日怎么这样安静,难道只因这里是深宫之中。她明明就能开口说话却为何昭王口口声声唤她为哑奴,唇畔微微一勾,淡声道,“本汗可是芜国皇帝请来的客人,方才王爷还驳斥本汗道什么礼仪之邦,难道王爷就是这样欢迎本汗吗?”
栾承昊神色一僵,剑眉微挑,冷声道,“难道可汗这样对一个奴婢,就是合情合理吗?”
阿穆尔脸色一凝,稍稍一顿,扯着笑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汗也是红尘中人,难免这位姑娘暗生情愫,一时忍不住便做出了唐突的举动,本汗在这里向这位姑娘谢罪了。”
苏亦岚的手才得空抽出,看着他没有丝毫歉意的拱手礼,强忍着心中不快,矮身作揖回礼。阿穆尔狭长锐利的眸子微微一眯,伸开双臂舒展身子,旋即好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沉声道,“对了,本汗若是想要什么,王爷也不能阻拦,因为这宫中最大的是里头那一位。你们不是说取之有道吗?本汗这便去向皇上请求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