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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术前告别

护士长把电话打到他手机里时,他正在公司策划广告。

护士长说,尤鼎,你父亲失踪了,我们找遍整个楼区,哪都没有,你赶紧找吧,明早八点是他的手术。

尤鼎吃了一惊,他刚从医院回来没两个小时,当时父亲好好的,没见他有什么异常,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尤鼎的父亲78岁,得了肺癌,没到扩散的程度。尤鼎主张快速解快隐患。本来说好术前是由他陪夜,但是父亲不同意,他撵走了儿子,说他自己能行,说他想独自睡个安稳觉。谁想竟失踪了。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尤鼎又和护士长联系。尤鼎说,我在去你那的路上,怎么样,我父亲有消息吗?护士长说,你这个人呀,你应该到别处找,这里我们都找遍了,否则还用你?

尤鼎这才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迟缓了车速,这时就又听护士长说,他不会轻生吧?尤鼎不爱听这话,他害怕听这话,没回答,断掉了手机。

车子转过来,尤鼎去了母亲家。他有点心急,是护士长的话点燃了他的无名火。父亲和母亲一直单过,在不远的西区,尤鼎曾想让他们搬过来一起住,可是父母不同意,他们老了,想清静,心里放不下太多的人。

这话尤鼎信了,随了他们。反正经济不成问题,尤鼎给了他们足够的钱。

足够的钱父母是花不了的,但是他们却总是吵架。尤鼎有一次回家,他们正吵着,原来是母亲让父亲买洗衣粉,父亲不买,母亲说你留钱做什么,应该你买你不买,难道还让我买不成?

尤鼎以为母亲没钱,以后再给,就双双给,给他们各一半。本以为这样会很好,谁想战争也还是时不时发生。有一个星期天,尤鼎加夜班,父亲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前,他手里拎着保暖杯,站在门外。尤鼎抬头猛然看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就是那一刻,尤鼎发现,父亲瘦了许多。

那一次父亲是来给尤鼎送饺子,父亲说,你妈说你有几年没有吃过鹿肉馅饺子,非让我给你送来。

尤鼎说,我每天大小饭店的,吃什么没有,你们怎么想的。父亲说,这不怪我,你妈让送的,我不送她能把我吃了。

尤鼎想起这些年,母亲变得很乖戾,越来越说一不二了,就理解了父亲。他问父亲,和我妈过得好吗?父亲不吭声了,他低下了头,样子很沮丧。这当儿,尤鼎的心软了,他觉得父亲这一生,和母亲也许真是不般配,不和谐因素太多。就说,爸,你都老了,能活多少年呵,钱那东西,你留它有什么用?

父亲抬起头,想反驳。终于呶呶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那天是尤鼎把他送回家,他从不坐尤鼎的车,只有那天破了例。

现在尤鼎来到父母家的楼下,灯已经熄了,这让他左右为难,看看表已经十二点钟。熄灯表明,如果父亲没回来,母亲已经睡了;如果父亲回来了,他们两个也已经睡了。尤鼎有房门钥匙,他想进去,又怕惊动他们,他不知七十岁的老人,还有没有男女性事,平时没有,但这是手术前夜,吃不准有没有。

父亲的年岁大了,医生不建议手术,是尤鼎找了人的。风险还是有的,他知道,父亲也知道。父亲的心脏,毕竟不是年轻的心脏。

尤鼎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进屋探个虚实。

打开房厅的灯,他吓了一跳,母亲一个人摸黑坐在房厅里。尤鼎说,你怎么不开灯?这钱也省。母亲嗫嚅着没说出什么。尤鼎看到她穿着睡衣睡裤,显然她是睡下又起来了。

看到母亲,尤鼎的担心没有了,他换上脱鞋去了里间,到两个卧室找父亲,当他都看遍没有时,他返身又来到母亲身旁,他想了想说,明天你不用去医院,我随时告诉你情况。

母亲没有反应,证明她不知父亲失踪。尤鼎心里有了底,迅速离开了她。

下一步,他该去向哪里?他不知道。父亲在这个城市没有亲属。没有朋友。没有手机。尤鼎这才体会到,关于父亲,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他是他的父亲。

尤鼎的车,在空旷的街道上滑行,不知不觉来到了医院。他不想找了,他就想在这里等,等父亲明早术前赶回医院。

他坚信父亲不会轻生,他坚信他会看到,明早的黎明,会有一位和父亲一样,头发花白的女人,挽着父亲的手臂把他送回来。

而那人,决不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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