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妈走后,装睡泣哭的婷婷早已捺不住了性子,便倏地将面里的身子转了过来。十多天未见,她的形容已判若两人,着实让黑子吃了一惊:满脸憔悴,眼窝深陷,一点血色也没有,仿佛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回过身来的婷婷一见黑子,顿时悲喜交加,泪水滂沱。黑子紧紧握住婷婷的手,十分心疼地看着她的面庞惊异道:“婷婷,你怎么成了这样?”婷婷哽咽半晌说:“我出不去,你又不来看我,我只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了。”
“你别冤枉我,我怎么不想来看你!”黑子打断婷婷惊异道,“婷婷,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婷婷流着眼泪说:“如果在我嫁到何家之前真要见不到你,我已想好了,只有一死了之……”一听这话,黑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腔激越的情怀,一把将婷婷紧紧抱在怀里,二人的情感登时交融在了一起……
良久之后,婷婷从床上下来,把散乱的头发梳理起来,黑子过去泡了块热巾递上,婷婷接过擦了把脸,深情地道:“这些日子,我度日如年,挨了一日又一日,怎么也盼不来你,憋了满肚子的怨恨没处说。”黑子望着婷婷,深情地叹道:“我又何尝不想见到你呢,可你知道吗,我的心在滴血。我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和痛苦,我根本没有勇气踏进你家的门槛!”
婷婷停下擦脸,转身望黑子一眼,说:“昨晚你跟我娘发生的事我都听到了,我心里干着急,但门已被我娘从外面闩死,出不去。绝望之际,我想到了死,要不是被他们发现得早,恐怕你永远都见不到我了。”黑子脸上一急,望向婷婷道:“婷婷,你可千万不能轻生啊,你要死了,我在这个世上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到万不得已,好端端的谁想去死呢?”婷婷说着陷入一阵沉思。良久之后,她紧走几步至门口望了望,见一时没人,回身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黑子,放低声音说:“黑子哥,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我该怎么办呀?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家里逼着嫁到何家去吗?”黑子神情凝重,沉吟半晌道:“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接下来,黑子便将自己在办完爷的丧事后,要远走高飞去追随好友张彪、王巨闯荡江湖的打算告诉了婷婷,末了说,“今日我来是想跟你最后道别一声的,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婷婷闻言大震,满脸怒色打断黑子厉声道:“你说什么?我根本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懦夫,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曾经面东跪地向天起誓了吗?为了曾经的誓言,我付出了这么高的代价把你叫来,难道就为听你这样一句道别的话吗?”
“婷婷,你……你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黑子被婷婷的盛怒震得发颤,他从未见过她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火气。见婷婷还在用极其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他一脸恳切地道:“婷婷,我也是为你好,为你一家人不失体面才决定这样做的,你怎么这样不理解我,那你到底要让我怎样才是?”
婷婷满脸怒色思忖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神情缓和下来,目光虚虚地望着窗外,不急不躁地说道:“你问我到底要你怎样?我现在口干舌燥,四肢乏力,肚子饿得厉害,快到外面厨间给我拿些吃的来,等我过会儿填饱了肚子,自然会告诉你的。”她见黑子坐着不动,立刻大声催促道,“还愣着干啥,快到外面厨间给我拿吃的来!”
看着婷婷突然变成这般模样,黑子顿感吃惊,他弄不清她葫芦里到底装的甚药,用异样的目光望了婷婷一眼,便连忙跑到厨间去找吃的。他见锅头放着一大碗米饭,就给婷婷端去,婷婷接过拿在手中,转眼间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那饥不择食的情状,令黑子望着她惊骇不已。黑子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婷婷急问道:“你快告诉我,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到底让我怎样才是?”婷婷这才将自己叫来黑子的真正用意向黑子说出,只见她神情凝重,开口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起走,逃到很远的地方去,才能挽救我们的命运。我俩今夜就往出逃,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黑子闻言大震,两眼瞪着婷婷惊诧道:“什么?你……你想跟我一起私奔?”婷婷胸脯憋得起伏,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我早就想好了这个主意,只是难得与你一见。再过两天,你我的命运就会掌握在别人手中,过了黄河,就再没有渡口了,所以我不得不把你设法叫来串通此事。”黑子露出一脸为难情绪,唯唯诺诺半晌,依然口中喃喃地苦心劝道:“婷婷,这怎么可能?一个女孩子家跟着一个男人去私奔,会被视为大逆不道、伤风败俗的。这种污点一辈子怕也洗不清,这样也会毁掉你的整个家庭!”
一听这话,婷婷急得满眼下泪,跺脚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黑子哥,别犹豫了,快下决心吧。不管怎样,我是早已铁定了心要跟你一起往出逃的。你出去找张彪、王巨走到哪里就把我带到哪里,是死是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说时,已在屋里到处寻找收拾自己要带的几件衣物。
黑子见状,连忙上前拉着婷婷坐下,十分恳切地说道:“婷婷,我的好婷妹呀,千万使不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带你逃出去,那样会落得千古骂名,永安堡的父老乡亲会在身后戳我的脊梁骨!再者,我爷的灵柩还在家中摆放着,再过两天就要出殡,今夜咱俩要逃出去,别人会视我为忤逆不孝子,怎么对得起咱这一河孝水,对得起孝河庙中的那块无字碑!婷婷,我的好婷妹呀,这样千万使不得,看在咱俩的情分上,你就依了我吧!”
见黑子执意不肯逃离,婷婷心中大痛,一下瘫坐在地上,十分伤心地哭了起来。黑子看着很是心疼,上去将婷婷拉起,婷婷一脸的泪水,哭泣着依偎在他的怀中。哭过一阵,突然止了哭对黑子道:“好吧,我依了你,可你要答应我,咱俩谁也别走!”黑子闻听,沉吟半晌叹口气道:“这怎么行?我与你不同,我一个堂堂七尺大男儿,在这种时候,更想出去闯荡一番,寻求报国之志。等我在外面干出一番大事来之后,我再回来接你。”
此时的婷婷已万念俱灰,不得不作出让步,她沉思良久,抬脸将自己天真而信赖的目光投在黑子脸上,轻舒一口气道:“既是这样,出去之后,你可要多多保重自己啊!还记得不,那次我给你的那双绣花鞋垫怎么舍得送了人呢?那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里面全是我的心血呀!”黑子连忙赔起不是来,婷婷就说,“也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老爷子的丧事办完你要去闯荡天下,你我别离之后,也许这辈子都再难以相见。所以,我想送你一样东西,这回送了你,可不许你再送别人了!”
“你放心,这回送了我,我绝不会再送人!”黑子激动地道。婷婷从容自若,从自己腕上摘下一只玉镯子来递在黑子手中,深情地说:“那次你托二愣给我的那只镯子,我背着我娘一直在家里藏着。今日咱俩要离别,我送你这只玉镯,你要好好把它带在身上,不论走到什么地方,只要看到它就如同看到我一样,而我看到你送我的那只镯子,自然也会想起你来。”说着,将自己另一只手上的那只也摘下,将一对镯子拿在手中对比,然后把其中一只交给黑子,另一只戴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