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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寒冷的冬夜里,大雪纷飞,滴水成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寒夜的寂静,李昊天的快马,顶风冒雪,一路向着向王宫奔去,他已经成了一个雪人,来到王宫门口,他翻身滚下了马鞍,一手解下身上积满厚厚冰雪的披风,匆匆步入王宫之中。

宽阔笔直的禁宫道路,仿佛遥遥不见尽头,风吹着雪霰子打到他的脸上,冷得麻木,痛得麻木。

栖霞宫中,太后端坐在那里,手上默默的捻着佛珠,李昊天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喝问道,“她在哪里?”

他的眼里都是血丝,那眼睛里透出的寒意,看得人心头发毛。

太后手中的佛珠一顿,没有回答。

一旁,苏奴儿答道,“陛下,公主在里面。”

李昊天缓缓摇头,过了片刻,发狂一样冲上前,推开内室的门。舒南见他差一点跌倒,上前去扶他,却让他一手推了一个蹑趄。

室内,一头白发的女子静静卧在榻上,无声无息,无知无觉。李昊天如遭雷击,怔怔的瞪视着她,那记忆中一头如水的青丝,竟然变作雪白。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发狂一般地吼道,“柳文华!”

柳文华踉跄着进来,已扑跪在地,颤抖着答道,“臣在。”

“她这是怎么了?”

“回陛下,公主她……似乎用了什么禁术,精力耗尽,所以才……”

柳文华以额触地,艰难无比的答道。

“禁术?什么禁术?”李昊天缓缓转过头,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冷冷的声音直逼到眼前,“如果你救不了她,我就要你给她陪葬!”

柳文华道,“微臣曾经在一本医书里看见一种‘金针渡劫’之术,施诊之人用过三次之后,就会精力耗尽而亡,如今公主的脉相,跟这极为相似!”

李昊天抓住他的衣襟,使命的摇晃着他,狂吼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救活她,你一定要救活她!”

柳文华颤抖着道,“微臣已经给公主服用了她医箱里的最后一颗‘九转还魂丹’,公主现在还没有死,但是,微臣却也无力让公主醒过来!”

李昊天喃喃道,“她什么会动用这‘金针渡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在他身后道,“前天晚上,突然有一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闯入栖霞宫,谋害了公主,然后掳走了她的孩子!”

李昊天双目通红,喝道,“孩子呢?找回来了没有?”

太后摇摇头,叹息道,“孩子下落不明!”

李昊天双膝一软,跪在她的榻前,她只是安静的沉睡着,无知无觉的沉睡,李昊天痴痴看着她宁静的睡颜,轻轻捧起她的手来,郑重的、缓慢的贴到自己脸上。她的手是彻骨的寒冷,仿佛一块冰,没有一点温度,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寒冷,冷得像是在冰窖里,冷得连浑身的血液都似要凝成冰。

他慢慢低下头去,声音绝望而悲痛:“云儿,我求你,这一生我从来没有求过人,可是我求你,我求你一定要活着,哪怕是打我、骂我、杀了我,也不要象现在这样,置我于不顾!”

太后在他背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昊天木然站起身来,面色苍白惨厉得象一个鬼,目光凄迷如同一个游魂,他脚步跄踉,飘飘荡荡,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出了栖霞宫。

太后对舒南使了个眼色,舒南点点头,悄悄的跟在了他后面,李昊天进了御书房,坐在那里发呆。

窗外风声萧萧,如泣如诉。

舒南壮着胆子,上前道,“陛下,奴才让人给您送点吃的过来好不好?”

待了许久,却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回应,只见他目中一片茫然,像是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那目光又像是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某个地方。

舒南又试探着叫道,“陛下……”

李昊天忽然怒喝道:“滚!滚出去!”

舒南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暴怒的样子,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书房里一片死寂,李昊天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猛然一伸手,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奏折、典籍,全都扫落在地。

忽然,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墙壁,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墙边,双手揭起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幅墨梅,斜斜几枝,柔弱娇嫩的花瓣下隐藏着不屈的风骨,上方疏疏一钩冷月,那月也是淡墨色的,素雅中透着清冷。

画上还有几行小字:

——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断北人肠。燕脂桃颊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妆。

李昊天死死的瞪着那几行字,脸上有冰冷的东西蠕动着,“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断北人肠!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断北人肠!!原来,我早就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他将脸伏在桌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一手死死的攥着那副画,忽然狠狠往下一栽,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桌面上。

他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肩头轻微的抽动着,他把他最珍贵的东西给毁了,他失去的是一个世界,一个他再也不会拥有的世界!他有多爱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仿佛过了半生那么久,忽然,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扑棱棱’的展翅声,一只绿色的虎皮鹦鹉,落在了李昊天的窗棂上。

李昊天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那只鹦鹉,鹦鹉偏着黑豆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忽然开口叫道,“我恨你!我恨你!”

李昊天一声惨笑,“连你也恨我?”

那鹦鹉继续道,“耶律术烈是我哥哥,我要报仇!”

“耶律术烈?报仇?”李昊天的心头一跳,

耶律术烈,这个名字好熟悉。他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那鹦鹉继续道,“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李昊天的身子颤抖起来,他逼视着那只鹦鹉,问道,“还有吗?”

鹦鹉道,“这是辽国特有的‘丹顶金蛇’,剧毒无比,无药可解,如今咬在你孩子身上……”

鹦鹉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阴森诡异,凄厉无比。

“公主,你的医术盖世无双,你能救天下人,你救得了你自己的孩子吗?”

“原来如此!”

他霍然起身,直向绿竹宫扑去!

******

绿竹宫中,一个身着艳丽红色宫装的女子斜斜靠在榻上,一手托腮,看着红色的宫灯幽幽出神。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耶律红缨转过身来直视着他,乌黑发髻上紫晶碎瑛的步摇,在鬓畔漱漱作响,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你来了。”她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美丽如春花,又像是春水般流动变幻不定。她的瞳孔深处,却冷如寒冰。

李昊天盯着她,一字字地道,“不错,我来了。”

“我们西夏伟大的国主,打了胜仗回来了?”她微笑道,

她盛妆华服,裙裾迤逦,拖过乌亮如镜的地面,缓缓走到李昊天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他消瘦的面颊,“昊天,几天不见,你瘦了不少呢。”

她的面色娇艳红润,对照出了李昊天的苍白和憔悴,更叫人不忍卒睹。

她轻笑道,“想必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极为辛苦吧?”

她的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笑得甜蜜,笑得诡谲。她的眉毛微向上挑,眼角、嘴角全都向上翘着,她浑身上下,充满了某种他全然陌生的喜悦。一种胜利的喜悦,一种诡秘的喜悦,一种得意的喜悦。

李昊天目光如能噬人一般,逼视着她,“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耶律红缨继续笑道,“既然你早已经认定了是我,那我,索性就全都承认了吧!”

顿了顿,她笑容一敛,正色道,“不错,在老王爷的药方上涂改,给公主的孩子下毒,都是我做的。”

李昊天咬牙切齿的抓住她的肩膀,似乎要将她捏碎在手中,他恶狠狠的喝问道,“你处心积虑的设计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耶律红缨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一字一字地道,“为了什么?因为我恨你!我要替我肚子里的孩子报仇!为什么你可以容许她生下别人的孩子,却不能容忍我生下你的孩子?为什么要赐我人参乌龙茶?我恨你,我好恨!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死死的抓住他,她长长的指甲深深掐入他的肉中。

李昊天痛悔交加,狂吼道,“你恨我,有什么下三滥的方法全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要去伤害她?”

耶律红缨厉声道,“我恨你,所以要让你痛苦!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从你最在意的人身上下手!”

她神色变了变,转而轻蔑地道,“何况,让她痛苦,不是你想要的么?若不是你的心里有根刺,我又怎么会离间得了你们的感情?”

她的话震得李昊天耳边嗡嗡直响,李昊天喃喃道,“我想让她痛苦?我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只为了换她一个笑脸,我是那么爱她……”

耶律红缨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你那是在爱她吗?”

她的眼神愈加妩媚凌厉,“爱一个人不是希望她快乐吗?你知道她的心里忘不了过去,所以你在意、你嫉妒、你愤怒!你折磨她,同时也在折磨你自己!既然你都不在意她了,我为什么不能再上去踩上一脚?”

李昊天呼吸粗重,全身都在微微发抖,“难道,罪魁祸首竟然是我?”

耶律红缨道,“不错,就是你!因为你在意、你嫉妒、你愤怒,你恨她不肯忘记从前,所以我才有了可趁之机!”

“可是她的心地是那么善良,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忍心下手!”李昊天目光如火,

“我自负聪明美丽,却总是样样都输给她,为什么她可以那样轻易就得到你的爱情,而我却一次又一次碰得头破血流!我恨她!因为你眼中的温柔只对着她一个人,你唯一的牵挂是她的一切,所以,我让你们误会、猜忌、怨恨,我要看到你们反目交恶,我要看到你们一刀两断绝情绝义……”

李昊天心疼如绞,目眦尽裂,所有的愤怒、痛楚,像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然反手一掌,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她的身子飞了出去,哗啦啦撞得一片响声。

耶律红缨跌在地上,她吐出一口鲜血,她用力一抹嘴角的血丝,毫不示弱的盯着他,继续道,“你有没有听说,四年前大宋丁谓通辽一案?那个死在了大宋的辽国密使耶律术烈,他是我的二哥,他的死,也是那个女人一手造成的,所以,我要替他报仇!我要为我未能出世的孩子报仇!我要让你们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要让你们都活在地狱中!”

说罢,她突然大笑,笑声狞恶可怖。尖利的笑声回荡在寝宫之中。

她姣好的面容似是扭曲了一般,狰狞如鬼,李昊天双目已经血红,恨得几乎要呕血,顺手拔出腰间的长剑,刺入她的胸膛之中!

“噗”的一声血光四溅!

耶律红缨笑声未必,痴痴的看着李昊天,幽幽道,“你这个混蛋……我……有了你的孩子……”

说罢,她头一歪,就此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

李昊天的衣上皆是点点血水。他的整个心似是空了一般,站着久久不能动弹。

四周是那样静,死一样的静。

李昊天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出绿竹宫,宫门洞开,惨白雪地一片森寒,一阵刺骨的长风呼啸而入,吹得帐帷乱舞,明亮的烛火禁不起寒风一吹,纷纷熄灭,华丽的绿竹宫完全陷入了黑色的深渊之中。

*******

画楼的话:很多人都很好奇我究竟怎样为李昊天解开朝云被人陷害这个谜,想不到我居然用了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法,呵呵,看来我有资格去写玄幻了。

最后耶律红缨是自愿死在李昊天手里,她是不想活了,绝望了,才故意激怒他,让他杀了自己,因为她爱他,所以愿意死在他手上。黑山大神的子女,有气性,也是有点血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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