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的同学相比我真他妈的有点可耻。就是前些日子，我的铁哥们小平来见我了，他从学校带来了他的女友，据说是个有钱人的女儿。小平是个比我还要害羞的男孩，如今都有了自己的爱情，而我呢？我此时在阳光下写我那些悲伤的经历连午饭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操他娘。我不知道自己在骂谁，我这个混帐东西现在居然把凯丽金那盘萨克斯的磁带放到了那破单放机里面。阳光照在我的桌子上，照着我的脸庞，我是个从小对阳光敏感的家伙，这操蛋的阳光总是让人迷醉以为看见了未来。而我能与谁在阳光下一起舞蹈？我那令人痛心的恋人此时也许正在阳光下和亲人一起去给她的哪位混帐亲戚拜年了。他妈的今天是正月初二，而我这个混帐却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泡方便面吃，写这些糟糕的文字。我拼命地痛恨自己，顺势仰望头顶的阳光，又感叹起青春与爱情的流逝。我现在关掉了才放进去的“凯丽金”，换上了我亲爱的“木马”，我知道你们是不知道“木马”这个名字的，这没关系，他们大概和我一样有着一些共同的悲哀，因为我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感到他们唱到我骨髓里面去了。现在他们的主唱正在唱着：
春天，
老师们死了
木马笑着抵达狂欢
暗处
延续的舞步
在整个节日里盛放哀荣
随后的事由你自己决定
随后的事由你自己决定
看吧
朋友们死了
每块墓碑上都涂抹着青春
……
狗日的木马，操蛋的木马，你们他妈的绝了。让痛楚像虫子一样拼命来蛀我的脑袋，而我，这个可耻的混帐，坐在阳光下像个傻B一样继续那些陈旧的悲哀。
我现在差不多不想讲我在C城的那些经历了，可我依旧得讲。我和牛B到了C城以后，先去投奔我的那位诗歌战友。在那个下三滥的中专学校他和我弄过一本校园文学刊物，我还记得名字，叫什么《星星索》，我的那位战友现在不玩诗歌了，他在C城一所师范旁边开了家电子游戏厅。于是那儿成了我和牛B的据点。我们在C城的经历大概都是从这儿开始延伸开来的。我们足足睡了一整天之后开始瞄准C城的大中专学校。
我们在C城的第一场朗诵是在C城师范，和B大学的情况有点不同，C城师范的男生女生们以极大的热情欢迎着我们的到来，有近千名学生参加了我们的朗诵会。我朗诵的诗依旧是我的诗人朋友跳高的那几首，而牛B还给他们讲了他在大学里办诗报，组织诗歌朗诵会等等英雄事迹。我们的朗诵进行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那些女生们纷纷拿着纸来找我们签名，找牛B的比找我的要多，这实在有点儿意思，两个稀里糊涂的文学青年利用诗歌朗诵会来换取一种虚荣，真的妙不可言。牛B后来说他手签名都签酸了。
我们在C城师范卖掉了200册书，这是我觉得最兴奋的事情。而牛B则发现了一个长得很靓的女孩，牛B后来跟我是这样描述的：我在讲着我是怎样为纪念诗人海子逝世十周年诗歌朗诵会四处奔走的时候，突然接触到一对好沉静好深幽的大眼睛，那“大眼睛”正带着一股天真的好奇，对我悄悄地注视着。我装作口渴了停下来喝水，眼睛却紧瞪着她，那时候，我几乎没有看见那对眼睛以外的东西，我只看到那黑黝黝的，清清亮亮的眸子。可是，那对“大眼睛”很快就躲开了，长睫毛垂下来，“眼睛”就隐藏到她的眼睑的后面去了。我吸了口气，开始打量那对眼睛的主人来。细细的眉，挺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好白好嫩的皮肤，穿着件细麻纱的白色洋装，长发中分，从面颊直垂到胸前……
我一边喝水一边肆无忌惮地看着，直到杯子里再倒不出一点水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牛B和我一样还没恋过爱，偷偷地窥视一个漂亮姑娘对我们这样的混帐家伙来讲实在是件有趣的事。那个女孩并不是牛B第一个正眼相看的女孩。那混帐在B大学他老盯着女孩看，不过是远远地隔着一段无法沟通的距离。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哀，那时候，我也时常到大街上去，痴痴地望着漂亮姑娘。现在牛B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那是一场多么让人伤心难忘的凄美的暗恋啊。我实在不愿再提起，可是我又多么地想对你倾诉我那悲伤的经历。
那时候我和她同桌，那是我在那个下三滥的中专最开始的日子，我一身乡巴佬的土气坐在一位漂亮姑娘旁边，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滑稽，可我他妈的居然暗恋上了别人，这也怪不了我，都是因为她的漂亮引起的，我对那些丑得要命的女生是向来不屑一顾的。要命的是，她时常挂着一幅微笑，一开始，我努力不去想，不去纵容有关她的心事，无奈的是那股无法遏制的冲动随少年时代的心愿迅速地长高了。我被她的微笑迷往了，她那美如黑瀑的秀发簇拥着我的目光，我的眸子里满是和她在一起欢快地奔跑的影子，可我这个混帐东西却不敢和她说一句话，每天，回到宿舍便静静地想她，闭眼睁眼，都会闪出她绰约的倩影。我经常在纸上胡乱地勾画她的像，勾画她虚掩的心扉，勾画我和她的情感世界……
就这样，我每天都在给她写一些混帐文字，可我却不敢给她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稍纵即逝。一点也不像别人说得那样恍若永恒那么久长，我坐在座位上眼睁睁地看她被别的男生叫走，心情更加悲伤。上课的时候我不声不响地望着她，仿佛涉过这目光之河一切便在眼前。我好想对她说我一个人在黄昏独自漫步的滋味，在雪天里独自踯躅的心情，说那千百种愁绪，那摇曳季节也洗不掉的爱意。
有一次，那是一个下雨的星期天，我看见她一个人往学校那边的田野里走去，我在后面默默地跟随着，好久好久，却没有勇气叫住她，雨中的她湿发披垂，发梢凉雨滴落，我却没有勇气走上去将手中的伞举到她的头顶，让她挨着我的肩膀，走上一段路。那时我只是希望她停下来，回眸一笑，给我一片温柔，一声不响地和我站上几分钟，我便心满意足。我他妈的就是这样一个操蛋的家伙。我暗恋的结果也就他妈的顺其自然地完蛋了，如今那个漂亮女生还在那个混帐学校，而我在这个城市的某扇窗前又感叹起易逝的青春和爱情。
现在是晚上，我在A城河西某栋房子三楼的灯下，我的耳边响着张楚的声音，我要告诉你，在这些搞摇滚乐的混帐家伙中我最喜欢张楚这家伙了。我极力向我那些混帐同学推荐张楚的歌，可是他们根本不买我的帐，我的铁哥们小平倒喜欢其中的一点点，是《苍蝇》中的几句：
最俗气的那件衣服是我最漂亮的翅膀
温度和地方越来越适合我们头脑发胖
我最讨厌的玩艺儿是我最高级的营养
它让我长出愤怒也不会长出伤心失望
一声声巴掌在我眼前耳边不断呼响
这给生活带来节奏却不能使我想要躲藏
别亲吻我，这让我害羞心里惊慌
我要飞在被拍死在飞往纱窗的路上
小平说我们就像苍蝇，我们的这狗屁学校里的混帐男生都是苍蝇。我告诉过你我亲爱的兄弟小平现在也恋爱了，这让我越来越觉得那混帐学校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搞了几场朗诵会后我觉得所有的学校都她妈的一样的乌烟瘴气。大概还有几个月我就可以拿到我那破毕业证书了，我真他妈的希望来一次焚烧文凭，我保准第一个把我那个混帐毕业证烧掉，把所有人的混帐文凭都烧掉，那样绝对是项意义非凡的壮举。我他妈的痛恨死我这个鸟中专生的身份了。我想我们那些混帐中专生大多是这样的。于是我们恋爱，我们一起放肆地玩。
现在张楚在唱《厕所和床》，我他妈的只会和人讲张楚，大概是因为张楚，我那神圣的初恋也在《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的音乐中远去了。我操。伟大的人物总是不被大众所接受，我真他妈的觉得这社会无可救药了。
张楚在唱，那个家伙真他妈的深刻：
其实这世界不过是我家
墙里面只是些生活的勾当
我已经找到了厕所和床
哪里危险哪里可以放荡
对！哪里危险哪里可以放荡。这真他妈的是一条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比如我们学校里开会几乎每次都讲禁止谈恋爱，而此时的台下男生和女生们却正在打情骂俏，这种场合保管没有人来管你。我现在真他妈的还有点怀念起学校的生活了，我甚至还想回去念书，和一个低年级的女生谈谈恋爱什么的。可惜我现在没办法再回学校了。我他妈的被这狗日的爱情害惨了。我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在C城遇上了一些美丽的事情，可如今这美丽把我划得遍体鳞伤。
我如何开始我的叙述呢，现在看来那一切是那样地让我刻骨铭心而又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张楚这B正在唱《爱情》的最后几句，离开，离开，离开，离开你。我被一种忧郁和绝望包围着，我感到四周的空气是那么沉重，我想叫喊，但我无法出声，我又看见了她，我又看见了她那张脸庞，那让我痛心的美丽像一记鞭子抽在我的心上，绞得我剧烈地疼。我害怕，我感到莫名的害怕，害怕她看到这些混帐文字，我知道任凭我怎么努力我也无法把我和她之间的一切跟你讲出来的。我接下来跟你讲的基本上是诉诸我的内心的感受，我只能这样，沿着我心灵的轨迹往前走。我无法知道她读到这些混帐文字后是怎样的感受。也许她会吃惊，也许是感动，也许，他妈的我怎么了。
我不管那么多了，我只想说的是我只是忠实于我的内心感受。我跟你讲过我是个喜欢盯着漂亮女孩的家伙，我有过一两次不算恋爱的恋爱，我他妈的就是个这样的混帐，大概没有人比我更愚蠢的了。可我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是个花心、好色的家伙。我是个感情丰富的家伙但我只会钟爱一个人。我想你们一定和我一样觉得我过去的那些行为是多么好笑。只有真正地有了爱情后才会觉得爱情是多么神圣。我现在不是在假作正经，我爱着的她也许会觉得我说的一切都是狗屁。不管她怎样认为，我觉得无所谓了。我知道是我亲手毁掉这些的，我痛恨的只是我自己，我在心底比以前更加爱她，可我这个混帐东西却总是把事情弄糟。
我现在想让你们来读里尔克先生的这段话，我只能这样，我是那么地痛恨自己，整个雨季，我就是在这种可耻的行为中度过，我患上了阴郁症。我只知道我还在活着，混帐般地活着。
“从开始绽放到完全开花的玫瑰，对我们都具有某些意义。同样的，当花逐渐枯萎时，也会对我们造成一些影响。因为，它总是能与我们的心做某种程度的联系，所以我们当然对它也总是有着一份挚爱。当玫瑰花逐渐枯黄的各种黄色色调，我认为它相当美丽，我自己也颇欣赏它。于是，我也希望能在无数者盼望顺从的公正中，肯定掌握在生命手中的一切。
虽然，花朵的逐渐枯萎或枯萎的事实，与凋落时的献身，都是非常出色的一种美，但是含苞、绽放和盛开也并不属于较劣等的美。它们是一种忧愁的美，甚至是一种担心自我牺牲，卑下无用的哀求，或是像葡萄牙修女激烈的表现方法，这种压抑失落颓丧的心情，也代表着一种美。失恋时的哀求，看轻自己，贬低自己，这些行为确实如你所说的，是一种‘无聊的行为、愚笨的行为’，但是这种心情将超越恋爱的对象，而成为一种宽大、正当、体谅的心情，这种心情是极丰富，极具创造性的，也是非常进步，乐观的。”
§§§第二节
我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很多次。有一次我在她的怀里真的痛哭了一回。我真他妈的混帐，可我觉得那一次是那么痛快。现在是深夜，我是个热爱黑暗的孩子，在这样一个庸俗的夜晚，我坐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相信感情。而第一次在一个女孩怀里哭泣的情景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让旁人侧目。我此时头痛欲裂，一切像从没有过，却又如此清晰。
我想要流泪，在这个差不多疯狂的夜晚，我坚信泪水可以洗刷一切，可它无法带走我的孤独，如同她，沾着我沉闷的伤痛的部分，在我的血液里流动。
小妹，这是深夜，是醒来后沉闷的记忆
这是空白，是伟大的虚空和无聊
是孤寂的灯和乏味的白开水
是我，是一颗风中悬挂已久的心的冰凉
小妹，我现在渴望啤酒、香烟和刺激
要么，就在这床上绝望地死去
渴望来自疲惫的冲击
一场浩劫或者命运终止的音符
小妹，为什么把我抛下
只有你能吐出最后一粒祷词
然后，救起我走
小妹，快点，结束这无聊的悲哀
伸出你那灵水之手
伸出你那咒语之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脑袋剧烈疼痛，我感到一种巨大的苍白和无力。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入睡，我记得她睡着时的状态，孩子般安祥，均匀的呼吸声，美丽的脸庞更加可爱。
小妹，我念着她那有点平淡但溢满芳香的名字。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从头开始讲起她。
我和牛B在C城师范搞完那场朗诵后准备去C城的卫校。我可以告诉你，一切都是从这开始的，那天的阳光稀薄如水，我和牛B走在C城的大街上，人们神色匆匆，忙于自己的生活。我和牛B一起唱起了张楚的歌：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
孤独的人他们想像鲜花一样美丽
一朵骄傲的在风中飞舞跌落人们脚下
可耻的人，他们反对生命反对无聊
为了美丽在风中在人们眼中变得枯萎
进卫校的大门之前，我们修理了一下我们的混帐皮鞋，这一行为让我至今回忆起来仍觉得好笑。擦亮皮鞋之后，我和牛B走进了这个女儿国。我可以给你简单介绍一下这所学校，他妈的也和我们学校一样的混帐，在马路的旁边，略显拥挤的校园里女生们像被雨打湿的莲花。我们找到她们学生科的科长，说明了来意。那位科长马上从学校的广播站找来了两个女孩。后来我知道她们分别是广播站的站长和副站长，对于学校里的那些混帐学生干部的头衔我总觉得十分无聊，在学校里，我对那些混帐学生干部向来是嗤之以鼻，可我他妈的今天一下子被这两个女生改变了。她们领着我和牛B走进了她们的办公室，那时大概是上午十点，阳光灿烂，天空蓝得让人心痛。我坐下来望着窗外，我在这种场合向来不喜欢发言，任牛B发挥去。自我介绍是那两个女生先做的，她们一个叫什么俞帆，另外一个便是她，小妹，我那时还未意识到将来会发生些什么。我真他妈的是个混帐，后来，她说我那不发一言的样子真的一副十足的傻B相。但我记得那天的某些情景。我记得她坐在我对面，使我联想起张楚，他妈的又是张楚又是那首混帐《爱情》。
你坐在我对面
看起来那么端庄
我想我应该也很善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