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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光

或许,我的幸运女神还没有抛弃我,爸爸的病情逐渐好转起来,只是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怕有什么后遗症或是突发状况。每天早上青甜还是依旧像往常一样等我一起上学,而朝阳依然会和我一起吃饭,放学再送我和青甜回家。我们都很有默契对那一天的事不再提起,就好像没发生过,就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些细小而又无法忽略的裂痕已经让我们彼此有了各自的距离。无声和沉默,渐渐的充斥在我和朝阳两个人的生活里却又让我那么无能为力。

生活总是在你以为已经很糟糕的时候让你更加的绝望。一个人的好运也会有用光的一天。

那天,我去医院看望爸爸,站在病房问外的我突然听到一声玻璃摔碎的声音,随即响起妈妈呜呜的哭声,压抑而绝望。我推开门,看见妈妈蹲在地方收拾地上的碎玻璃渣,看见我来了,妈妈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微微,你来啦。”“恩,妈妈,怎么了?别捡了,这样容易割伤手。”我拿起床边的扫帚把那些玻璃碎片扫到一边。医院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打扫。“没事,我不小心打碎一个玻璃杯。微微,我再去买一个回来。”妈妈眼神躲闪的逃也似的走了。我的心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我赶忙也追出去,在拐角的楼梯口我找到了哭的喘不过气的妈妈。“妈妈,到底怎么了?”看着妈妈这么难过,我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掉起泪来。“微微,妈妈答应过你爸爸不能告诉你,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妈妈忍不住又呜呜的痛哭了起来,我心疼的抱着此时这么无助的妈妈默默的流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来,抓着我的手说:“微微,那次车祸你爸爸脱离生命危险以后,为了安全起见我安排医院给你爸爸做了个全面检查,可是,我没想到,检查出你爸爸得了肝癌晚期。医生说要等你爸爸身体调养好了尽快安排手术,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并且你爸爸手术存活的几率只有40%。你爸爸怕影响你学习,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可是,这么大一笔手术费,我该怎么办?最主要是你爸爸知道这个情况后,不肯配合治疗,我劝不住。我…”“妈,你别说了。不哭,有我在。”我以为在知道残酷的真相以后我会抱着妈妈一起放声大哭。可是,我突然发现原来当悲伤疼到骨子里的时候,是哭不出眼泪的,只是感觉心口里像揉进了一把冰渣,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心情,回到了病房里。“我看着病床上日益消瘦的爸爸,说“爸爸,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为了我,你要好好活着。”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像大山一样巍峨的爸爸哭的像个小孩,我想象不到如此刚强的爸爸有多么的悲伤绝望才会忍不住在我面前哭。而我轻轻的握住爸爸的手:“爸爸,不要哭,你会好起来的。”人在最悲伤的绝望里,还能看到坚定的希望,即使希望渺小,也会重新拾起那份坚持,哪怕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疼与苦。爸爸每天都要吊七八瓶的药水,两只手已经被针扎的千疮百孔又青又紫,可是他每次都忍着任由护士把针扎进已经打肿了的手上。每天都要喝又苦又辛辣的中药,即使他现在只能喝茶的下一小碗的粥,可是他从来都是一口喝下大一碗药忍着不吐出来。每当他感觉到很疼很疼的时候,他就会很用力抓住床沿,怕我们担心,咬着牙不然自己哼出声来。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告诉自己我不能哭,我怕我一哭爸爸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可是,那时的我多么希望能分担他的那些疼,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疼在他身,痛在我心。我很想做点什么,可是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会让我每晚都从噩梦般的睡梦中哭醒过来。

学校里我还是跟平常一样正常上课,就连天天和我在一起的朝阳和青甜也没发现我有什么异常,只是我开始不怎么吃饭了,因为我想把钱省下来给爸爸。朝阳发现我不吃饭以后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会每天拉着我去学校食堂并且帮我打好饭一起吃。他就是这样一个如此温暖的人。不多问,只是用行动细心的照顾好你。那时候的朝阳,是我那段黑暗日子里最依恋的阳光,我常常会望着朝阳送我回家后的那个背影忍不住的流泪。

离爸爸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再过几天又到了我16岁生日了。我和妈妈终于决定要把房子给卖了。很快就有买主联系了。今天妈妈约好买主看房子,如果买主满意的话三天之内就会把房款打给我们,那爸爸的医药费就没问题了。明天周末就是我的生日了,今年我的生日愿望是爸爸赶快好起来,希望一切都顺利。归心似箭的我都没有等朝阳,一下课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我气喘吁吁地打开门,看见一脸严肃的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妈妈,怎么了?房子么看好?”我小心翼翼的问。“微微,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好”我乖乖地坐到妈妈旁边。“微微,我和你爸爸一直都把你视为心头肉,你应该知道我们从小到大有多疼你多爱你吧。”“恩,我知道。”我答道。“那如果有机会让你回报我们对你的这么多年的爱,你愿不愿?你也知道你爸爸现在需要钱。”这样的妈妈突然变的让我觉得害怕而又陌生,可是我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愿意。”妈妈很用力的吸了口气说:“那就好,那你听好了,微微,你不是我和你爸爸的亲生女儿,你出生在一个有钱有势家族里,因为某些原因,你妈妈交给我和你爸爸抚养,现在他们来接你回家,只要你愿意回去,他们答应给我一大笔钱,不仅仅是你爸爸手术费有了着落,我和你爸爸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换句话说,为你爸爸和我,我把你给卖了。你的衣服我已经收拾好了,我会告诉你他们的电话号码,只要你打这个电话,他们就会立刻派车来接你。你现在就就离开。”她把一张写好号码的纸条塞进我口袋。然后提着装着衣服的箱子用力把我向门外推。直到快被推到门口我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我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不肯起来,我不相信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爸爸妈妈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不相信妈妈会为了钱而不要我,我边哭边说:“妈妈,我不走。我不相信你会不要我了,我要一直和你和爸爸在一起。”妈妈沉默的拽起我,用力的把我往门口拖。我连忙紧紧抓住妈妈的裤腿歇斯底里的哭叫着:“妈妈,不要赶我走,我不走!”妈妈一点一点掰开我抓着她裤角的手,把我一路拖拽到门边说:“微微,不要怪妈妈狠心,妈妈也是没办法。”然后把箱子给扔到了门外。1月份冬天的晚上是寒冷而又黑暗的,头顶上一团团的乌云遮住了原本带来一丝光亮的月亮,阵阵雷声隐隐的在那片云雾里蓄势待发,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即将来临了。我泪眼朦胧的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妈,明天就是我生日了,现在外面就要下雨了,你让我回家好不好?”我声音颤抖的说出我最后一丝期望。我看到妈妈眼神里闪过片刻的犹豫,然后突然一把把我推出了门外,用力的关上了门。门外的雨点已经一滴一滴落到我的身上,我用力敲着门:“妈妈,你开门啊!”我反复的不知疲倦的敲门呼喊,喊到声音嘶哑,砸门砸到没有了力气,可是我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我仿佛想要耗尽我生命最后一丝疯狂最后一丝力气,这样我才能够让自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安静下来。天空已经掀起了狂风暴雨,却远远比不上我心里的狂风暴雨那般惨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呆坐在门口熬到的清晨,天空挂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彩虹,美的不真实,雨后的阳光是那么的温暖,一切而又是那么的美好。不知我这样坐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朝阳轻柔的声音:“微微,你快点来西湖公园,我在这里等你。”我挂了电话,站起来,回头看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慢慢向西湖公园走去。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更大的“惊喜”已经在等着我了。

我失魂落魄的来到西湖公园,看到公园的凉亭周围围绕着一圈粉红色的爱心气球,那些石桌石凳上都铺着一层紫色的绒布。石凳左右两边放了两个超级大也是我最爱的倒霉熊娃娃。石桌中央放了一个精致的爱心蛋糕,蛋糕上写着“我最爱的微微,生日快乐”蛋糕旁边摆放了两盘我最爱的新鲜水果。而青甜则站凉亭边,似乎在等着我。她看着缓缓走向她的我说:“微微,你终于来了。”我一言不发的走到她身边淡淡的说了句“恩,我来了。”青甜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微微,今天是你的生日,做为你最好的姐妹怎么能不为你准备生日礼物呢,并且我的这份特别礼物一定会让你很惊喜。”她把手机拿到我眼前按了一个视频播放键,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我。“视频应该在一个酒店房间里拍摄的,视频里我看到朝阳裹着浴巾从洗手间出来,此时的他正背对着我吹着他柔软乌黑的头发。可是在下一秒,以朝阳为背景的画面里突然出现了青甜的脸,青甜还故意回过头对着朝阳做了一个飞吻。顿时我的脑袋里像被扔了一个巨型炸弹,一下就炸的我脑袋生疼,我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我想抢过青甜的手机,却被她灵活的躲开了。我的牙齿被我咬的咯咯响“把手机给我。”青甜却拿着手机像个胜利者一样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不给,就不给你!”“啪!”一个干脆而利落的耳光,青甜捂住被我打肿的脸,微微低下头,长顺的头发从侧面遮挡住了青甜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她在笑,我心中惊叹。然而下一秒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个身影猛的拉开了我和青甜的距离,然后我就看到了手拿几瓶啤酒的朝阳,朝阳微微皱起眉头说“微微,你为什么又打青甜。”这时的我应该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怪兽,看着青甜那张因为朝阳的到来而变得楚楚可怜的脸,刺激的我对着朝阳歇斯底里的喊道:“朝阳,你别挡着我,我要把青甜的手机给砸了!”说完我就像头猛兽一样向青甜扑了过去。我没想到的是朝阳又一次把青甜护在身后,用力把我推向一边,喊道:“微微你干什么!你疯了吗?!”我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朝阳推倒到了地上。朝阳手里的啤酒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我抬起头,看到了朝阳眼神里片刻的犹豫,然后伸出手想来扶我。就是那个犹豫的眼神,点燃了我心底里最后的疯狂,我爬起来,红着眼睛疯了一样扑向青甜。那一刻,我才发现,为了我最爱的朝阳,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没等我碰到青甜,我就被朝阳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狠狠的摔翻到了那堆玻璃碎片里,锋利的玻璃片刺进了我的手掌,手臂,脚踝小腿里,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一点也不疼。我握紧拳头站起来,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玫瑰,那些破碎的花瓣仿佛在嘲笑我的可笑。我哀伤的看着朝阳紧张的询问身后的青甜有没有受伤,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快死了。我用尽力气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朝阳,那天晚上就在这里的路灯下,我看见你和青甜接吻了。”我终于说出了一直掩埋在我心口里的这道暗伤。无数个夜晚那个画面总是会出现在我脑海折磨着我,让我心疼。巨大的悲伤瞬间侵入我的全身,让我哽咽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转过身奋力跑开,再不逃离,我怕我会窒息。

朝阳,如果你用心看,你一定会发现我单薄身躯里的无助,朝阳,如果你用心听,你一定会听到我声音里的绝望。那一天下了一场几十年以来最大的冰雪,天空飘落下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色雪花,我独自走在这个冰冷的纯白世界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再冷也冷不过我的心了再。我流干了自己所有的眼泪,从那一刻起,我想再大的伤害我也不会让我感觉到疼了。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我是微微,过来接我吧,我跟你们走”挂了电话。我的眼前突然天旋地转,黑暗袭来。

我很想就这样睡下去不再醒来,可是当我隐隐听到耳边一声又一声的急切的呼喊,我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一个陌生而又有亲切感的中年大叔的脸映入我眼帘,“微微,你终于醒了。幸好医生说你只是受了风寒打几天针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不然爸爸要被你给吓死了。”“爸爸…?”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我是你亲生爸爸,你先好好休息,什么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叫下人帮你帮你准备。”“恩”说完我又疲倦的昏睡过去。在我这个陌生爸爸的细心照料下,一个星期以后,我的身体已经完全的康复了。而恢复健康后我决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学。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爸爸时,爸爸开心的差点跳起来,一个劲的说“好!好!我是怕你不愿意,一直不敢提想让你转学的事,反正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了,不如我就帮你请一个家庭教师专门给你上课,等中考完,你直接去我给你联系好的高中上学。这样咱们父女就有更多的时间相互了解和相处了。微微,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好吗?”我想了想,经历那么多,现在的我或许也更适合一个安静平和的环境。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的,爸爸,我想今天就去办理修学手续,另外我想要买一样东西,但是需要一大笔钱,不知道可不可以…?”或许是这一声爸爸叫的他心花怒放,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接受他,新爸爸立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微微,这张金卡的金额是无上限的,你随便刷,想买什么买什么。等下我就叫我的助理白龙开车送你回学校办手续。”“恩,谢谢爸!”我接过那张卡,把它紧紧的抓在手心里。

重回到学校,我看着学校里熟悉的一草一木,我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我不敢去我呆过的教室,我怕我在看见朝阳以后我会没有勇气离开。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我变成了白家的白微微,转学手续办得异常的顺利,校长还居然抓着我的手不放依依不舍一直把我送到校门口让我很是无语,直到我答应他会常回学校看看才放开我的手。坐上车,我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下一个我想去的地方,我那个曾经的家。我站在那个熟悉家门口迟迟迈不开脚步。我抚摸着门口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树,对白龙问道:“房子是以超过市面价三倍的价格买的吗?”“是的,小姐。”白龙站在我旁边毕恭毕敬的答道。“那…那房主看起来还好吗?”我忍不住问道。“小姐,房主看起来虽然有点憔悴,但是听到有人这么高的价格买这个房子,她看起来还是挺开心的。”“那就好,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进去再看看。”我轻轻的推开门。白龙退到车边说:“是,小姐。”推开门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电视的爸爸对我招了招手说“我的宝贝女儿微微回来了,快过来让爸爸抱一个。”这时厨房里的妈妈端着美味的饭菜出来说道:“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抱着微微,两个人别在那里腻歪了,赶快洗手吃饭了。”我多么希望能将时间定格在那样的时刻,那样温馨微笑的幸福简简单单却又那么真实。我伸出手,轻轻的掠过家里的每一件物品,想要紧紧握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我心疼的蹲下来抱住自己,泪流满面。过了许久,我把房间里一切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记忆里。走出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无法割舍的家,然后上了车。

汽车徐徐开启,透过车窗玻璃,我看见阳光里迎面跑来的朝阳,我看见他跑到我家门口对面,脸上挂着泪珠,失声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朝阳哭,我心疼的抚摸着玻璃,想要抹去朝阳脸上的眼泪。我发现看见朝阳哭,我也会跟着他哭,就好像他的悲伤变成了我的悲伤。我打开手机,给朝阳发了一条简讯:亲爱的朝阳,别哭,看见你哭,我会心疼。我看见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会,然后望向我这里,一脸悲伤。我没办法告诉他,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坐在有他的单车上哭,也不愿意坐在没有他的宝马车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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