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大门。
“孟夫人，你看这箫姑娘的马车，为什么不走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孟大夫人咬了咬唇，闷声道。她就是孟首辅的大儿媳，孟大姑娘孟葳蕤的……嫡母。
“唉……”人群中有叹息声响起。“孟夫人，你有那样一个女儿，真是辛苦你了。”
“呵呵。”孟大夫人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
箫姑娘从孙府愤然离席的消息，飞也似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场，孙夫人在薇然来时可以不去迎接，可此时薇然要“愤然”走了，她也顶不住身边一众夫人的压力，带着客人们齐齐除了府门，送箫姑娘。
或者……把她挽留下来？
“孟夫人，”孙夫人的眉头皱在一起，忧心忡忡地问道。“箫姑娘这是……听闻贵府的大姑娘也在车上，不知道孟夫人知不知道，箫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家久离京城，偏偏丈夫还以为自己是京城望族，根本不相信能有一位“箫姑娘”，那般掀动首都的局势。结果呢……她还没有打听清楚，就在宴会一开始得罪了箫姑娘，现在对方要走了，她的客人们居然没有一个敢继续留在原位喝酒的。
……是她错了吗？
她们家，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了吗？
“这个……孙夫人，”孟大夫人冷冷地说道，语气中满是怒意。“我家大姑娘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你一定要来问我吗？”
虽然每次孟葳蕤都会毫不顾及她和家族的面子，自顾自地坐箫姑娘的车来坐箫姑娘的车走，但这种事每发生一次，都还是让她脸上火辣辣的。
门前的众夫人闻言，纷纷在心里摇了摇头：这孙夫人，居然情报工作做得如此之差，怠慢箫姑娘不说，连箫姑娘身边人的消息，都没有打听清楚。
孟大姑娘，什么时候跟孟大夫人挂过钩了？
……
“只是姐姐，”隔音效果极好的马车内，孟葳蕤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您即便是不愿与孙家撕破脸皮，也不用那般夸耀孙大人和其夫人……”就那个虚伪的理由，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而且啊，如果要结交孙家，我们现在又为何……”愤然离席，还把马车停在人家门口不走呢？
是要逼孙家道歉吗？
“你是说这个啊，”薇然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被布帘遮住的车窗。“我刚才在花园里，忽然想到一件事……”
“和这件事相比，我倒觉得，更希望孙德平能借机回江南去。”
直浙总督，会造反吗，能吗？不可能。
南人兵弱，江南又无险关，退一万步说，即便孙德平敢反，那也就是朝廷纠集大军，花费一两个月平定的事。
总之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些民心、正统之类的问题，孙德平眼下基本上是反不起来的。
相反，如果他留下，配合着刘宸那个念头……
“……是圣上吗？”孟葳蕤轻声问道。
薇然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唉。”孟葳蕤低叹一声。
虽然她是薇然的军师，为薇然打点一切，应酬、交际、礼尚往来……但她深深的明白，有一个领域，是她永远不能触碰的。
箫姐姐，和皇上。
孟葳蕤隐约能感觉到，薇然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完全快乐，她有哀愁。
埋藏在心底深处，深深处的……哀愁。
“姑娘，”马车内间的纱帘外，红杏沉声禀报。“梅香回来了。”
“我回来了姑娘！”接着，是一道气喘吁吁的女声。
“那就走吧。”薇然依旧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就仿佛她把自己标志鲜明的马车停在别人府邸大门口，不是为了等某个翘班未归的宫女一样。
“梅姐姐！”孟葳蕤亦与薇然身边的人极熟，眼珠一转，已明白了薇然停车的理由。“你这是……去看展侍卫了？”
“哎呀，孟姑娘，”只听梅香娇羞无限地答道。“您说什么呢？”
薇然的马车极为华丽，约有四尺见方，一人高，内部的摆设俨然一个小茶室，一道纱帘隔开两个部分：薇然和她的客人可以在内间闲聊品茗，她的宫女便在外间煮茶。
此时梅香就在外间，妖娆的身姿透过纱帘就能看出一股子娇羞味儿。
“真是的，”因为车内的气氛并不严肃，红杏也开口抱怨道。“你能不能警醒一点儿，居然让姑娘等你，梅香……”
“红杏——”梅香拖长了声音道。“姑娘不是没说什么吗？婢子去找阿愈回来晚了，姑娘反而高兴呢，是吧姑娘？”
“噗嗤！”薇然忍不住笑了。六年过去，她身边的贴身女官仍未换，而梅香和红杏的关系……也仍未改善。
马车已经开动，棱棱的车轮声微弱地传入车中。
“姑娘……”梅香似乎福了福身。“刚才婢子上车的时候，听春桃姑娘，跟婢子说了个事情。”
孟葳蕤的脸刷地白了。
“什么事？”薇然看看好姐妹的脸色，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梅姐姐……”孟葳蕤小声地嗫嚅道。“别说了。”
“等等，”薇然猛地坐了起来。“我想该不会又是那种事吧……葳蕤，你的簪子……怎么会是锡的！”
“箫姐姐！”孟葳蕤捂住头上的珠花，沉默了。
“怎么会这样……”薇然只觉一阵心疼。“是大夫人？”不像。
“……”
“葳蕤……”
“是我爹。”
薇然也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闺蜜才好。
明明是那么有才华的女孩子，高门毓秀，却总是要为银钱折腰，总是要……
“我今天也没有带很多，”少女七手八脚地拆下自己身上精致贵重的钗、环、耳坠，一股脑地丢在小茶几上。“这些都是懿宁宫的东西，你带回去，自己小心一些。”
“嗯……”孟葳蕤轻轻应了一声，手上却不见动作。
这是被她爹伤了心了，薇然心中轻叹一声。
否则，以她的性格，又怎么会执拗到宁可去买锡制的首饰，来冒充银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