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在妈妈的怀里哭了一会儿后，感觉到心里舒服多了。他抬起迷蒙的泪眼，难为情地笑了笑，摘下眼镜擦了起来。
沈妈妈抽出餐巾纸，一边替沈默擦着眼泪，自已却哽咽地说：“儿子，自从你上初中后就没看见你哭了。今天看见这么大的小伙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妈的心里真的好难受。”
“妈妈，对不起，”沈默反手替妈妈擦了擦脸，红着眼睛笑了：“现在有一种叫哭泣疗法，说一个人偶尔哭哭对人体是有好处的，一是排毒，体内的毒素会经过泪排出来；二是将心中的郁闷发泄出来……妈妈看，哭还有这么多的好处呢。”
沈妈妈盯着沈默看了看，再三地叹着气，说：“儿子，既然你都下决心要等着楚楚，可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开心呢？这几天，我看你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
沈默有满腹的话想跟人说说，他觉得再憋在心里会把自已憋疯的！
在此之前，有关秦楚楚的一些事情，沈默都是有意地瞒着家人的，更是不敢跟身体不好的妈妈说。可今天，沈默实在想一吐为快！
“妈妈，我……我心里矛盾的很。我没办法放下楚楚，可一想到她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我的心里又感到很别扭。”
“楚楚的身上能发生什么事情？是她的身世？这个可不能怪她，她又无法选择自已的出身。”沈妈妈尽管反对儿子再纠缠在往事中，但她分得清楚，不会混为一谈。
“不是身世，是……”沈默迟疑着，斟酌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才能既说明问题，又不至让妈妈太惊讶。而且，沈默担心将这两件事情说出来后，妈妈会更加反对自已与楚楚在一起。
很想畅畅快快地将心中郁结的苦闷说出来，可说出来，会有什么结果？给自已增加更大的阻力？
“是什么？小默，是不是楚楚遇到什么事情了？你快说呀，真急人，”沈妈妈摇晃着沈默的手臂，焦急，在她的眼里烁动：“别看我反对你跟楚楚再在一起，可妈妈的心里还是很喜欢她的，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常想起她。楚楚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为了哥哥，为了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她遭了多少罪啊……老天不长眼哪，好人总是多难。”
“妈，楚楚她……她跟我说，要缓一个月再去办离婚……”沈默吞吞吐吐地说。
“为什么？”
沈默把原因说了说。
沈妈妈点着头：“假如一个月能办成，一个月也不算长哪。夫妻一场，临了伸手帮一下也是应该的，楚楚那孩子的心肠好，更不会拒绝了。”
“可是，楚楚再回到那个家，谁知道会不会是那个男人设的圈套？楚楚那么单纯，回到那个牢房一样的家，真要出了什么事情谁都帮不了她！妈妈，我担心……担心楚楚……”沈默红着脸，支吾着。
沈妈妈一下看穿沈默的心思，有些尖锐地说：“你不仅仅是担心楚楚受伤害吧？而且，更担心楚楚在那个家再也不出来了，你怕事情在半道上起什么变化，你对楚楚和自已还不够完全相信！”
沈默承认了，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
“儿子，人和人之间要讲缘份的，假如现在你就东想西想的，以后就是在一起了也会不好过的。与其两个人千辛万苦地在一起最后还变成冤家，还不如现在就各过各的日子，也许以后还能成为好朋友。”
沈妈妈用浅显的道理细声细语地讲着。
同样，沈默也承认妈妈说的有道理。可是……
“你对楚楚的感情，爸爸妈妈都看在眼里。感情是重要，没有感情的日子就象菜里没有盐巴，没滋没味。可是，光凭有感情是不够的，你们两个这一辈子没有缘份啊，要是有缘份，楚楚也不会嫁人，更不会出现这么多意外的事情……老人们讲，好事多磨，但多磨的事情并不一定是好的。妈妈是过来人，周围的事情看得多了，儿子不要认为妈妈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妈妈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好。现在你们两个活生生地拆开，心里当然难过，妈妈能理解的。我就怕你们两个夫妻不成成仇人啊。”
妈妈的话语很朴素，很通俗，但句句透着人生的经验和教训。
妈妈说的很对，但无法做到。楚楚是自已这辈子的最爱，尽管她身上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让沈默无法接受，但要是让沈默由此离开秦楚楚，沈默死活都不会答应的！
沈默沉默了一会，又欲言又止地说出了另外一个让他痛心疾首的事情：“妈妈……楚楚她，她怀孕了……”
什么？沈妈妈一下站了起来，随即绽开了笑颜，脸上的皱纹凑成了一朵璀璨的晚菊，一把揪住沈默的手，连连急问：“是吗？楚楚真的怀孕了？真的吗？太好了，儿子，是你的吧，一定是你的吧？好啊，我盼啊盼的，终于盼来了宝贝孙子了……”
沈妈妈曾听沈默说过，秦楚楚为了守住那份情意，为了尽早和她的男人离婚，她和她的男人已经分居了。
既然分居了，那楚楚肚里的孩子一定是自已儿子的。太好了，孙子啊！
沈默一脸的羞窘，挣脱开妈妈突然变得很有力的手，心痛地制止：“妈，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沈妈妈不懂，笑着问：“不是孙子啊？孙女也行啊。”
沈默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妈，不是我的孩子！听清楚了吗？不是！”
不是儿子的种？那秦楚楚怀的是？沈妈妈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也一反往日温和的情态，大声地叫嚷了起来：“这么说，她怀得是她男人的？”
她男人的？这话好刺心啊！沈默转过身去，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浮云，心里很乱很乱，他觉得自已的心就是那块无所适从飘浮的云，不知要飘往哪里，它的归宿在哪里！
“是……”沈默无法逃避妈妈咄咄逼人的眼神。
沈妈妈的喘气声，再次如老牛拖破车一样粗重。
沈默忙转过身子，扶着妈妈的双手，说：“妈妈，你别着急别着急……来，到床上躺会……”
沈妈妈猛地推了一把，瞪着眼：“不用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沈妈妈简单的人生哲学里，一个女人既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就应该理所当然地与那个男人过下去，她还瞎折腾什么？
“妈妈，楚楚她……她想把孩子做掉，然后，然后——”
沈妈妈抢过话去：“然后然后！然后什么？嫁给你啊？不行！”
沈妈妈扯过沈默，将他拖到家里供着的观音菩萨面前，说：“做人要讲良心，要不然菩萨都不容！你今天就在菩萨面前，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找楚楚了。”
沈默当然不会听从，僵硬着身子站着，一脸的尴尬，“妈……”
“你是不是一定要害得人家做恶事啊？好好的把孩子去做掉，天哪，这是造孽，是天下第一大恶事啊！不行，你今天不跟菩萨保证，妈就不放你出这个房门！”
沈默骑虎难下了，他真后悔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妈妈自从生病后就开始信佛了，信得很虔诚，很投入。对妈妈来说，别说做人流，哪怕是看见别人在杀鸡杀鸭，妈妈都要不停地念诵南无阿弥陀佛。
尽管沈默是个无神论者，但沈默实在不愿在佛前发誓。
母子俩僵持在观音菩萨像前了。
别看沈妈妈平时很温和，在子女老伴面前很顺从，可在关键的时刻，她是坚决不退让的！尤其是，关乎到她敬奉的信仰时，沈妈妈是会拿自已的性命去维护的。
沈默真的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妈妈吼道：“妈，你别逼我，我不会保什么证的！楚楚有了孩子不是她的错，你总不能让她顶着那个错误过一辈子吧？那样太残忍了！妈妈，你不是念经信佛吗？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对楚楚呢？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耻辱的见证！明白吗？她是被东方傲风强暴后怀上的！她也是个受害者啊！”
沈默想不到，当他将这番话喊出来后，他原先感到很堵很郁闷的心，突然变得很宽敞，很明亮，原先没想通的问题，此刻一通百通了。
沈妈妈也愣住了，儿子自来以听话孝顺深得家人的喜爱，当沈默如一个炸药包在面前爆炸时，沈妈妈被炸晕了！
妈妈软软地倒在了沈默的怀里！
沈默吓得六神无主，抱住妈妈瘦小的身子拼命地哭喊起来。
沈默如狼嚎一般的哭叫，惊动了紧挨着住的胡妈妈。胖乎乎的她如一个硕大的圆球似地滚了进来，脸上肥嘟嘟的肉肉随着跑动而剧烈地晃动着……“怎么啦怎么啦？”
沈默如遇救星，泪眼汪汪地说：“胡妈妈，我妈妈晕过去了……”
胡妈妈很胖很高大，身型就象个做苦力的大男人。她一下冲过去，一把将没有知觉的沈妈妈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搂进怀里，还没等沈默反应过来，胡妈妈已经把妈妈抱到里屋的床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