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月亮露出了半边,白亮白亮的。而邓澄文一家人,还是没有办法回家。
“要不,在这住它一晚上?”邓城民从站牌旁伸出头,试探的问道。
林凤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不悦道:“住什么住住什么住,你有钱呐?那五百万还没领呢!你数数,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大不了住一间单人房,你和澄文一起睡,俺打个地铺就行。”邓城民真的在裤兜里掏了几下,掏出皱巴巴的几张绿油油的和几张暗蓝暗蓝的钞票,合起来也不过两三百块。
“就你这点,还住单人房?笑话!”林凤瞧都懒得瞧一眼,直接毫不留情的讽刺。
邓澄文见爸妈越吵越凶,再吵下去后果会变得很严重,犹豫了一会,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十元钱,递给邓城民。
她的本意是看一看合起来够不够,可是林凤不明白,她直接一把抢去,数了数,喷出一口唾沫子:“好啊你,胆子大了是不是?敢藏私房钱了啊!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你嚷嚷什么呢!孩子给钱证明她孝顺,私房钱就私房钱呗,这才多少?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澄文从她伙食费里挤出来的,她平时节省出来有多困难你知道吗?”邓城民看到林凤做出的举动,彻底火了,直接破口大骂。邓澄文根本就想不到眼前的这种情况,她以为给了钱,能缓和一点现在的气氛,谁知她的举动是火上浇油,早知道她就不给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说的好听,对,你就知道偏担她。俺告诉你,她有这种举动,就说明她已经走到坏孩子的路上了!”林凤想不到邓城民会反驳,更想不到他还会骂她。
邓城民嗤之以鼻:“坏孩子,坏孩子……你就喜欢好孩子是不是?谁现在不是这样,你难道能说你小时候很听话?”
林凤气结,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驳回的话,憋得脸红脖子粗,干脆地把手里的钱一撕,往空中抛去。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下了一场蓝色的雪,不过现在是晚上,只能看见一片片黑黑的碎纸片。
这些碎纸片虽然很轻,但每一片落到地上,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邓澄文的心里,她想哭又不想哭。哭了有什么用?能把那最后一班车哭回来吗?能送他们回家吗?能让吵架的爸妈停下来和好如初吗?不能,都不能,哭了,只能是让你标出一个爱哭鬼的标签,只能让你在别人心里觉得无用,只能显得懦弱。
她默默地靠着站牌蹲下,看着原来和谐的父母吵架,她第一次觉得,爸爸中的五百万,其实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在那个偏僻的农村,还适合他们。
“嘿!”愣神间,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被吓到了,连忙回头,一张熟悉也还帅气的脸就这么映入她的眼眶。
“顾泽生……”她小声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再也忍不住,直接趴在他的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顾泽生身体一僵,不一会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错过了最……最后一班大巴车,回……回不去了……爸妈就……就吵了起来……”邓澄文泪眼朦胧,折射着路灯的光芒。放在顾泽生眼里,就像黑夜里闪着光的星星,是他寻找道路的路标。
“这有什么,我叫我们家的司机送你们回去不就OK了?”顾泽生尽量挑着轻快的语气,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接着就拿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电话没打多久就接通了,顾泽生四处瞧了瞧,说道:“宁康医院左边,沐文路56号,记住开快点。”
邓澄文知道他会帮自己,心里很高兴,胡乱抹了两把眼泪,站起身来,向候车亭里互相生闷气的俩人喊道:“爸,妈,我们可以回家了!”
林凤第一个出声:“回家?怎么回?难道你想走着回?路上黑咕隆咚的,你看得清?”
顾泽生回道:“阿姨,我叫我家的司机把你们接回去。”
林凤和邓城民这才发现邓澄文的旁边还有一个男生。林凤疾步走了过去打量着他,疑惑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俺们?”
“他就是我跟你说救我的那个人。”邓澄文插了一句话。
“原来是你。那好,俺问你,你为什么要帮俺们回家?在之前你救了澄文,俺们一家子都很感激你;之后你还请了她喝奶茶,这也很感谢你。可俺们已经欠你一个人情了,况且最后亏的人是你,你又为什么要帮俺们?”林凤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顾泽生只是看了看手机屏幕,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后面,车来了。”
林凤彻底词穷了,她蹬了蹬脚,转身去了候车亭,顾泽生则拉着一脸惊讶的邓澄文来到路边,等待司机停好车。邓城民生怕有诈,赶紧过来紧紧地盯着顾泽生。
林凤见连邓城民都过去了,也咬咬牙走了过来。
待司机停好车,顾泽生率先打开车门,做到了最后一排,邓城民没见过这种车,也不知道怎么开车门,就胡乱地像顾泽生一样抠住往上凹的地方,往自己这边一扳,也成功地打开了。林凤紧跟着邓城民,坐在他旁边。
邓澄文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顾泽生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她才鼓起勇气,坐了进去。林凤的眼睛一直往四处瞧,见邓澄文不坐在她旁边,却是和那个看着不像好人的男生时,顿时就不乐意了:“诶,俺说,你干嘛坐后边不坐俺们旁边?”
顾泽生幽幽地插嘴:“你们坐完了,她坐不下。”
“那你为什么不坐前面?司机旁边不是还有一个座位吗?”林凤毫不相让,大眼瞪小眼的。
“前几年不是颁布,未成年人不能做副驾驶的位置。”顾泽生似笑非笑地回看着林凤,“阿姨,我还未成年。”
“哼……”林凤又一次被堵,干脆地扭过头,闷闷不乐地继续观察这辆车的内部。
“你家在哪?”他问邓澄文。
邓澄文想了想,张口说出了地址。
“李司机,就送到那。现在开车。”顾泽生命令道,李司机不敢怠慢,连声说道:“是。只是那个地方有些偏僻,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
邓城民忙答道:“没事没事,不晚不晚。”
“开车吧。”顾泽生并不想多说,只是挥了挥手。
一眨眼,车子就行驶在了路上。
虽说李司机并没有开得很快,但是周围的景物仍然飞快地后退,几秒钟后,就看不见影子了。这让邓澄文想起她追小车的那一幕,但是要比现在慢很多。
候车亭里城郊不远,几分钟后就出了城里,从车里向后看,的确很美丽,处处五光十色的,闪耀着各种光芒,让人不赞叹都不行。
再比比自己家里,那太阳一下山,就黑咕隆咚的小山村。那里没有平坦的马路,只有坑坑洼洼的烂泥路;没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只有微弱得近乎没有的白光;没有高大华丽的房子,只有矮小肮脏的泥屋。
说实话,她确实有点心动,如果没有一个不舍在那里,说不定她早就来了。那个不舍,就是她的同学和朋友。
如果可以把他们一起接来就好了。
可她知道,这只能是妄想,只能是做白日梦,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又一次伤心起来,愣愣地望着窗外。是不是老天爷也可怜她,下起了蒙蒙细雨。那些雨丝很密集,噼噼啪啪地敲打在车窗上,合成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落下来。不一会儿,车窗外就沾满了雨水,从车内看向外,入眼的景物或是放大,或是缩小,或是扭曲,滑稽得很。
城郊几乎没有人住,只有附近的一些树木茂盛的山上会错落地分布着几座农屋。
前面的车窗实在花得很,李司机开启了雨刷,两三下就把视线内的雨水给扫了下来。城郊其实是有水泥路的,不过这边没有修,可偏偏不巧,邓澄文就是住在这里。
地面的起伏不是很大,邓城民和林凤无心欣赏外面的风景,各自沉沉睡去。
一开始,邓澄文是很清醒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听着窗外雨丝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想着曾经和同学朋友们共处的点点滴滴,她的意识模糊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抵抗不住,靠在椅子上休息了。
顾泽生听着前面夫妻俩轻微的鼾声,笑了一下。当他的余光瞥见了安睡的邓澄文时,他转过头,凝视着她。
都说人睡着时,会放下大部分的戒备,就像一个没有保护的小动物,只要你想,那么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抓住他。
此时,她的睫毛轻颤,像一只欲飞蝴蝶的翅膀,柔软的发丝全被她拢在左边,散发着馨香的气息。他的手抚上她的发丝,真的很柔软,拿在手里,并不似那种干枯如树根的质地,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放下手,嘴角轻微上扬。他觉得,邓澄文并不像其他的女生,不像大小姐一般或飞扬跋扈,或娇弱不堪;不像穷人一般或逞强一时,或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