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后,她清楚的看到小狐狸半掩在门槛后圆滚滚的身子抖了抖,半响后才不情愿的跃进门槛跑了过来。
迎亲的花轿准时到来,外面鞭炮声四起,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由于习俗,花轿只能停在驿馆大门外,新郎也只能恭候着,宋千色由喜娘掺着走出向大门,一路上长长的裙摆磕磕绊绊,如果没有红盖头,巧儿一定能看到她家公主脸上比刚才更狰狞一百倍的神情。
小狐狸被宋千色一只手托在胳膊上,抬头就能看见她皱眉苦逼的脸,眼睛里有一丝笑意慢慢扩大。
毫无意外的,门外等着看热闹的人群在看到新娘手上的雪白小兽时,一片哗然,在晋国新娘手上都要拿一个红苹果,以示平安和睦之意,难道这是周国的特殊习俗?
殊不知,周国留下的使臣看到后也是一脸扭曲……
只有风轻云淡的国师依然一脸平静的从喜娘手里接过宋千色的手,甚至为了不让她太辛苦,另一手将小狐狸接过抱在了自己怀里,在一片唏嘘中从容将她送进花轿,才将小狐再次递给她。
处变不惊,嗯,国师他委实是个人才,不愧从海外仙岛来的,见过大世面。
闹腾了半天,花轿终于在期待中上路了,驿馆离国师府不远,但就是路太短了,以至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头已经到驿馆了,后头还在国师府没出门呢,而减免人员又不能体现皇上对这场婚礼的重视和其奢华程度。
怎么办呢?最后皇帝大手一挥,迎亲队伍绕城一圈后再去驿馆,然后再绕个圈回来……
于是,宋千色在花轿里被颤悠的昏昏欲睡,又担心睡过了头太不给面子,只好摸出了出门时被随意揣进了袖兜的大红苹果,“喀嘣”咬了一大口。
趴在她怀里的小狐狸黑线无语,在雨霖铃向她求亲实在是为她着想,如果嫁给了国师,做为姑娘家,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那纯粹是被利用啊,而如果嫁给商人连城,还能安安稳稳与世无争的做少夫人,挥金如土也好,红杏出墙也罢,他都不会干涉,最后如果他要走,也会给她安排好后路,保证一生无忧。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女人出牌完全不按套路,世俗观念在她眼里连个屁都不如,至少屁还能让人皱眉掩鼻呢,她破坏起世俗来连眼睛都不眨,不是一般二般的强悍。
红盖头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个旮旯里了,满意的吃完一个苹果,轿子竟然还没到国师府,外面锣鼓喧天,街边都是看热闹的人,宋千色毕竟不喜欢太出风头,“规规矩矩”的躲在轿子里。
小狐狸趴在她腿上有些无精打采,她自己睡不了懒觉,自然也不会让它太舒服,双手放在它前腿腋下将它举了起来:“小家伙,你说,你是不是通人性?不然刚才你怎么不敢过来?”
小狐狸很想翻个白眼告诉她,大姐,你那目露凶光的奸邪笑容,就是只黑熊也早吓的掉头跑了,动物的天性也是趋利避害的好吧,不过此时它只能睁着圆圆的眼睛憋笑装纯。
宋千色自然没指望能得到答案,百无聊赖的将它放在腿上让它四脚朝天,露出一片肚皮,那片毛色雪白又短,稀稀疏疏的可以看清雪白的皮肤,她摸了一把觉得柔软极了,忍不住猥琐的多摸了几下,最后转战他四肢腋下呵它痒,小狐狸不住的扭来扭去。
微微眯起的漆黑眼眸里闪过一抹怒气,这不好歹的女人,不过转念间又想,如果此时他变成身会有什么后果呢?动物是不穿衣服的,如果变身时不刻意变出衣服的话,就会是赤条条的模样,也就是说,如果此时一个不着一物的男子躺在她腿上,她会有什么反应?
她的咸猪手已经伸到了它后腿腿窝处,如果是人身,那个地方……小狐狸身子僵了僵。
他有点开始期待不用再隐瞒身份的那一天快点到来,到时候一定要吓死她。
嬉闹了一阵,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到了?宋千色侧耳听了听,果然听到喧闹声更大了,偶尔还有孩童欢呼的稚嫩嗓音吵着要看新娘子。
她摇头无所谓一笑,伸手准备摸出红盖头,可是摸了几次都没摸到,这才四下寻找,轿子外已经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是白连锦的。
喜娘充满喜气的在轿边说着:“新郎踢轿门迎接新娘吧。”
糟了,宋千色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赶紧翻找红盖头,万一一掀轿帘让别人看到这幅模样,她敢保证,肯定有人会联想到她半路被人强X过了……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小狐狸满意一笑,然后将头埋进她屁股旁边的衣裙下,咬着红盖头上的流苏一角往外拽,宋千色抬了抬她尊贵的臀,伸手将红盖头拉出来立马顶在了头上。
话说,那是刚从屁股下面拿出来啊,可惜她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三声轻响自轿门外传来,喜娘已经一手掀开了轿帘。
呼……好险。
接下来,跨火盆拜天地一切如常,双方父母都不在,这高堂自然让天璇占了个便宜,他本人也乐不可支。
不过,让人们觉得诡异的是,从下轿开始,新娘手里就抱着一只雪白小兽,拜堂什么的也都带着它一起拜,直到送入洞房,而成亲本来是件小登科一样的喜事,国师脸上却仍旧一派平静。
这成亲成的……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雕龙画凤的红烛噼啪作响,宋千色身着红艳喜服安静的坐在床沿,灵儿巧儿和喜娘都随侍一旁,静逸的空气里谁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只因为前一刻还是月朗星稀的夜空此时却是狂风大作,隐隐有风雷之声划过天际,暖洋洋的橘黄色烛光中,偶尔会参合进冷厉冰冷的银白色,惨白骇人。
又是一道银蛇一路闷响而来,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灵儿巧儿不禁又往宋千色的方向瑟缩了几步,周国地处大陆中央虽不干旱,却每年下雨也不见得能看到这么有震撼力的雷。
倒是喜娘终于忍不住,惊恐的喃喃道:“怪哉……怪哉!新婚之夜降天雷,看来老天都反对,这是一桩孽婚啊,孽婚!”
轻叹一口气,宋千色将红盖头一把抓了下来,柔声道:“灵儿巧儿,你们送喜娘回去吧,送走之后直接回房就行,不用过来了。”
“公主,这怎么可以……”一向识大体的灵儿啜嚅着道,脸色有点苍白,显然被刚才喜娘的话吓到了。
宋千色笑着眨了眨眼:“喂,一会国师就要回来了,难道你们打算一晚上都守在这里?”
有时候猥琐的笑容也不是没有正面作用的,至少能让此刻的灵儿巧儿暂时放松,两人脸上微微一红,巧儿羞怯的道:“公主,这都嫁人了你怎么还没点正经。”
宋千色嘿嘿一笑:“去吧去吧,明早再过来就行了。”
民间主持冠婚丧祭的人都有些迷信,很多情况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四十多岁的喜娘不知送过多少新嫁娘,却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不管怎么说,天降雷霆都不是好兆头,此时已经吓得浑身僵硬了。
灵儿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银子塞进她手中,沉声道:“想必喜娘也知道规矩,回去后不知道就别乱讲,免得祸从口出。”
宋千色满意的点点头,目送两人抚着喜娘走了,门口时喜娘突然回头,慎重的道:“公主,天将雷霆一直被视为大凶之兆,您……”她顿了顿,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万一因为她的话拆散了姻缘,国师怪罪下来她必死无疑。
“天?永远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有何可敬?又有何所惧?”身着火红衣衫的明艳女子傲然一笑:“若是不能如我意,大不了搅个天翻地覆!”她明明身材娇小,说出来的话却比任何人都狂傲:“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道道闪电映照在她英气勃发的小脸上,这才是她,曾经主宰整个人间生死的十殿阎王之首,即使面对至尊的佛主和天帝,都不曾有过丝毫怯懦。
这句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成功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从此之后的很多年,连城每次想起她时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她今天的形象,艳红如火的嫁衣,倔强狂傲的神情,还有那句“若是不能如我意,大不了搅个天翻地覆”,他不由开始沉思,这么多年自己畏首畏尾的行动,是不是太过窝囊了?
他一直都很渴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这天地间,为自己活一次,可惜他身后还有整个族人的性命与未来,面对强大到一个国家的敌人,注定了他不能走错一步。
宋千色拉开了被闭严的窗子,轰隆之声不断响过,她何尝不知道,天雷是斩妖除魔的利器,妖魔降世会有天雷警告其德行,妖要修仙也必须经历九道雷劫,所谓九九归一,方能成就无尚仙身,长生不死。
巨大的银蛇犹如盘古开天辟地的战斧划过,天空像是要从中间裂开,陡然间一条银蛇从天空飞快落下,瞬间击中了国师府大堂前的什么东西,火光冲天,在暗夜里跳跃的火红色分外妖异。
宋千色没有动,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直到过了很久,她叹息一样的自语:“我该怎么帮你呢?你到底要做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说者无心,可是一直听着的小狐狸缩成了一团的身子猛然一抖,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惊讶显而易见,他一直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可现在她又重复了同样的话,只是,为什么要帮连锦呢?他也很想问她……你到底是谁?
火光渐渐被接踵而来的暴雨和下人给扑灭了,只剩一片漆黑的夜空的接天连地的雨丝,自天雷降在国师府后,天空便沉寂了下来,这天雷到底是在警示白连锦还是她?
按说她为了隐瞒白连锦,已经将自己的法力封存了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永乐公主原身已死,名字也早在冥府一笔勾去,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属于三界之外,不受任何约束,所以这天雷不可能是警示她的,但如果说警示的是白连锦与人结合也说不过去,因为她这个人在三界中根本是不存在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宋千色被自己的想法压的喘不过起来,破坏人间秩序,为乱朝纲,这比人与妖结合更难容于天理,宋千色苦笑一声,明明原身已修成九尾,却因为凡尘牵绊心有执念不能飞升,白连锦啊白连锦,你究竟想做什么?人间再大的权利,对于能在人间翻雨覆雨的妖来说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