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打架因为参与者包括了皇帝除太子外全部入学的皇子，情节太过严重，惹得皇帝震怒。
更别提深入调查下去时，还爆出了几位皇子长久以来就存在的嫌隙，大大折损了皇家的面子。
愤怒的皇帝于是下令整顿明经堂，所有的师傅们、伴读们，和宗室子弟全部受到了重罚。
唯有“纯孝、友爱”的大公主，得到了皇帝的怜惜，但因为明经堂的混乱，所以放假三天，暂缓入学。
打架的皇子们中，四皇子刘致因为受伤，皇帝心怀愧疚，原本下令只让他养病便可。
但当他见到爱子三皇子刘珪，和五皇子刘充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时，那点愧疚也就消散地差不多了。
于是乎，刘致的养病便成了“养病”——无期限视皇帝心情而定的禁足。
而庄妃也因为“教子不力”而被皇帝老大一顿申斥，刚小产才出月子没多久的庄妃哪受得了这个，皇帝前脚刚走，后脚就吐血昏倒人事不知了。
此时，薇然正随东太后立于庄妃寝宫，白蘋宫的寝殿之外，紧张地等待太医的宣判。
庄妃病重不起的消息是昨晚传到舞凰宫的，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已经在白蘋宫守了一宿，刚刚才被早上起来，才得知消息的东太后赶去了偏殿休息。
“四皇兄……”刘珑的眼眶有些微红，轻声安抚着失魂落魄的刘致。
“母妃，母妃……”刘致的样子颓废极了，他被皇帝踹出了轻微的内伤，昨晚才醒转过来，刚醒来就得知了庄妃病倒的消息，同皇后一样，也是一宿没睡了。
“啊啊啊啊啊！”他猛地大叫起来，舞动着四肢向寝殿内冲去。
“把他给哀家拦住！”东太后疾声下令。
“我要见母妃，都是致儿的错！致儿要陪着母妃！”刘致用力挣扎哭喊着。
“灵涓，给哀家上去掌他的嘴！”
“是。”灵涓身为东太后心腹宫女，自有她的底气，二话不说就扬手给了刘致两个耳光。
刘致停止了挣扎，却没有被打蒙，双臂被四周的宫人们架着，抬头冷冷地盯着灵涓。
好一会儿，他才扭头对东太后哀求道：“皇祖母，孙儿知错了……都是孙儿，害的母妃……求您就让孙儿进去见母妃一面吧……”
“你母妃还没死呢！”东太后冷笑一声。“就在门口嚎丧，你是怕太医们不够分心是不是？”
男孩浑身一震，直昂着的头颅终于低垂下去，但仍散发出不甘心的气息。
“好了！哀家今日坐镇在这白蘋宫，看哪个牛鬼蛇神敢近你母妃的身？这下放心了吧？”
“……孙儿，谢皇祖母。”
“你这孩子，”东太后语气放缓。“自个儿的伤还没好呢，就一心只想着你母妃，也算是孝心可嘉。来人啊，扶四殿下也去休息——你们白蘋宫的奴才，是怎么做的事，居然让四殿下一宿没合眼？看庄妃好了怎么收拾你们！”
底下一片应诺之声。
“薇然……珑儿，你去照顾你四皇兄去，薇然，跟着大公主。”
“是。”二人齐声应道。
其实东太后本来是想直接吩咐薇然，顾及到尊卑这才临时改口，薇然也听出来了。自打昨日她应对了高揽之后，东太后和皇后对她的信任度似乎都直线上升，如今已是能很放心地将刘珑交给她照看了。
……
“四皇兄，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到偏殿，刘珑的好奇心越过了同情心，踌躇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正当薇然以为四皇子又要爆发了的时候，刘致忽然闷声开口：“是他们，害得母妃小产……”
“什……”薇然和刘珑同时一惊。“四皇兄，‘他们’是谁，和昨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刘致痛苦地将双手插进已经散开的头发里。“昨天上午，我在明经堂，听见刘充那个……炫耀说……因为我母妃骂了伊美人，所以，高揽他就……”
“这……”刘珑吃惊极了。“皇兄，你应该告诉父皇的呀。”
“……”刘致沉默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打了三哥和……刘充，但多半都是我被他们打，他们身上的那些伤痕……根本不是我打的，但……”
但父皇还是不由分说踢了他。
“不是的，皇兄。”刘珑有些焦急。“父皇只是气你骂到了他，并不是不信你呀。不是妹妹说你，而是你，你骂五弟……也太过分了呀。”
就是说啊，被一个儿子骂另一个儿子“杂种”，是个男人都会发怒的，何况四皇子昨天还当着皇帝的面又骂了一次呢？
“……皇兄知道错了……”刘致的头深深地压了下去，胸膛中发出低低的嘶嚎。
这就是后宫。薇然怀着一丝怜悯看着眼前的男孩，只要你不长大，它就会逼着你长大。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男孩会在她今后的生命中，留下怎样深的刻痕。
“娘娘醒了！”殿外忽然有小宫女欢欣雀跃地前来禀报。
“母妃！”刘致猛地抬头站起，炮弹般冲了出去。
刘珑和薇然面面相觑了半晌，也跟了上去。
“臣妾没有教好皇儿，还劳皇上挂心……臣妾，咳，咳咳……”
“庄妃你先歇着，你身子不好，没有精力看顾致儿，朕不怪你，先养好自己的身子为重。”
“臣妾，谢……谢皇上……”
二人进入寝殿时，见到的就是坐在床边的皇帝将庄妃揽在怀中低语，这样一副帝妃和睦的场景。
面带倦色的皇后站在皇帝身后，宽和一笑，道：“多亏了皇上赶来，守在妹妹的床边敦促太医们医治，妹妹才转危为安的呢。”
“皇后姐姐……”庄妃虚弱地看了一眼皇后，又看向皇上，一双美目中泪光晶莹。“皇上……”
刘致跪在床前，一声不吭。
“臣妾，咳……知道没有资格代致儿向皇上认错儿……但请陛下，看在……”
“好了，”皇帝安抚地将手挡在庄妃的唇边，微微侧身面向刘致。“致儿，你知错了么。”
“儿臣，儿臣知错了……”男孩瞬间泣不成声，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因通宵忍着泪水而通红的眼眶看起来可怖极了。
“唉……”这样的儿子瞬间便让皇帝大为不忍。“知道错儿就好了，你看看把你母妃给……唉。”
说罢皇帝又有一些不满。“你母妃都这样了，还不忘惦记着你，你对得住她吗？”
“儿臣不孝……”刘致将头低得更深，哭得眼泪和鼻涕都混到了一起，但还是坚持大声说道：“请父皇责罚。”
“哎，”皇帝抿唇摇了摇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刘致的身前。“起来吧，朕不怪你。”
刘致难以置信地抬头，之间皇帝双眼中出现了难得的温和之色。
“父皇，父皇……”
他跪行两步，忽然抱住皇帝的一条大腿，又哭了起来。
见此，刘珑也再忍不住，冲上前去抱住皇帝的另一条腿哭了起来。
皇帝面露宠溺、无奈之色，微微躬身，像个普通父亲一般安慰起了一双儿女。
薇然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双手一点一点捏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