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杨帷幄就担负了多方诱饵这个角色，他们还约好，让他在关键时候多翻空。然而，就在前一晚，唐子风从北京那边得到消息，有个高人，给当地政府出了一个非常绝妙的主意。但那天时间比较急促，只有韩昊、唐子风两人与邵冲一起赴会了。邵冲把高人的想法一说，他们吃惊得嘴巴都无法合拢。
邵冲说：“所以，我们的计划，要改一下。”
唐子风当时就提出：“要不要都通知一下……”
“不用了，就让他们按原本的计划行事，这样才会出现最理想的资金冲力，这个最新计划，也就会执行得相当漂亮了。”
韩昊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终了，他说：“这也就意味着，贴现依旧，帝王医药不会被收购了？”
“嗯。”
“可不可以认为，我们这些人早就被安排好，负责把帝王医药疯狂炒作起来？”
邵冲笑了一下：“此前都是你们自己在做局。只是在一个月前，你们被发现了，被选定了，就这么简单。所以，这个计划是从那场牌局开始的，行动名称就叫做‘七牌梭哈’。”
韩昊猛灌了几杯酒：“不过，这个计划也未必能成功。袁观潮未必会参与进来，他本来就不太情愿入这个局。”
“我们的消息是，他已经回来了，不然你们都做多了，谁来挑做空的大梁呢！”邵冲点到为止，举起酒杯，“为了明天的旷世之战，干杯！”
袁得鱼听到这里，无法控制地咬牙切齿起来，心想，你们这帮畜生：“你们这么做，不是故意让我爸去送死吗！”
“你错了！你爸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早就看破了！他好像在我们之前，就知道了那个高人的想法。你不是也发现，你爸爸此前都是在做多的吗？他是故意陪我们这么玩的！他在决定负隅顽抗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袁得鱼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自己的愤懑，问道：“那你说的那高人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韩昊看着袁得鱼，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足很大勇气：“在我说之前，我想把我的绝技教给你。”说着，韩昊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用小石块，艰难地画出了64格围棋棋格。
韩昊与袁得鱼对下起棋来，所下之处，两人只是轻点一点棋盘，所有的落子都是默记。
“41扭断！”
“飞出。”
韩昊落子如飞。
袁得鱼沉着应对，很快就汗如雨下。
最后，袁得鱼松了一口气，韩昊以半目之差，负于袁得鱼。
“没想到你竟也是围棋的个中好手。能把刚才的棋记下来么？”
袁得鱼点点头：“每盘棋多至300多手，我脑子里本来就有几十盘棋，每下一盘经典的棋，我都会记忆犹新。”
“为什么会记得？”
“每一手棋都有逻辑，每一局棋都有生命，怎么可能忘？”
韩昊无力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交易中，我的最长处在于卖。知道我为什么能卖得比别人好了么？对我来说，从我手里出去的每一手，都有生命。”
袁得鱼也愣了一下。
“我对不起你爸爸。外面有人在监视我们，我不能说出那个秘密。不过，刚才你问我的答案，已经在你我所下的这盘棋中……”
袁得鱼狠命地点点头：“我会明白的！”
袁得鱼看着韩昊耗尽全部精力死灰一般的脸，说：“你被打得那么严重，我要救你出去！”
“我本来就快死了。我被查出患有鼻咽癌一年多了。只是我没想到，我的末日会是经受这般才消停。”这个硬汉喉咙里发出了强忍住痛的“咕咕”声。
正在这时，一大帮人冲上来，把袁得鱼打晕过去。
袁得鱼醒来时，看到一旁的韩昊倒在血泊中。
袁得鱼抱着他毫无血色的褪去生命的脸，号啕大哭起来。
五
韩昊的葬礼在龙华殡仪馆悄悄举行。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潮湿的水汽蔓延在灰蒙蒙的天空四周。
袁得鱼撑着一把黑伞，雨水打落在伞面上，反射出他内心的苦楚与惆怅。
袁得鱼静静地守候在韩昊棺柩身边。
他发现，很多韩昊的亲戚完全不知道韩昊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赚钱有些本事。
家属席上，韩昊傻乎乎的哥哥歪着头坐在那里。
韩昊父母死去的时候，据说葬礼无比风光。
袁得鱼那个复仇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又倒了下去，但他并不快乐。
葬礼上，唐家一群人也来了。
袁得鱼低着头的时候，瞥见了在唐煜身边的邵小曼。
她看了袁得鱼一眼，发现他还是那个令自己心动的男人，满嘴胡楂透出一番颓废。
邵小曼向唐煜说了什么，走到袁得鱼边上，轻声说：“很久不见。”
袁得鱼点了一下头。
“唐煜后来被他们放了出来，一直惊魂不定，我陪了他几天……”邵小曼说，“你还好吗？是谁下了那么重的手？”
“是原先韩昊做期货军师得罪的人。但我没想到他们积怨那么深。”袁得鱼有些无奈地说，“有时候发生在多年前的事情，自己忘了，就以为别人也忘了。然而，恩怨还在那里，不离不弃。”
“是啊，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又为何要离开呢？”
“黄鹤一去不复返，千里白云空悠悠。”袁得鱼笑了一下，不过他发现自己还是蛮喜欢看到邵小曼素装的样子的，他“咳”了一下，问道，“唐煜待你如何？”
“还是老样子！”
袁得鱼笑了一下：“你可别耽误人家。”
“谁耽误谁啊？”邵小曼嗔怒道。
这时，撑了一把白伞的乔安走了过来，身边站着瘦高个吴恙。
她在海南时，和邵小曼见过，打了下招呼。
灵堂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无法自抑的号啕大哭声：“韩叔，都是我的错……”
袁得鱼看到，唐煜跪在灵柩前，抖动着肩膀，愧疚至极。
邵小曼走上前去，抚摸着他的肩膀。
“看样子，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啊。”乔安对袁得鱼说，“听说，这场葬礼的费用还是你出的大头？他不是你的仇人嘛？”
“一言难尽……”
“嗯。跟你说个事。还记得当时我们在看海上飞财务报表的时候，秦笑有一笔资金我们不知道去向吗？”
“记得，当时我们发现，他们通过做账套出来10.61亿元现金，但他们对‘东九块’实际只用了那4.75亿元减去2.89亿元，也就是1.86亿元……”
“你记性真好。我猜想，补上‘东九块’那个资金窟窿，恐怕不是秦笑费尽周折的目的所在。”吴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英雄所见略同，我一直觉得，他当时手上还握着一个十拿九稳的项目。”
“不愧是袁得鱼，我们看了最新的财务报表，如果没有猜错，这部分挪用的资金，盯上的项目应该是——浦兴银行。”
“你怎么会知道？”袁得鱼不禁问道。
“他们忘记擦去报表上的痕迹，那一栏的证券投资中写了这一条，不过很奇怪，浦兴银行不是上市公司吗？怎么出现在‘持有非上市股权情况’一栏里？”
“我知道了！”乔安想起了什么，“不过，这个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花旗银行过了禁足期后，一直在二级市场吸筹，貌似撼动了上海国资的大股东地位……上海金融办特意下发文件，把法人股集中到两家国资背景的公司旗下。对了，这样的话，秦笑怎么可能有办法买到浦兴银行的法人股？”
吴恙推了一下眼镜：“我倒是听说个事。说来奇怪，浦兴银行当初成立时，虽然都是国资企业出资，但当时上市急迫，资金告急，股权成分有些复杂。这些上海区县政府旗下的大大小小公司，加起来大约有十多家。时隔多年，如今这些公司，有的被重组，有的被改制，法人股也有不少散落到民间。”
“你前面所说的大股东是谁？”袁得鱼深思道。
“两家国资背景的公司——上海国际银行与上海国际信托。”
“我懂了，虽然政府金融办有令，但原则上，这些持有股份的，只要不卖给花旗银行就可以了，不是吗？谁都可以参与收购……”袁得鱼打响了手指，“我们就跟着他们玩吧。吴恙，你有没有当年浦兴银行成立募股的资料？”
“杂志社的档案馆可能会有……但是，如果在其中要找到真正转型成民营性质的公司，恐怕也为数不多……”
袁得鱼笑了一下：“试想，如果真能拿到低于净资产的股份，又能很快上市，岂不是暴利？这个逻辑很符合秦笑这些人的胃口……”
“但这些法人股，是不能随意抛售的……”吴恙提醒道。
“这不正是折价的机会所在吗？”袁得鱼说，“我知道有一类私募股权公司，他们的投资方法，就是等到同行去调研无数家公司后，自己直接从他们的结果中找到目标公司的负责人，出比同行更高的价格，拿下这些公司股权，反倒使得IPO成功率很高。”
“你的意思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我只是凭借常识。秦笑当时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那个果。就算我赌输了，那我比他的代价要小很多，我实际还是赢了！乔安，快帮我找找，哪里能搞到这样的股份？”
“就算我知道，谁肯卖给你呢？”
“如果你找到，我就有办法。”
“就算你有办法，你有那么多资金吗？”吴恙接着问。
“这点你们完全不用费心。”
正在这时，唐子风冰冷的眼光扫了过来。
袁得鱼一下子顿悟过来：“唐子风肯定也会抓住这个生财的方法。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了政策信息优势套利。他们现在，肯定是想尽办法拿到更多这种法人股股份，然后在股权分置的背景下，将它们流通上市，他肯定就是看中了这批法人股强大的金钱效应。这可能是近年来资本市场上最大一块的鲜美蛋糕了！”
乔安与吴恙对视了一下。
乔安说：“你不妨也帮我们跟踪这个线索。前两天我正好打听到，浙江上虞有一家公司有一些股份，但可能不多，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过去收购！”
尽管心里不是很有数，袁得鱼还是振作起来，他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葬礼上，人群散尽的时候。
袁得鱼远远望着邵小曼——她穿着一袭黑色及膝裙，陪在唐煜边上。
唐煜还在擦着眼泪，像是受了很大刺激的样子。
邵小曼像是有心灵感知那样，倏忽间，把头转了过来，冲袁得鱼嫣然一笑。
袁得鱼想起读书时曾念过的一首情诗：“她走在美的光彩里，好像无云的夜空，繁星闪烁，明与暗的最美妙的形象，交会于她的容貌和秋波，融成一片恬淡的清光，炫丽的白天达不到的效果。”
袁得鱼沉醉了一下，向她挥了挥手。
“再见！”他轻声对自己说。
回到家的时候，袁得鱼看见许诺两只眼睛上敷着黄瓜，手里还握着个冰袋就冲了过来：“你怎么混到你仇家的场子去了？”
袁得鱼见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许诺一下子拉住他的领子痛骂道：“你小子，我看到你账户了，你竟然赚了那么多钱！害我这几天都没睡好！赔老娘的黑眼圈！”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
“好吧，我承认，我的失眠结束于6日半夜2点，我后来还真没担心过……”许诺看袁得鱼翻箱倒柜地整理行李，好奇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上虞！”
“去那里干吗？”
“接下来，我要直接对战那个老狐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