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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旧友旧事(三)

待钟离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老魏不禁感叹了一句:“这就是无知善者的福报呐!”扪心自问,在那种情况下,老魏根本做不到像钟离那样毫无顾忌地去救人,最多打个匿名电话已经算是行善了。

老魏站了起来,拍拍钟离的肩膀说道:“昨晚那一通忙碌,你和赵胡也辛苦了,这两天你们俩就好好休息吧,班时给你们记着,有啥事及时通知我吧。”说完,不等钟离和赵胡拒绝,就转身推门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钟离仿佛活在梦中一般,先是市政府来人,带来了一张“优秀市民”的奖状和一10万元的奖金,接着一波又一波记者的来访让钟皮疲于应对,无奈之下,他只好躲到了老魏家中暂避风头,甚至连班都不敢上。

一周过后,风波平息。钟离的生活也慢慢回到原来的轨道,除了上班,夜里还是到街上闲逛,渐渐地也把之前救人的事情淡忘。

一日傍晚,下了班回家的钟离匆匆吃过晚饭,正准备出门,门外却率先响起了敲门声。打开房门,钟离愣在原地,何尚昆带着秘书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外,边上还站着一个头上仍贴着绷贴的清秀青年,仔细一看,竟是何天诚!

看着发呆的钟离,何尚昆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小哥,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哦哦,”钟离忙不跌让开身子,将三人引入屋内。

搬来三张小凳子,招呼三人坐下后,钟离转身去倒水,却发现水壶空空,连干净的杯子也找不到一个,不禁红了脸,道:“这个,也不知道你们要来,没有准备,真是不好意思啊!”

何尚昆摆了摆手,笑道:“今天是我们冒昧来访专程致谢,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呐!”随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何天诚,眉头皱了一下,低声说道:“救人恩人就在眼前,你就是这般模样吗?往日我教你做人的道理难道全忘了不成!”

也许是初到大陆便遭遇那般凶险的事情,何天诚对周遭保持了极大的警惕性和不友好,包括站在眼前的钟离,只是碍于父亲的脸面,他不得不收敛起来,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对着钟离微微弯了下腰说道:“谢谢!”然后,便默默退了回去,不再言语。

钟离连连摇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何尚昆朝钟离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朝秘书点了点头,秘书快步向前,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掏出一张支票,轻轻放在了钟离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钟离不解地看向何尚昆。

“一点心意,还请小哥不要推辞。”

钟离坐着一动也未动,脸色却难看起来,半晌,他红着脸憋出一句话来:“你把它收回去,我不要,政府已经奖励过我了,再说,我救人并不是图着报酬才去。”

何尚昆还待多说什么,可是眼见钟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大有起身赶人趋势,只好退一步,不再强求,与钟离随意拉了会家常后便起身告辞。

门外,何尚昆父子两人坐在未发动的车上。

“天诚,虽说世事险恶,可是你也无需对所有人事事防备,有些人,并非你所想象那么复杂的,”何尚昆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就像这个钟离,看得出来,就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何天诚避而未答,对着秘书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群混蛋是怎么处理的?”

“三个冒充警察的小混混,已经落案,现在被关押在看守所里,施点压,应该可以判个无限吧。”一直在跟踪事态发展的秘书立即回答道。

何天诚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父亲,和政府的投资项目敲定了吧?我想留下来。”

“你……决定了?”想到刚才儿子的问题,何尚昆对他的这个想法并不意外。

“是。”

“好吧,凡事……把握好度,要好自为之。”看着满脸坚决的儿子,何尚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三天后,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闽省:台湾何氏集团与上闽市达成投资协议,在位于上闽城东郊五公里外投资兴建一个规模达10亿元的汽车生产基地,投资分三期进行,计划于两年后引入国际最新的流水线并调试完毕投产。

一时间,整个上闽城成为了整个华厦的瞩目之所,在铺天盖地的讨论声和赞誉声中,上闽城某看守所中发生了一件几乎无人深知的事情:三个待审的犯人在某个夜里吞食玻璃自尽。与此同时,一份详细的档案资料摆在了何天诚——此时何氏集团汽配城总经理的办公桌上,档案的封面赫然写着“钟离”两个字。

何天诚坐在真皮椅子上翻开手中并不厚实的资料,自言自语道:“果真有如此纯粹的人么?可是为什么他到上闽城之前的资料是空白的?……”何天诚敲打着桌面,不禁陷入了沉思。

新兴的城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巨大且微妙的变化,城市的面貌如一日三秋,然而微妙的是,有一些人在这股潮流中丢盔弃甲黯然离开,也有人抓住机遇,一飞冲天。

当上闽城发现一处铁矿并兴办起钢铁厂后,钟离经过长久对市场的观察,渐渐萌发了自己创业的想法。他把想法告诉了赵胡,然而生性谨慎的赵胡却劝他安安稳稳地工作,至少可以保证好一日三餐。

在钟离的心中,其实一直埋藏着一个愿望:回家!虽然已经离开了小寨,但是既然出来闯荡,与其潦倒一生绝了回家的念头,不如闯出一个名堂,或许还有回家的希望。

不顾赵胡的反对和老魏的挽留,钟离将之前政府奖励的奖金给赵胡留下一半,便毅然决然离开了作坊,开始了他的创业生涯。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总是让人想着想着就会绝望。

钟离小心翼翼地规划着自己的每一步,从最开始的在众多同业者间游击倒卖开始,慢慢摸到了一些门路,然后开始针对一些小型采购搞起了固定代销。

一年后,不识人世险恶的钟离终于尝到了苦果,被一个长期合作的客户“朋友”卷走所有货物,分文未获,几乎沦落至揭不开锅的地步,然而,早先的残酷生存经历磨砺了他,钟离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可是他受骗后身无分文的消息早在圈中传了出去,没有厂家愿意赊物给他。

正当他绝望不知所措的时候,何天诚来访。

“我是何天诚,还记得我吗?”站在空荡荡的店门外,一个青年伸出右手,笑着对钟离说道。

钟离愣了片刻,伸出手和他握了下,茫然道:“我们认识吗?”

“一年前的一个夜里,你在河边救了我。”

对于何天诚,钟离的印象还停留在额头打着绷贴、脸色苍白的回忆中,站在眼前的这个青年衣着光鲜、眉色冷峻,举足抬手间均散发着一股迫人气势,若非他自报家门,钟离根本认不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快请进。”经历过一年多与形形色色人物打交道的钟离已经对人物的身份有了敏感的认识,再不似当初那么一视同仁,他急忙将他带到店内,局促地给他倒水。

何天诚似笑非笑地看着钟离,说道:“你变化可挺大的,以前的你可不是这般模样,我父亲站在面前,你可一点不紧张的。”

听到他的问话,钟离不禁苦笑了一下,回答道:“以前没想过那么多,现在不一样了……”

何天诚抬眼在店里随意扫了一圈,没有接钟离的话,却突然说出一句另钟离莫名其妙的话:“我父亲一年前回台湾了,我自己要求留了下来,你知道吗,我留下来的目的吗?”

钟离疑惑地看着他,没有出言询问。何天诚低垂着眼帘自言自语一般回答道:“我想做的事情一年前就做完了一半,另一半才刚刚开始。可是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孤独……”他突然抬起头,看着钟离说道;“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正努力理解消化何天诚跳跃性思维的钟离下意识回答到:“当然可以。”

“那我就叫你钟离大哥吧,我会常来找你聊天的,再见。”不等钟离反应过来,何天诚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就朝门外走去。

钟离恍过神来,追出门外连声叫到:“叫我钟离罢。”

只见何天诚已钻入门外一辆轿车的后座,朝钟离摆了摆手,汽车径直发动离开。

钟离呆呆地站在门外,回想方才的一幕,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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