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萱宁长公主府由从前的无数人趋之若鹜,变成了门庭寥落。
京城的街头巷尾,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在议论着“箫姑娘疑似与圣上失和”之事——相较于可能引发的后位变动,就连箫帅被皇帝下狱之事,都变得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了。而此事的影响力,也远远不仅于此。
孟府中。
“孟葳蕤,你也听说了,箫家大姑娘已经失宠,连颖国公府都要赔进去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傲?”孟大夫人一脸骄矜地抚着平坦的小腹。“如今本夫人刚好怀孕,你身为你爹的长女,是不是要为你这未出世的弟弟做上几件小衣,聊表你对弟弟的友爱,和父母的孝心呢?”
“呵!”站在自己闺房内的孟葳蕤冷笑一声。“真是不巧了,女儿近日正忙着准备嫁入王府的嫁衣,恐怕是没这个时间来向母亲表孝心了。”
“还有,你给我记好了:”孟葳蕤一脸冷厉,向继母逼近两步。“就算箫姐姐出了什么事,我还都是皇家未过门的二王妃!”
“你……你!”孟大夫人被吓得倒退两步,气急败坏地叫骂起来。“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二王府真能庇护你一辈子?你等着吧,当今圣上善待兄弟,是箫姑娘在的时候才有,现在箫姑娘自顾不暇,你那二王爷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个‘王爷’,还说不定呢!”
说罢,气冲冲地甩手走了。
“……”孟葳蕤脸色苍白了半晌,才缓缓转向身侧一位姿容平平的丫鬟。“昙儿,箫姐姐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禀姑娘,”那唤作昙儿,被薇然派到孟葳蕤身边的平城卫微一蹲身。“没有。国公府传来消息……大姑娘回府后,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直不言不语……什么吩咐都没有。”
“箫姐姐……”孟葳蕤担心地攥紧了拳头。
她想起那晚杨沐廷在篱笆墙下对她说的话了,让她看清箫姐姐的真面目……跟如今这件事有关系吗?
如果是,她和杨沐廷,便是敌人了。
算计您的人已经行动起来了,您一定要振作啊,箫姐姐!
……
而此刻,被无数人念叨着的薇然,正怔怔望着庭院的院墙出神。
“姑娘,”梅香端着药碗上前,红杏则吩咐丫鬟们将薇然身前桌上的没动几口的午饭撤走。“您歇息一会儿吧,是药三分毒,您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
“……”
“要不,您现在去睡会儿也行,昨儿下午您不就睡了一觉吗?啊不对,到了晚上您又不肯睡了。”
“……是啊。”薇然放下药碗开口,视线似涣散又似集中在一点。
那是,刘宸上次翻墙来找她的地方。
昨晚的大半夜,她痴痴地坐在庭院,幻想着他会又一次帅气地跃下,笑着向她走来——真可笑,她真心生气不想理他的时候,他来了,她一时激愤冲动出宫的时候,他又不来了。
为什么呢?她做错了吗?
她像个不懂事的女人一样,把刘宸的耐性耗尽了吗?
会是这样吗?薇然在心底问自己。她总是不觉得自己任性过分的,且真正的闹脾气也就只有这两次出宫而已。至于上次……还是刘宸自己叫她回来的。
可是,仔细想想的话,她又似乎做过很多有违他心意的事。
比如对刘原、刘珪、刘思齐他们好,比如为了珑儿不管不顾和他吵架,又比如,明知颖国公府在北军中的威望对皇权有损,但为了父亲,总是不愿刘宸对颖国公府出手啦。
可是,这些,他从没对她说过啊。
他们之间的争执,不是最终都会弥合的吗?每次小有纷争,只要不涉及珑儿,他们不都是有说有笑、有理有据地解决的吗?他还赞过,说她是处理国事的一把好手,可以为他分担不止内廷的事务。
难道……都是谎言吗?
刘宸,会像普通的男子一样,不喜欢女子干政,又忌惮着她爹的兵权,表面上与她虚与委蛇,怒火都憋在心里吗?
怎么可能。
薇然默默地流下一串泪珠。她认识的刘宸,何等的骄傲伟岸,宁可不择手段,也不会屈从别人的控制。若他对她只是为了箫巍,她又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更何况……少女的十指渐渐收紧,他们之间的情谊,她分明感受得明白。
没错!
想到这里,薇然的眼神猛地坚定了起来。十四岁的烟花还停留在前夜,从那尊玉像出现在她生命中到如今也不过只有两天而已。那一夜,刘宸眼中的情意是何等的分明,怎么会忽然就不要她?
肯定是,那天晚上,他忽然赶着去办的“国事”。
而昨天早上箫巍被抓,肯定也和这件事有关。一定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又牵涉她的父亲,刘宸才会那样的忙乱,以致于抽不开身。
和帝王相伴六年,薇然深知刘宸的性子:他是个真正的好皇帝,处理起政务来可以不眠不休,什么事都忘记。而以往一向在这种时候提醒他按时休息的自己,居然因为这件事牵涉箫巍,便气得住到了宫外?
宸哥哥一定很伤心。
“红杏。”少女眼神一亮,一拍桌子。
“婢子在!”刚带着下人撤下午饭的红杏激动地转身跪下,她们的姑娘又回来了!
“你跟着我,也有快十年了吧,如今的你是效忠于我呢……还是箫家?”
“……”姑娘!梅香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喊出声来,同时心中也划过一丝凉意。
她也“勾结”了方小云,姑娘会不会……
“自然是姑娘。”红杏的声音微一起伏,接着便继续平淡坚定地答道。
“谢谢你,红杏。”薇然满意地笑了。“现在,我想让你去查一查,箫家,最近在私下里做了什么事。”
不是她贪图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是相比箫巍……她更相信刘宸。
如果箫巍什么事都没有做,刘宸不会无缘无故捉拿她的父亲。
所以,她要为他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