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并非来自厅堂的两道门,是来自于一道偏门,看过去,只见到门边上扒着一双小手,从门内探出一只绑着辫子的小脑袋。自然而然地,风伏同她对上了眼,那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与风伏年纪相仿,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风伏心中一喜,莫非这个小姑娘的处境同他一样,都是被虎爷抓住,然后关在这儿了吗?要是这样,自己就算是有伴了。就算不能共谋从这里逃出去的计划,就算是聊聊天、说说话,总比天天对着虎爷那副可怖的脸要来得好哇!
正当他想要迎上去,向她问个明白的时候,那小女孩儿看见他走来的步伐,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一溜烟地向后跑走了。
等等,别走啊。风伏一边喊叫着,一边追了上去。论起体力,风伏还是有些自信的,而他的对手,恰恰是一个纤弱的小女孩儿,要是连她都跑不过,他这辈子算是白活了。终于,这你追我赶的戏码也只持续了几分钟,风伏便赶上了她,绕到了她逃跑路线的前方,张开双臂,将她拦了下来。
“哎呀,你别跑啊,我差点没追上。”喘着大气,风伏对着她说道。
适值,二人的眼又一次对上。而这一次,他将她看得清楚:
巉峭峻险,其其眩目,新交故旧,荒草坟冢。
别枝落末,惨惨斜阳,只此一瞥,千古兴亡。
跻身歧路,荣华同路,芳华正茂,桃之夭夭。
非是春华,是则秋水,春风如沐,且妖且闲。
但有欲者,无不求得,唯有心者,目不阖得。
我有诗者,子自和歌,佳人如此,如此佳人。
小姑娘大概八九岁,比风伏矮了半个头,长长的发扎成了两股辫子。脸蛋白净、姣好,一眼便可知未曾经历过太多风霜。美丽的,是她一双眼睛,闪烁着日月星辉的天空看见这双眼,只敢望而生却,不愿多留。
自从风伏将她截住,她没敢说话,更没敢动弹。本来漂亮的脸蛋上尽是畏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这令风伏不禁想起,昨日在威风赫赫的虎爷面前,他可不就是这般既害怕,又将涕下的模样么?于面前这小姑娘别无二致。想到这里,风伏难免地尴尬,他腹诽着,难不成自己其实和虎爷一样,都是挺吓人的吗?
“你别怕我,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昨天刚刚被虎爷带过来。”料定她不会再跑掉了,他赶紧将拦着她的手撤下来。之后便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也没管她是不是听得懂,想不想听,总之一气之下将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又碰巧来到这里的事情单方面地谈了一通。
其间,她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将眼睛放在了风伏身上,是一副认真听着故事的样子。
自己解释了这么久,可她还是一言未发,风伏有些急了,挠着脑袋,带着催促的语气,他说道:“你倒是说说话呀,你总不能让我去猜你想说些什么吧!”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了,他的催动放在此时,很可能会产生相反效果。但愿,她只是因为怕生而不说话吧,可千万不要恨上自己呀!他偷偷向老天爷说到。
“你,你的名字呢?”
过了好久,她终于开口了,这短短几个字,像是花了半个世纪,才从她的嘴中被挖掘出来。
“我叫风伏,你呢?”
“沙…子。”
沙子回应道。回答的同时,她还偷偷地看了一眼风伏,眼里充满着不安定和害怕。
抚了抚胸口,她总算愿意同自己说话了,不光如此,还知晓了她的名字。虽然她的声音如文蝇般细小,仔细地听,还是能分明清楚。这么多日以来,这是风伏最为欣喜的一次。
他请求道:“沙子,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告诉我吗?”说完,想到了主意的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要是你觉得难以回答,你就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
沙子点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沙子摇头。
“你也不知道吗?”
拼命地摇头。
“你知道虎爷吗?”
沙子点头。
“那,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
依旧是点头。
这回,风伏没辙了。沙子的回复非常迅速,但单从沙子有限的肢体语言,他无从判断沙子究竟知道些什么。于是,他只得打破刚建立不久的约定,再次请求道:“偶尔的话,能稍微说说话吗,沙子?”
“嗯。”沙子轻轻地应了一声。也许是因为几句话的交流,熟悉了风伏的声音或是面孔,至少此时的沙子不再表现得那么害怕了,就是表现得太过紧张了,每次风伏发问,她都像是被什么给吓到了。
“那我重新问一遍,沙子,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先是左后摇晃了一会儿小脑袋,似乎,沙子没有理解风伏在说些什么。好久以后,想起方才答应风伏要以说话回应之后,她才唯唯诺诺地说:“我……我一直就在这里。”声音,依旧轻细得很。
站在原地托着下巴考虑了好久,风伏这才得出一个猜想,为了验证真伪,他试探性地问道:“这么说,你住在这个寨子里吗?”
沙子又点点头。
搞了半天,原来沙子是这个寨子的居民,并不是自己的同路人。想到这里,风伏难免有些失落,随之垂下了脑袋,精神萎靡起来。
“风伏…你怎么了?”短暂迟疑,沙子轻声问到,话里带着关切之意。
“我没事。”风伏摆摆手,露出了个凑合的微笑,继续问道:“你能给我说说虎爷那只宠物吗?我对它挺感兴趣的。”
“宠物吗…?”
“就是那只长得不大,全身黑不溜秋,威风凛凛的猫。”风伏进一步解释到。
“黑黑的…长不大,很威风的……”小小一段地自语后,沙子埋下头,认真地想了好久,当她重新抬起脑袋时,只见她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
眼见紧张如她,眼角快要落下晶莹,风伏赶忙手脚并用地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不知道也不要紧,下次要是见到了,我指给你看,好吗?”
谁知,沙子没有领这份情。反而反问了一句,她不问还好,这一问,便将风伏埋藏于心中多载的往事深掘了出来。又一次。
“风伏,你说的,会是小白吗?”
小白!?
耳朵收入这个昵称的瞬间,风伏像是受了一道平地惊雷,像是被一股炙焰所点燃。对于小白这个名字,他有着不可磨灭的追思,那是还生活于翼城之时,妹妹曾饲养过一只小猫,小猫的名字正是小白!比起宠物,小白更像是风雪的一位玩伴,虽然他见过它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知道,在那座声荣与寂寥并存的宅邸,除了自己,风雪便只有小白这一位可以依靠的“伙伴”。然而,当他们被迫搬出宅邸时,风雪与小白也互失了音信。直到……风雪也失了行踪。
可,就在如今!忽然之间令他再次听见了小白这个名字,他怎能不回忆起这些他想要去遗忘,却永生都将铭记的一切呢?
情急而下,他抓住了沙子瘦弱双肩,颤着手臂,对着沙子呼唤着:“告诉我,沙子,有关小白的一切,请你快告诉我!”
沙子被他突来的卤莽吓住了。看着焦急地风伏的眼,同样紧张却外着惊怯的她不知觉地安定下心神。启了唇,断断续续地,她开始了这则往事的讲述。
那是两年之前的一个冬天早晨,前天夜晚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临了这个世界,彼时虎爷正领着她在村口玩雪。当时间将近中午,他俩将要回去寨子,忽然间,她听见一声幽微呦声。靠近声源,拨开一层薄雪,一只冻僵的小猫儿出现在她的眼前。因为这只小猫全身雪白雪白地,落难这皑皑雪地之中,单靠着眼睛根本无从察觉,若不是它福至心灵,出声向她求救,恐怕便要同那白雪一并消逝。她将它抱回家中,好生照顾,才令它捡回了一条命。
它的名字:小白,也是取自它一身光亮洁白的毛发。只是它不大恋家罢了,经常成天半月地不见踪影,连她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忽然出现,转眼间又如何消失。只有在冬天,它才表现得安分些,多数时间都在火炉边上趴着。
但说了如此之多,沙子也一再强调,虽然小白平日里看起来的确威风得很,毫无疑问,它是一只洁白如雪的小猫,并非风伏所声明的黑猫。
沙子说完以后,风伏长叹一声。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罢!毕竟,小白这二字也不是什么生僻文字,再者,宠物昵称里也不乏重名,怎么能只因为“小白”这二字他就要硬生生得将二者扯出一个关系呢?
“怎么了…?”风伏好久没有说话,沙子又懦懦地问到。
“谢谢你。”风伏笑了笑,他看得出来,沙子正关心着他。既然沙子说了一个故事,那么,他也想回报一则,于是他说道:“其实,我的妹妹也曾养过一只小猫,巧的是,它也叫小白。”
并未注意到风伏话中曾经二字,沙子自然也不会理解他偶然透露的他意。
以上,便是两人相逢相识的始末。那日,天气明朗,白云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