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唐老先生一时竟激动不已,他的目光一直在寻觅着郑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多嘴快嘴一直蹲在那儿未做声的来喜却立刻跳了出来,他望去一眼郑妈,抢了话头编瞎话打马虎眼道:“唐老师,我媳妇三妮子跑得不知了去向,你的好女婿、好学生郑兴是个热心肠,帮我到远地寻找媳妇去了,他一时回不来!”
不料话音刚落,便见郑兴拄着拐杖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众人立刻将目光望向了他,他的突然出现,让众人吃了一惊。有两个人看到郑兴一下就被惊呆,一个是唐老先生,一个便是一直被众人瞒来瞒去、瞒着好久没见到儿子的郑妈,他们没有想到郑兴会变成这样,他们的眼里顿时充盈了泪水。
郑兴拄杖进来居然硬硬地站在了那里,他先望着多日未见的自己的母亲喊了声“娘”,突然发现自己的恩师唐老先生,一下竟被惊呆说不出话了,脑海里顿然出现一片空白。这当儿,来喜倒很能沉得住气,他下意识地看了郑妈一眼,望向郑兴连忙打圆场道:“郑秀才,你替我到远地去找我媳妇回来啦?”
郑兴缓过神来,他没有去顾及来喜那子虚乌有的话,突然感到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他的恩师唐老先生面前,登时泪如雨下,低头说道:“老师,学生惭愧啊。辜负了老师您的一片殷切期望,也没保护好您的女儿,让她遭受了一场天大的痛苦……”
所有在场人的眼睛都跟着他直了,湿湿的,唐老先生脸上竟静静地淌下两行泪来。他沉吟片刻,望着郑兴道:“别这样,快起来吧!”见郑兴泪流满面依然跪着不动,便起身上前将他扶起,说,“好不容易见了面,大家都高高兴兴才是。你坐下吧,我要问你事。”
郑兴起来,被紫薇和紫娟搀扶着坐在一边椅上,然而不等唐老先生口开问话,郑妈早已忍不住了,她望着郑兴神情惴惴地问道:“兴儿,娘先问你,你的腿怎么了,一瘸一拐的?”
闻听此言,郑兴心中咯噔一下,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略一迟疑,编造谎言道:“娘,儿子帮来喜到远地去寻找媳妇好几天,回来时路上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儿子不孝,外出这些天,连声招呼都没跟娘打,儿子对不起娘……”说着,朝母亲单腿跪了下去。
“吾儿快起来,别跪着跟娘说话!”郑妈拿眼睛上下打量着郑兴说。郑兴跪着不动,紫薇、紫娟见状,上前将郑兴扶了起来。郑妈一脸威严,接着道:“你说的是真话?娘从服下华大夫开出鲜鹿肉五味药羹的那晚起,就再也没见到过你。出去到远地帮来喜找媳妇,也不跟娘说一声,让娘在家里心急如焚,夜夜睡不着觉,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娘知道你对娘的病很着急,娘现在告诉你,娘服下华大夫的那剂药还真管用,身体大有好转,服药的第二天,娘的身子就轻快了许多,能吃能喝,饭量也增大了,不知吾儿在远地听说了没有?”
听到这里,郑兴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恭谨地站起身对母亲道:“不孝儿回娘话,娘的病大有好转,儿子在远地第二天就听人说了。得知这一好消息,儿子心里万分高兴,恨不得立马就回来看娘。娘,不孝儿今后有事外出,一定会跟娘打声招呼的。”
“这就好,有儿子这句话娘就放心了。”郑妈说着默了一下,有些怀疑地接着道,“兴儿,娘再问你一句,你要照实说来。娘多少年治不好的顽疾,服下那鹿肉药羹竟那么见效,娘要问你的是,那里面放着的到底是不是鲜鹿肉?”
“儿子回娘话,那药羹完全是按照华大华鲜鹿肉配五味为羮的嘱咐熬制出来的,里面放着的的确是鲜鹿肉,不孝儿哪敢对娘说假话?”郑兴毕恭毕敬地站着回母亲道。
听郑兴这么说,郑妈还是将信将疑,低头想了想,又问道:“娘知道咱这一带无鹿,一时不好弄到鹿肉。听紫娟说,那鹿肉是从疆地过来的一个肉贩手中买来的,这是真事吗?”
“回娘话,是真事。那晚儿子正为弄不到鹿肉发愁,出去如厕,在外面正好遇到从疆地过来的一个肉贩,花三两银子儿子就买下了。”
这回郑妈似乎有些相信了,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口中轻“哦”一声,沉吟半晌,深沉地说道:“事情太凑巧了,看来,是这位从疆地来的肉贩救了娘一命,除了感谢华大夫妙手回春外,还该感谢疆地来的这位肉贩。”
她把自己早已憋在心里急于要问的话说完,便转脸将目光朝唐老先生望过去,意思是轮到唐老先生问话了。
唐老先生在郑妈问话的这段时间里,时而望向郑妈,时而望向郑兴,等了大半晌,这才接过话头,一脸肃穆地望向郑兴说道:“郑兴,我问你,听说你被义军首领李世民下帖子请去接见,座谈会上还谏了言,都谏了些什么?谏得如何?得体不得体?说来让为师听听。”
闻听恩师很突兀地问起这事,郑兴不由一怔,但略一思忖,还是恭敬有礼地说道:“弟子回老师话,其实弟子被义军首领下帖子请去,也没谏出什么有质量的进言来。当时四座名流云集,场面颇为隆重,弟子心里很紧张,谏得杂乱无章,记不大清当时都谏了几条、谏了何内容,只记得义军首领李世民大将军在上面正中央坐着,用手一指弟子口中说道,‘那位小伙你说说,如若义军日后打下天下要大治天下,开创一个安宁和谐的理想社会,当从哪里做起最受老百姓欢迎?’弟子当时想了想,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小民窃以为,义军有朝一日一统天下之后要大治天下,开创一代盛世,构建一个安宁和谐的理想社会,除当迅速恢复生产,发展经济,尽快强国富民之外,当以人为本,以孝立国,抓好九州子民的教化;要让全社会重礼义,重孝道,大力倡导孝行天下,让九州子民注重礼义,崇尚孝道,人人争先去孝敬父母老人,再用孝敬父母老人的爱心去对待自己周围的每一个人,做到大孝至爱;从每个人做起,从每个家庭做起,因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社会的根基,只要每个人都做好了,每个家庭就都做好了;只要每个家庭做好了,全社会也就做好了,何愁开创不出一个安宁和谐的理想社会?”
唐老先生闻听,不觉露出一脸惊喜来,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捋了捋吊在下巴上的一绺胡须,摆出一副师道尊严的矜持样子,只慢条斯理地赞扬道:“谏到节骨眼上了,谏得得体,谏得中肯!”说着顿了顿,怔怔地望了郑兴半晌,接着道,“我看,这谏言义军首领李世民一定乐意听取,怕记你一辈子咧,日后义军真要打下天下,大治天下,还真备不住会想起你的这些谏言来。”
闻听唐老先生此言,郑兴连忙谦然道:“哪里哪里,老师过奖了,弟子谏得不怎么,当时情急之下,只是随口说了说自己的心里话。”众人听得肃然起敬,紫娟与紫薇满脸兴奋之色,二人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
别人说话的时候,来喜一直在眼定定地用心听着,此时见唐老先生满脸庄肃在沉默着想事,便欣然插话道:“唐老师,知道不,你的弟子、你的好女婿由于谏得好,义军首领李世民还特赐同席进餐,拿酒碰了杯呢!”
“是这样吗?”唐老先生笑了一下说,又详细询问了被义军首领接见的不少事情,郑兴一一作答,态度十分谦虚。唐老先生夸赞不已,说他到底没有看走眼,为有这样的好弟子、好女婿感到自豪。众人接着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起了别后情形,坐着说了好一阵话才散去。
唐老先生从这次来到郑家,就再未离去,长期住下将养身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闲暇无事就坐下跟郑妈说说话,聊聊家常,到郑兴书房坐下看看书,出外面去走动走动,看看村里有何变化。当他一次走进自己曾苦心教诲弟子十多年的村塾庙院里,看到已是长满蒿草的一片败落景象时,不禁感慨万千,大为伤感。唐老先生告诉郑兴说,待他将养一段身体,彻底恢复健康之后,有朝一日,他要把垮掉的村塾重新恢复起来,还要去教孩子们念书识字,郑兴很是赞同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