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鹃感到失望,感到委屈,她心中有一千个苦楚,但无人述说,除了邝野,她没有倾诉的对象。系主任就这样霸道地没有商量余地地把事情给了结了。雨鹃想争,但胳膊拧不过大腿,雨鹃感到她正被人按在地上,锋利的刀架到她的脖子上,她正由人一点点宰割,她的鲜血一滴一滴滴到地上,顷刻间染红了一片土地。雨鹃现在还没有拿到绿卡,她若离开这个工作,她必须先找到工作,否则就没了身份。中国人在美国找到工作要比美国人付出不知多少倍的努力,雨鹃无法忘却找工作时的艰辛,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因此,尽管受了委屈,但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雨鹃除了忍气吞声,别无选择。雨鹃曾经想到回国,但是回国以后一切得从头来,另外,她看不惯国内的腐败风气,当初她就是不得志才出国的。雨鹃现在能够理解了为什么有的华人在美国有了工作,有了绿卡,有了房子,有了汽车,但是却萎靡不振,倍感压抑,最后导致自杀。不管人有没有工作,有没有钱,关键人要幸福。
刚刚工作就这么不顺使雨鹃意识到即使在美国找到工作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高枕无忧,因此,雨鹃开始重新思考她的未来并给自己重新定位。雨鹃不是轻易服输的人,打那以后,雨鹃非常热心公共事务,如有可能她想将来竞选院长,只有掌了权,你才不受欺负,就像毛主席说的那样,有了枪杆子,才能出政权。由于处理很多与科研无关的事务,雨鹃在学校没有一点时间搞科研,晚上五点钟回到家里,吃过饭已经六七点钟。雨鹃只好利用吃过晚饭的时间搞科研,有时也像学生时期那样,熬夜到凌晨一两点。要想当院长,不仅要有能力处理公共事务,而且科研也得棒,如果在发表论文上不能超过别人至少也得跟人持平,因此雨鹃工作非常努力。
乔治亚四季如春,虽然比佛罗里达稍稍寒冷一点,但比雨鹃原来呆过的州暖和多了,原来雨鹃有着凉肚子疼的毛病,到了这个州,这个毛病又找上来,有一次雨鹃竟然痛得不能上课,只好宣布临时下课。
雨鹃让邝野买了大号保温瓶,从家里灌好热水提到学校来,等热水袋凉了,再重新续上热水,刚开始有学生找雨鹃,雨鹃还把热水袋拿掉。后来,她已经离不开热水袋了,一旦拿开肚子疼难以忍受。雨鹃从来没有想到过去看医生。出国前,她浑身上下都查个遍。原来她在国内肚子就疼过,她查过消化道科,也去过妇科门诊,都没有查出子丑寅卯。她也看了中医,中医说她宫寒所致,让她尽量保暖。
雨鹃肚子已经疼得非常厉害,甚至影响了她的讲课,她仍然认为没事,挺一挺就过去了,没有去看大夫的必要。虽说在美国看大夫很容易,挂个号,哪天几点,到时去了就成,不需要你起大早排队挂号,但就是这样看个病也得耗你个小半天。直到有一天下体流血,她不得不去看大夫。如果不是经期已过,她还不看,恐怕还当是月经呢。雨鹃家庭大夫严肃的表情使雨鹃和邝野开始担心起来,当时就给雨鹃约了B超检查,B超结果发现雨鹃子宫长了一个肿瘤。雨鹃家庭大夫又把她转到妇产科,大夫取出肿瘤,拿去做切片检查,一周之后出结果。这一周雨鹃虽然有些不安,但不像邝野那样已经到了寝食不安的地步。雨鹃认为自己年轻,不会怎么样,但是结果令大夫都吃惊,雨鹃得了子宫癌,而且是晚期。大夫惊讶雨鹃怎么能忍受身体的痛苦,怎么拖这么久才来看他们。
当大夫向雨鹃宣布她得了癌症时,雨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让大夫重复了一遍,邝野当时也在场,听到这个消息,像傻了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塑。这个如同天塌下来的消息把雨鹃打懵了,回家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到了家里,雨鹃去上厕所,然而上完厕所,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任泪水在脸颊恣意流淌。不知邝野什么时候来到雨鹃的身后,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不久就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久就化作尘土,邝野决定忘却雨鹃跟牛锋的婚外情,决定原谅雨鹃对他的不忠,他轻轻地从后面搂住雨鹃,把头靠在雨鹃的背上。夫妻两个,一个在前面哭,一个在后面哭,两个人都不敢哭出声来,直到邝野的泪水打湿了雨鹃的背,雨鹃才掉过头来,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哭够了,哭累了,抬头一看闹钟,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中午那顿饭,雨鹃和邝野由于匆匆忙忙往诊所赶,没有吃好饭,现在这么晚了,两个人还不饿,都没有食欲。邝野说,我去做点吃的。雨鹃眼睛无神地点点头。
第二天雨鹃没有课,否则她不知道带着红肿的双眼怎样去讲课。雨鹃在家里上了一天的网,终于查明这病还是有治愈的希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雨鹃家里没有一个人得过癌症,只有远方一个姨妈得过子宫癌,大夫却说,不管多远的亲戚,只要得了什么癌症,其他人都得注意,如果发现那个地方不适,就得立即检查。邝野非常后悔雨鹃说肚子疼时,没有催她去检查。
由于雨鹃的子宫癌已经到了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她接受大夫的建议,拿掉了子宫,休息一个月以后,要做六个月的化疗。好在雨鹃只讲两门课,否则的话,她真的难以应付,雨鹃没有向系里求救,坚持自己把课讲完。
化疗非常伤雨鹃的身体,她的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每次从医院化疗回来,雨鹃都想吐,不想吃任何东西,但是为了尽量恢复体力,她逼迫自己吃,吃东西是再自然不过的生理过程,但是在雨鹃那却要花费很大的力气。雨鹃生病使邝野无法上学,只好在家里照顾她,原打算接黄皇过来,这个计划也只好暂时放弃。
半年的化疗,雨鹃终于逃过了鬼门关,经抽血实验,雨鹃身体的癌细胞已经被全部杀死,大夫告诉她可以恢复一切正常活动,雨鹃又活蹦乱跳起来,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红晕。病好了,雨鹃决定告诉姐姐,让她也注意点,去检查检查,早发现就更好治疗,姐姐没有反应过来,一听说癌就被吓坏了,忙跟雨鹃说治病从她那拿钱,她不知道学校给雨鹃买了保险。雨鹃还给哥嫂们打了电话,令雨鹃伤心的是哥哥们几乎没有什么反应,而嫂子们还说雨鹃工作了,挣钱多了,怕他们借钱愣说自己得了癌症。
子宫癌让雨鹃当妈妈的梦想破灭了,她多么想当母亲啊,她是那样地爱孩子,见人家抱着孩子,她都会走上前,看也看不够,她多想自己有这个亲亲宝贝,整天抱在怀里。她甚至比邝野还想念黄皇,她催邝野把黄皇尽快接到美国。
黄皇顺利地来到了他们中间。天然的血亲关系和黄涧雪教育的结果使黄皇很快接受了父亲,并且跟父亲感情很好,由于他一直管黄涧雪叫妈妈,所以让他管雨鹃叫妈妈太难。在电话里,黄涧雪一再教他管自己叫姨妈,管雨鹃叫妈妈,但是黄皇就是不听。雨鹃劝涧雪和邝野不要难为孩子。
黄皇跟涧雪生活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城,从来没有吃过冰激凌,也没有看过玩过那么多好玩的玩具,邝野就逗黄皇,叫妈妈,叫了妈妈就给买好吃的,黄皇不吃眼前亏,小嘴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把雨鹃欢喜得不得了,高兴地把黄皇搂在怀里。有一次,雨鹃太高兴了,那是黄皇主动说,妈咪,我要那个玩具,把雨鹃高兴得立即抱起黄皇,而且还举了起来。雨鹃的确举起了黄皇,但是她肚子疼得再也放不下黄皇,只好喊旁边一个美国人帮忙抱下黄皇,邝野不在身边,他正在离雨鹃他们很远的地方教一个老美怎么做鱼呢。
这次肚子疼,雨鹃没敢耽搁,她马上返回诊所检查,结果又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又在雨鹃体内发现了癌细胞,是输卵管癌,晚期。医生再次给雨鹃动了手术,切掉了输卵管。不久又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附近的膀胱和直肠。雨鹃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她感慨命运的无情,在自己最年轻的时候不给她健康的体魄让她好好奋斗一番,实现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