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傅小北电话的时候,苏默正跟慕寒两个人对着一碗中药汤子对峙着。
换句话说,苏默正拿着一碗汤药跟慕寒讨价还价中。
从傅小北欢迎会中出来,慕寒第二天就带她去了一个叫唐心的朋友家,苏默本以为就是简单的见朋友吃个便饭,没有过多的推辞就去了,结果没想到朋友居然是中医世家,苏默愣是被慕寒推着让唐心的爸爸去把脉,问其原因,慕寒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说,给你查查看看到底那天摔的那下有没有问题。
天知道慕寒说这话的时候苏默有多想一脚踹过去的想法,无奈当着朋友面不好爆发,只能硬着头皮上,果然,人家老先生说,皮外伤不要紧,只是姑娘,你肝郁化火,痰热内忧,阴虚火旺,心脾两虚,姑娘经常睡不着觉吧?经常失眠?
慕寒在一旁点头,对对,唐老先生,您说的太对了,能给调吗?
苏默白了他一眼。
老先生继续碎碎念到,中医讲胃不和,则卧不安。喜伤心,怒伤肝,悲伤肺,恐伤肾,忧伤脾。姑娘长期忧思,悲伤太过,导致五脏皆有损伤,我也只能尽力为姑娘调理,你一定要按照我的方子进药。
苏默点点头,知道了。
不过,老先生接着讲,心病还要心药医,姑娘还是凡事想开的好,切莫再忧思其中,再伤,回天乏力了。
慕寒从朋友家出来,整个脸黑的像个茄子一样,一句话不说。到了车上,一手帮苏默把头发掀起,一手拉过安全带要给她系上,苏默挣扎着说自己来,结果换来了他恶狠狠的一记眼风。
苏默被他瞪的不明所以,说,寒,你干嘛?
慕寒双手把着方向盘,闭着眼,呼吸显得很紧急,明显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苏默刚想伸出手去碰他,谁知他突然倒向自己,把自己抵在座位上。慕寒的头发扫到了她的眼睛,苏默觉得有些痒痒的,可是却不敢动。慕寒显得有些不正常。
默,默……慕寒就这样喃喃着,抱着自己的手紧了又紧,只是一遍一遍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突然,苏默觉得颈间有热热的东西从颈间一路流到了后背。
那是慕寒的眼泪。
苏默突然觉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双手捧起他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慕寒不说话,只是迷蒙的双眼就那样看着她。他看得她心都疼了。
主动勾住他的脖颈,献上自己的唇。
苏默不知道,唐心在出门的时候叫住了慕寒,对他说起了苏默的病。唐心说,如果不好好治疗,恐怕十年都熬不到了。
慕寒站在唐心家门口,整个人愣愣的,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了个干净。
十年,多么熟悉的一个字眼。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苏默。十年后,他被告知她可能只有十年的寿命。
还没来得及说爱你,还没来得及好好疼你,还没来得及做我的妻,还没来得及生一个像你的孩子,还没来得及……你就要离我而去,叫我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从唐心处回来,慕寒没再提过任何关于那天的事情,只是每天盯着给她熬药,然后再逼着她喝下她不愿意喝的苦药,然后看着她跟自己提着各种交换条件。慕寒心里想,这算是我第一次逼你做一件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吧。
喝完一晚苦死人的中药汤,苏默这次跟慕寒的交换条件就是去见傅小北。
慕寒现在除了每天灌她一大碗苦的要死的中药汤子之外,就是禁止她的出入,每天上班是他车接车送的,她出门都要提前跟他报备过。
上次就是,去见马赫,还没聊开心,愣是说已经谈了一个小时,现在需要马上回家睡觉。弄的马赫因为他们俩已经进展如飞,连上床都要掐着时间来。
是的,你没看错,慕寒就是送她过去然后在咖啡厅外面足足等了一小时,掐算着她出门的时间。
跟傅小北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苏默挑了套休闲的洋装,挎着包就要出门。
结果,慕寒一身黑西装的等在门口。
走吧,送你。不由分说的口气。
车上,苏默很乖的没动手,任凭他给自己套过安全带,整理了额前的碎发,将窗户调整到合适高度,然后再启动,收起手刹,踩油门。
整个动作苏默都顺着他,看着他把自己宠的像个小朋友。看着他专心开车的霸气侧脸,苏默也不想问出口心中的那些疑问,乐得其成的享受着慕寒的关怀和体贴。
现在想想,其实这么多年来,慕寒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苏默没有觉得任何不习惯,相反,如果他哪天对自己不像现在这般了,那才真叫不习惯。
到了位置,苏默利落下车,对车子里的慕寒说,你先走吧,还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呢。
慕寒知道,她跟傅小北肯定不能像跟马赫一样,逼着她聊一个小时就跟自己回家。
那你完事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嗯,好。苏默别过慕寒,走进了跟傅小北约好的餐厅。
餐厅幽暗的角落里,傅小北冲着苏默挥挥手。
座位上,苏默拒绝了傅小北给自己点的咖啡,换了一杯清茶。她想到车上慕寒一路的叮咛,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不知不觉的听从了他的指挥。
傅小北看着眼前袅袅清香提杯品茶的苏默,说,苏默,你真的变了很多。
苏默扯了扯嘴角,你的变化不是更大?
傅小北笑道,呵,我变的是外表,苏默,你变得是内心。
苏默说,你叫我来,只是想跟我说句我变了?
放下茶杯,苏默接着说,你,见到她了吧?她……过得好不好?
心照不宣的,傅小北知道她说的是谁,回道,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是……
苏默不语,等着他的‘只是’。
只是很想你。
苏默听完这句话,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外人发现,甚至可以做到明明已经怒火中烧脸上还是可以挂着笑,唯独例外的大概就只有那两个男人了。
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苏默淡淡的说,这茶,有些苦。
傅小北难过的说,你还在生她的气对么?小黑。
傅小北这句话很有意思,之前还寒暄的叫自己的名字,现在已经改为了小黑,他是在提醒自己曾经那段狗血的友谊还是什么?苏默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气她?我气她什么?我该气些什么?
小黑,你别这样。傅小北劝阻道,当初她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是被逼的才不跟我说实话?是被逼的才顶替了我的名额去了做了交换生?还是被逼的才十几年了一通电话没有一封邮件不发?傅小北,你告诉我哪条是她被逼的?恩?苏默想起了那年小七离开的原因,心中还是阵阵的发凉。
苏默回想到以前,她和小七还有傅小北三个人那些年少的时光。
那年寒假的那场考试,学校特批被作为分班考的标杆。那时候悠扬前五名被保送进了加拿大的中学做交换留学生,苏默也是在被分到了重点班之后才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而自己作为第一名成绩的为什么却不知道这样的消息,苏默觉得很奇怪。
而在又一次整理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她看到了留学生交换的名单,也看到了作为悠扬中学第一名被交换的学生,白晓琪。
那时候,所有的解释都被合理化了。
为什么她会那么突然的就离开了悠扬选择去加拿大,为什么自己这样顺利的就转到了重点班,为什么那年整个夏天所有学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
在苏默还没有懂事的年纪,就遭到了最亲最近的朋友的背叛。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如果苏默还抓住那些年的事情不放手,确实显得有些矫情,但是苏默一直在等着小七的联系,等着她跟自己说声对不起,虽说当初确实生气,但是许多年想过来,真的已经看淡了,苏默唯一生气的,是她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不闻不问。
如果我说她是出了国才直到的,你会不会原谅她?傅小北眼睛红红的看着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苏默叹了口气,说,小北,我知道你喜欢小七很多年了,你也不用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替她开脱吧?
傅小北接着说,这都是真的!当年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主使的!
苏默用手揉了揉额头,说,你是想说是小七她爸主使的,为了给自己女儿安排出国的路径是么?小七从始至终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对么?
看到傅小北没说话,她接着说,那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封邮件?那么多可以给我解释的途径,为什么她只字没有?
她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不知道吗?傅小北眼泪啪嚓啪嚓的掉下来,说道,她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可是终究是她抢了你的位置,顶替了你的身份,她怕你不原谅她,每次给我打电话都问我你好不好,问你有没有提起她……
傅小北说话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苏默看着这样的傅小北,她就回想到以前,和小七还有傅小北三个人那些年少的时光,突然觉得眼睛很酸,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