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凉风习习,柳河镇的居民都已进入梦乡。
星光疏朗的夜空下,四个黑色身影在青瓦屋顶间跳跃,不一会儿,竟已经移动了大半个依云镇。
四人中的一个手脚毛躁,不能保持队形,行进过快或过慢,像个不受控的音符。其他三人则轻松地保持匀速。
片刻过后,四人出了依云镇,来到采荷镇的地界。行进的脚步在黑夜的庇护下从未停止,仿佛四个有生命的音符构成了夜的乐章,只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四人终于在柳絮纷飞的河边驻足。一人粗鲁拉下面罩,大口喘气,而另外三人则优雅熟练地卸下面罩。月亮从云后出现,朦胧的光线静谧地洒向大地,同时,也落在四人的脸上,正是武菱一行。
“我们该怎么下去?”武菱轻声问,同时迅速将面罩收好。
“用这个。”只见闻涛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八颗珍珠,分给个人,示意大家塞住两个耳洞,然后水花四溅,先行跳入河中。
木叶赫兴冲冲地上前,毫不犹豫扎进水中,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岸上二人的衣襟。银狐执起武菱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只要跟着他的动作便好。
“哗——”
武菱只觉得周边忽然充满了液体,在依稀的光亮中辨认出身旁之人的脸。银狐微笑着做了一个呼吸的动作,武菱虽然紧张,但还是轻轻地用嘴吸了一小口。入口冰冰凉凉,不是液体,而是空气。
这时,黑暗中亮起一盏明灯,来自闻涛手上的小掌灯。
木叶赫兴致勃勃地想要伸手抢夺,却被闻涛一个转身闪了过去。
“小叶子,这燃香膏可是我的宝贝,遇水不灭,遇火不旺,无烟,无味,可长长久久地燃烧下去。我在外闯荡了这么久,才得来这么一点。”
说完,便如游鱼一般向黑暗的河底游去,其余三人也赶紧跟上。但是黑暗仿佛没有尽头,若不是闻涛一直镇定如初,武菱便要以为自己葬身河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掌灯的光芒中出现一片普通至极的河床,河床上铺满了柔软的沙子,坚硬的石头,零星点缀着水草,珊瑚,以及遇到人类后一哄而散的鱼群。
闻涛伸手四处探寻,似乎在寻找什么。当他触及到一片毫无特色的沙地时,目露兴奋之色。随后,他轻轻地将沙子扒拉开,露出下面的真面目,一块切割工整的方石,被牢牢地嵌在河床表面。闻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木叶赫便配合地双拳打击,方石应声而碎,碎石子散落了一地。方石下露出一块黄金面板,其上有一个凹槽。
银狐了然,朝武菱点点头。武菱从胸口取出羊脂腾龙玉佩,小心翼翼地安插在凹槽中。
忽然,地动山摇,沙石乱飞,河水沸腾。
片刻,一条地下通道显露。闻涛眼中精光一闪,兴奋地直接跳入通道之中,其后三人,也跟了上去。
通道之中并不如想象中漆黑一片,两侧的石壁上每隔几个台阶便有长明不灭的灯。
木叶赫眼尖,惊呼:“天啊,好多燃香膏。”
燃香膏在仙魔大陆十分稀有,百片金叶子才得一指甲盖,却仍然供不应求。此处竟然一次性出现怎么多的燃香膏,可见建造之人的大手笔。
四人在闻涛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深入。
一道刺眼的光线袭来,让武菱睁不开眼睛。待适应之后,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入眼的是一处可容纳上千人的大厅,比之木叶族的神木大厅也要大上许多。大厅的四壁装有无数燃香膏做的灯,映照着墙面上的彩绘,从远处也能清晰辨认,无数或俊朗或美丽的人鱼,姿态随意灵动,好似下一刻,便要在武菱等人身边游动起来。大厅中央空无一物,八根巨型柱子支撑着顶部,那里,镶嵌着无数熠熠生辉的琉璃宝石。顺着银狐的目光,武菱注意到了大厅两侧的几扇十分隐蔽的门,仔细一数,有十扇之多,门的表面也都画有图案,与墙融为一体。
“闻涛,接下来怎么办?”
“看到四周的门了吗,我想宝贝应该就在里面了。”
四人来到第一扇门前,仔细打量,发现是一扇木门。
“嘎吱——”
大门被缓缓推开,耀眼的光芒刺痛访客们的眼睛。
“哇,好多金子!”
木叶赫第一个冲上去,作势要扑在金子的海洋中。突然,十六个黑洞出现,只听得“嗖嗖嗖”,十六枝尾带雀羽的黑箭直射而来,目标正是木叶赫。
“小心。”闻涛一声吼,迅速展开身形,要去营救,却见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射出,将木叶赫掠回门外。
闻涛和武菱心中暗惊,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杂货店老板伸手竟如此了得。不过这个档口,他们没有空闲思忖这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是更加危险的情况。
“目前看来,每一个房间恐怕都暗藏了足以致命的东西。”银狐分析道,手中捏着一只断成两截的黑羽箭,仔细一看,箭头上冒着缕缕白烟,分明是浸了剧毒。
“老板,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可怕了。”木叶赫年纪不大,阅历尚浅,被方才的惊心动魄一幕吓到,心中生了退意。
“既然来了,不查清楚,岂不可惜。”武菱道。这里最不想离开的就是她。只要一思及这里或许有家族的线索,即便里面有数万只毒箭,她也会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闻涛也点头,他更加不能空手而归。
目前看来,第一间房间除了诱惑访客送死的金子之外,应该并无他物。四人决定继续探访下一个房间。
第二扇门由青铜浇筑而成,门面上既没有把手,也没有任何类似于钥匙孔的凹槽。闻涛小心翼翼地整个人趴在门上,左敲敲,右捶捶,时而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但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门内是否有一个房间也不确定。于是乎,众人拔腿走向第三扇门。
第三扇门最不像是一扇门,它的表面及其光滑平整,如同一面镜子,将来者照了个一清二楚。木叶赫好奇地伸手触碰,手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门而过,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往里面拽,其余三人见状,想要拉住他,却没想被强大的吸力一下子一起吸了进去。
灯火通明的大厅突然安静,只有四周的火苗在欢快地跳动。
白色,白色,还是白色。分明是四人同时进入门中,此时却只剩下了武菱一个,恐惧在心头蔓延,来自现代文明,信奉科学的她何曾遇到过这样诡谲的情况。伸手往四周摸索,得不到一丝触感,整个人如同被放置在嫌弃的空间之中,有着永生,却没有未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不,不能坐以待毙!武菱撒腿向前奔跑。只要向前,一直向前,一定能触摸到墙壁,一定能找到出口。
过了不知多久,少女浑身湿透,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却依旧找不到出路。
死亡的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会怎么死去呢?饿死?渴死?寂寞死?还是被尿憋死?哦对了,这是河底,到处是水,只要拔掉耳孔中的珍珠,就会被淹死。
忽然,银狐出现在空间之中。武菱朝他大喊,“这到底怎么回事?”
前者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只是向上仰望,金色的眼眸中是焦急,后悔,不忍,和一丝冰凉。他对着虚空说话,仿佛他的斜上方真的站了一个人。声音清楚地闯入武菱的耳中。
“快住手,武菱,快住手,你不能这样做。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这样地活着。”
说着,他突然七窍流血,血液奔腾而出,染红了平日里素净的白衣,像一个血人一样,半跪在地上,没了动静。
武菱想要跑过去扶起他,却发现无论怎样奔跑,都无法靠近。眼前烟雾飘过,银狐消失在原地。
怎么回事?银狐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咚——咚——咚——”
耳畔传来三声震耳欲聋的钟声,撕裂着她的耳膜。她双手抱头,痛苦地半蹲在地上。
钟声过后,白色的世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她一个人。
“小菱,你要冰激凌吗?”
“外公?”武菱不可置信地看着突兀出现的慕老爷子。
“小菱,外公带你去帝国大厦的旋转餐厅吃你最爱的意大利风味冰激凌。”
“不,不可能,外公你怎么会在这里。”武菱下意识地后退,长久以来的警觉让她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
“好呀好呀,把空一起叫上吧。”一个小女孩披着一头红色的小波浪卷,愉快地跑向慕老爷子。
只一眼,武菱便知道,那是自己5岁的自己。这个空间竟然能再现以前的事情。
慕老爷子牵起小武菱的手,消失在白色烟幕中。
“啪——”
武菱朝后一看,一个大约12岁的小姑娘竟然徒手捏碎了一只高脚杯,鲜血从指缝中流出,蜿蜒得像无数条噬心的小蛇。
“不可能,我是慕菱,不是武菱,你是我爸爸,不是我舅舅。”
慕风神色痛苦地站在一旁,想要说话,却觉得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让自己的外甥女走上她母亲的路。
慕老爷子出现在慕风的身旁,拾起地上的碎片,说,“你一直都是慕菱,这一点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只要慕家在,你一直都是慕家的大小姐。但是,小菱,你的身上还有一半武家的血脉,要是你不追问,不调查,这个秘密外公和你舅舅本来想一直隐瞒下去的。事到如今,自己的路,还是要你自己选。”
“她还太小。”
“即使是强保中的婴儿,知道了真相,也必须做出抉择。慕家人的血脉中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
少女垂下双手,身体摇摆不稳,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色玫瑰。
又一次,空间中神秘的烟雾卷走了武菱12岁生日的回忆。
“咚咚咚”钟声响起,比上一次急促许多。
一个晃眼,武菱竟然回到了门外,在镜中,她看见了同样惊疑不定的三人。
“武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的家人,还有……”武菱看向银狐,“没有了,你们呢?”
“我看到了紫嫣,小黑,还有一把墨绿色的缠满藤蔓的弓。”
“我看到了满山满山的宝藏,哈哈哈哈。”闻涛看来心满意足,十分高兴。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银狐平静地说道,但是眼底的一层雾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四人简单沟通了一下所见所闻,一致觉得第三扇门有着某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力量。接下来的七扇门中,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在被一行人忽略的黑暗角落中,一个身影缓慢蠕动,悄无声息,猩红的双眼注视着擅自闯入的人类,如同黑夜中伺机而动的掠食者,在等待捕猎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