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兔演巷内,有个年少才郎,姓阮名华,排行第三,唤做阮三郎。他哥哥阮大,与父亲专在两京商贩,阮二专一管家。那阮三年方二九,一貌非俗,诗词歌赋,般般皆晓,笃好吹箫;结交几个豪家子弟,每日向歌馆娼楼,留连风月。时遇上元灯夜,知会几个弟兄来家,笙箫弹唱,歌笑赏灯。这伙子弟在阮三家,吹唱到三更方散。阮三送出门,见行人稀少,静夜月明如昼,向众人说道:“恁般良夜,何忍便睡?再举一曲何如?”众人依允,就在阶沿石上向月而坐,取出笙、箫、象板,口吐清音,呜呜咽咽的又吹唱起来。正是: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那阮三家,正与陈太尉对衙。衙内,小姐玉兰欢耍赏灯,将次要去歇息。忽听得街上乐声缥缈,响彻云际。料得夜深,众人都睡了,忙唤梅香,轻移莲步,直至大门边,听了一回,情不能已。有个心腹的梅香,名曰碧云。小姐低低分付道:“你替我去街上,看甚人吹唱。”梅香巴不得趋承小姐,听得使唤这事,轻轻地走到街边,认得是对邻子弟,忙转身入内,回复小姐道:“对邻阮三官与几个相识,在他门首吹唱。”那小姐半晌之间,口中不道,心下思量:“数日前,我爹曾说阮三点报朝中驸马,因使用不到,退回家中,想就是此人了,才貌必然出众。”又听了一个更次,各人分头散去。小姐回转香房,一夜不曾合眼,心心念念,只想着阮三:“我若嫁得恁般风流子弟,也不枉一生夫妇。怎生得会他一面也好?”正是:
邻女乍萌窥玉意,文君早乱听琴心。
且说次日天晓,阮三同几个子弟到永福寺中游玩,见烧香的士女佳人,来往不绝,自觉心性荡漾。到晚回家,仍集昨夜子弟,吹唱消遣。每夜如此,迤逦至二十日。
这一夜,众子弟们各有事故,不到阮三家里。阮三独坐无聊,偶在门侧临街小轩内,拿壁间紫玉鸾箫,手中按着宫、商、角、徵、羽,将时样新词曲调,清清地吹起。吹不了半只曲儿,忽见个侍女推门而入,深深地向前道个万福。阮三停箫问道:“你是谁家的姐姐?”丫鬟道:“贱妾碧云,是对邻陈衙小姐贴身伏侍的。小姐私慕官人,特地着奴请官人一见。”那阮三心下思量道:“他是个官宦人家,守阍耳目不少,进去易,出来难。被人瞧见盘问时,将何回答?却不枉受凌辱?”当下回言道:“多多上复小姐,怕出入不便,不好进来。”碧云转身回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