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万缕的关系？”薇然冷哼一声。“我倒要听听看了。”
“姑娘可知，当今圣上，并不知道进入地宫的方式？”
“不知道，这是为何？”这就是她之前一直隐约怀疑的地方。
一座皇城里最大的秘密，皇帝有什么理由不知道？而且，还要派高揽偷偷去灵素宫……像是要刻意隐藏他的不知道似的。
“姑娘大概听说过，先帝晚年有一名宠妃。”
“宁妃。”西太后恨了一辈子的女人，她曾经的寝宫就是灵素宫。
“不错，当年宁妃生下十六皇子后，先帝便欲立十六皇子为太子，被群臣以十六皇子年龄尚幼，而阻止了。”
“原来如此。”她已经从不少地方听说过一鳞半爪，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
“虽然没能改立太子，但先帝偏疼十六皇子却十分明显，几乎完全无视了今上的存在……”
听到这里，女孩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刘宸。
“……之后，先帝暴病而亡，西太后娘娘和今上便命人在先帝驾崩的当夜，放火烧毁了整座灵素宫。”
“这太有问题了吧？”光说先帝“暴病”这一点，感觉就有浓浓的阴谋在里面啊。
“没错，但是当年十六皇子太小了，年纪不过六岁。而其余皇子，又无名分……所以群臣便默认了今上登基。”方修云面色沉郁，似乎这段往事并不是他翻看卷宗知晓，而是曾经亲身经历。
想到他的父亲曾是朝中有名的御史，薇然心中有了猜测。“所以，皇上并没有从先帝那里，得到地宫的进入方式？”
“应该是这样。”少年迟疑地点头，表示他也不完全清楚。“地宫的进入方式、机关、路径，还有出口，应该都由先帝传给了十六皇子。灵素宫的那个入口，就是当年十六皇子从火海中逃生的通道。”
“怪不得。”如果是这样，皇帝会偷偷摸摸地派高揽夜探灵素宫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不仅是这样，据我们二人这段时日的探查……随十六皇子一并带出宫外的，还有血衣卫的指挥信物。”
女孩吞了口口水。
这么说，皇帝不仅进不了自家皇城的地宫，连宫里头的暗卫都不归他管？而且还可能归他的死对头管？
薇然深深地觉着，换了她做皇帝，恐怕也只能信任太监了。“那皇上清洗血衣卫了吗？”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保证安全感了。
“没有，”少年却道。“因为据传血衣内卫真正的总部，是在皇城地宫之中……”若贸然清洗外围，只恐血衣内卫抢先反了，到时他们从皇宫的各个角落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刺杀，皇帝还要不要呆在皇宫里了？连皇宫都回不去的皇帝，又算是个什么皇帝？
噗！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笑出来。
“可是，那也不能，放任那个，什么十六皇子在宫外指挥血衣内卫吧？”
“呃……”方修云尴尬地看了一眼周芝，统领大人立即心领神会地接过了话头。“丫头啊，这个，你周大哥我听玄部的几个家伙聊天，好像先帝时的某一任地字部统领，和西太后娘娘，也就是当时的贵妃娘娘，有，有……”
“有首尾。”少年微红着脸接道。
什么有首尾啊，不就是有一腿吗？薇然不屑地看着两个纯情少年，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纯情小女孩的形象，她还是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已鸡皮鹤发，尖刻恐怖的西太后，年轻的时候居然还勾搭过皇家的暗卫。怪不得宠了将近二十年，却从没被人害过，东太后还夸她有手段呢，可见确实是有“手段”啊。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那时也是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呢。什么公府嫡女入宫承宠，深蒙圣恩却心系暗卫，为了孩子滞留深宫……之类的。
“所以那个地字部的统领一直活到了今天，然后率领地字部效忠了皇上？”跟西太后有一腿，怎么也得四五十了吧，你们血衣内卫的年龄跨度，还真是大啊。
这次却是周芝摇了摇头。“这只是个传闻，那人当年确实是地字部的统领，但后来已经成为了几位大统领之一，具体是谁内卫里也没有人知道。现在我知道的只是，这个人，在平定庄妃造反的过程中，被杀了。”
“被谁？”女孩一下来了精神。是庄妃，还是皇帝？
“西太后。”
“……哦。”原来，并不是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啊。
“不说这个了，”方修云及时开口，阻止了二人继续歪楼下去。“在下想告诉姑娘的，就是理国公大人，正是当年将宁妃进献给先帝之人。”
“什么？”
“已逝的理国公为官、打仗都没有才能，但左军驻防的蜀地多美女，所以曾有许多年一直靠向先帝进献歌舞伎保持官位，宁妃就是其中的一位。所以比起宁妃后来寻回的生父，曾经的理国公府，更像是宁妃的娘家。”
“我明白了……”薇然咬了咬唇，目光发直。“所以十六皇子从灵素宫大火中逃生后，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理国公府。而他也确实去了理国公府……庄妃挖的那条‘地道’，就是地宫的入口！”
“不错，理国公和庄妃娘娘做的，只是从北大营挖了一条地道联通地宫出口，外加将出入口拓宽至可供军队出入罢了。”真正穿却皇城城墙的部分，借用的还是原本的地宫。
真不知道太祖若泉下有知，会不会气活过来。
“但我还是不明白，那个十六皇子就这么好心，把地宫出入口透露出来只为了向皇上复仇？他本该是新帝。”
“皇上在理国公府抄出了先帝传位于十六皇子的遗诏。所以在下猜想，理国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拥立十六皇子登基。他大概从一开始就向堂侯和庄妃娘娘隐瞒了十六皇子的存在，以拥立四殿下为借口，引得后两者动心，加入了计划。但实际上，无论事成或败，庄妃娘娘和四殿下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可这还是无法解释，四殿下，又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去挖那些玩笑一般的狗洞。”
周芝拉住方修云的胳膊，方修云冲他摇了摇头。“在下想，四殿下怕是，夹在皇上和庄妃娘娘之间左右为难，所以才出此下策，赌有人能凭此联想到庄妃娘娘的地道上。”
“他疯了吗？”薇然不解道。“这么做害死了他母妃又害死了他自己！”
像前世一样老老实实地多好，好歹还熬到十六岁亲自上阵了呢！
不过再一转念，她又想起“记忆”中确实有刘致只带着“箫薇然”一人逃课的场景。
莫非，前世的刘致是有了爱人之后，才放弃的这种自杀行为？呸，她才不信刘致是主动自杀！
“可皇上毕竟是他的父皇……”
“那是你不懂皇家的父子。”前世今生加起来，皇帝已经杀他两次了！
“那是你不懂生母想要害死父亲的感觉！”方修云和她对吼，吼得薇然一下就愣住了。
周芝在一旁飞快地拉住了方修云，拼命摇头才平息下少年的情绪。
对哦，方修云的父亲方泊，是被他舅舅陈侑群害死的。根据高揽的原话，是“幸好方泊刚查到他大舅子陈侑群的身上，就被陈大人发现了，告知皇上”，这里头谁知道有多少是方夫人陈氏的手笔？方修云会怀疑他的亲生母亲，也是自然。
“如果可以早知道一切的真相，我宁愿做个‘不孝子’……”少年单手支撑于地，悲声道。
这是要杀了娘都要保护爹的意思吗？薇然心中想道，她一向是知道方修云和他爹感情极深的，像是周芝，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报仇意志。
“方公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令堂或许并不知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方修云颓丧地摇了摇头，忽然支起身子重新正正跪好。“四殿下早就发现了庄妃娘娘的图谋，内心纠结之下，才会放浪形骸、屡屡逃课。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所行为，并不只是随波逐流、束手无策……虽然最终因此身死，但也维护了圣上，在下敬服。此等人物，却为在下所害，方修云愿以命相抵，求姑娘成全！”
“你，不报仇了？”
“……家父曾经说过，若遇恩仇两难之时，先报恩，再报仇。”再说，还有周芝。
薇然轻叹了口气。“我都说了，我救四殿下，并不是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所以不必觉得，害死刘致是对不起她。“我只是……看不惯高揽罢了。你当我早上骂得那些话，有哪一句不是出自真心的吗？”
“姑娘……”方修云怔怔地抬起了头，他还以为，多少有东太后教过的成分。
“对了，刘致他，确实是因为夹在父母之间两难，所以才，才乱挖‘密道’，等人发现来自杀，是吧？”
“在下已经排除了其他所有的可能，只剩下这一种。”最不可能的也会是答案。
“嗯。”女孩点点头。
这就是“箫薇然”爱了两生两世的人啊。
皇宫里，也会有这样的皇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