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碧色的纱帐上。
“嗯……”千工拔步床上的女孩自睡梦中睁开了眼睛。“今天的窗外，是桂花香呢。”
“姑娘，您起了。”娇美若海棠的女官撩开纱帐。“给太夫人请安的时间都过了呢。”
……
“梅香啊，”薇然嘟着嘴，冲镜中为她梳头的美人抱怨着。“我起晚了，你怎么也不叫我？”
“姑娘昨日歇下得太晚了。”梅香顺顺她的头发。“便是在宫里，您不舒服，太后娘娘还会免了您的请安呢。不过是国公府太夫人罢了，您就是不去看她又怎么样？”
“你呀……真是的，”薇然也跟着笑了。“我昨晚好不容易才表现得既守礼又懂事呢。”
为此还等到了那么晚才睡。
“婢子倒是不认为，大夫人也会这么想。”
“我理她怎么想。”薇然懒懒地接了一句。她确实骄狂了些，却不想改。她还记得当年她第一天回颖国公府，太夫人就和温晴郡主一起在请安的时候给她下马威的事情。
还有那个无辜而被毁了一生的小丫鬟，记得是叫熙儿？她至今都还不时会想起。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站在旁观的角度，深切地感受到古代的等阶森严，以及其所能带来的悲剧——之前她小心奉承着刘宸和刘珑不算，后来方、周二人的事，让人感慨的主要是别的东西。
“啊，对了……梅香，我现在有办法在宫外办一些事情吗？”
“这个您可不能问我啊……”梅香一边笑着，一边不小心扯断了手上的一根头发，疼得薇然“嘶”的一声。“呀！婢子错了，姑娘罚婢子吧。”
“你这样也算是诚心道歉吗？”女孩捂住脑袋，撇了撇嘴，连“我”这样的自称都冒出来了，梅香这个丫头，真是骄狂得没边了呀。
但是也没办法，她从宫里只带了梅香和红杏两个伺候的人回来，就算梅香根本不会梳头，也只能让她来了。
“对了，红杏呢？一大早就没见她。”
“您说那孩子啊，”红杏今年十六，比十八岁的梅香还要小上两岁。“她去见未婚夫了。”
“什么？”薇然登时吃了一惊。“红杏有……未婚夫？”
“是啊，”梅香又拆掉了一个梳到一半的发髻。“听说也是平城卫的呢，和红杏家里也是世交。要不是红杏进了宫，他们本来今年就该成亲的。”
“哦……”你们搞情报系统的，还真是流行在世交里面结亲啊。
“说实话，姑娘。我现在一点都不不怀疑红杏了。”梅香忽然认真地道。
“为什么，就因为她有未婚夫？”
“嗯。有未婚夫的女人，不管她是平城卫还是血衣卫，都不会做出背叛主人的事情的。”
“或许，她觉得我爹才是她的主人呢？”看看，一大早就跑回去见未婚夫了。那边可不仅有未婚夫，还是平城卫的老巢吧。
“不是的，姑娘。”梅香极力解释道。“她说了做您的人，再对箫帅效忠的话就是脚踩两条船。即便是平城卫，有未婚夫的女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啊。”想起过世的梅少英，薇然忽地沉默了。
“未婚夫”这种生物，对于活在黑暗中的女人们来讲，或许真的是很重要的存在吧。像是梅香，也是在梅少英死后才开始在宫里汲汲营营，最终来到了她的身边的。
“嘻，好姑娘。”梅香讪笑着，忽地手上一重。“这样算是梳好了吗？”
“疼疼疼疼疼……太紧了啊，重梳！”
……
“对了姑娘，您刚才是不是说，有什么事儿想要在宫外办的？”
“嗯，有一件。”
“那婢子觉得您还是拜托东太后娘娘或是太子殿下吧，小师弟他刚刚当上天一没有多久，内卫的天字部还不大听他的指挥呢。”尤其是潇依，她回来后居然直接做了天字部副统领，周芝的副手。
“就是说，周大哥的势力还没有扩展到宫外？”
“姑娘您说笑了，内卫要往宫外办事，本来就是见遭忌讳的事儿，没有陛下的命令是不行的呀。”
“原来如此。”薇然点点头。“也就是说，宫外的事最好找宫外的人去办，是吧？”
那么红杏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了，只是红杏管的也只是平城卫在宫中的部分罢了，要办宫外的事的话，难免就会让箫巍知情了。
“话倒是可以这么说……可是姑娘，您这是要办什么事儿啊？搞得这么神秘。”
“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孩下意识地否认道。“你附耳过来。”
“这……姑娘？”梅香上前听了两句，不可思议地看向薇然：经历了昨夜的“清延殿之变”和“中秋兵变”，两者合称的“碎玉案”之后，姑娘第二天早上起床，想的居然是这个？
“怎么了，不可以吗？虽然我说的那个熙儿，现在大概是在青柳巷……可她不是‘那种’的女孩子，是被国公府里发卖过去的，我知道她也不是因为去过那种地界啊。”
“唉……”梅香翻了个白眼。“您是真的要帮那个叫熙儿的女人，是吧？”
“啊，有……有什么问题吗？”
“那您就吩咐红杏或者直接跟箫帅说了吧，可千万别去找宫里。”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啊。”薇然长叹一声。
如果去找刘宸帮忙，顶多是被他笑话妇人之仁……那怕什么，她虽然不是妇人，但有一天肯定会是的！但是东太后的话……姑外祖母说不定会直接把熙儿灭口，“以绝妇人之仁”呢。“可是这件事毕竟牵扯到太夫人，我去告诉爹的话，总有些告状的嫌疑。”
为了一个小小的丫头，就隐晦地职责祖母不能容人、不慈爱，给她下马威什么的，这种行为实在是不符合贵女的教养。她想帮熙儿，只是因为当年的事心中尚存愧疚，现在有能力了，想要一全曾经的遗憾而已。颖国公府是她的大后方，她还没想在这里闹事。
“不是婢子故意不往好里想，”梅香无奈道。“要是您就这么语焉不详地，叫太子殿下去照顾那个熙儿的生活的话……就算是殿下，也有可能直接将那女人灭口的呢。”
“不会吧……唉，真是的。”薇然抚额，长叹一声，她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夫人“欺负”过她的事。“我三年前，就是隆安五年的除夕第一次回国公府的时候。太夫人和温晴，哼，第二天早上就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当着我的面发落了一个丫鬟，那个丫鬟就是熙儿。”
“……”静静地望着铜镜中那张平静的面庞，梅香一时无言。
她从没有听说过姑娘从前的日子，也一直以为作为东太后身边的“箫姑娘”，姑娘她一直以来肯定都是金尊玉贵、万事无忧的。
但是随着相处日久，她渐渐对这个女孩的了解变多，知道了她曾经被贵妃泼茶烫伤了脸足足养了半年，现在又知道了她第一次出宫回家就遇到了亲祖母和嫡母的下马威……这些都是跟她曾经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姑娘，在取得了力量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怎样去报复，而是去帮助一个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去记住的一个小人物。
这个女孩的善心是如此纯粹，从来不在乎所帮的人将来能否带给她相应的回报。一如当年，她待那两个少年时。
周芝、方修云，还有她，他们是多么地幸运啊。
“为了这种小事，特意去拜托太子殿下，确实是有可能让人想多呢。”薇然想了想，认同道。“梅香你说得对，我只是想帮帮熙儿而已，并没有打扰她生活的意思。这样吧，等红杏回来，就拜托她未婚夫那边去做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等级的人物处理什么等级的事情，红杏帮熙儿，应该就不会引人怀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