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红尘把头发揉成一团乱麻，但是与面前这个杀马特依然无法相比，无论是七分的花裤子还是皱巴巴的白色礼服，加上那头浅黄色的爆炸头，让他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来自精神病院的。
虽然打扮奇葩怪异，但是他不得不说，这个十七岁的小男生确实长得很帅，如剑的流星眉，狭长的眼睛，还有笑起来时那对小虎牙。
不，那已经不能说是小虎牙了，那是一对大虎牙，四颗尖锐而锋利的虎牙就像是四把匕首，长在他的嘴里，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吸血鬼或者僵尸。卞红尘会看到奇怪的东西，不代表他会看到僵尸。或许这世上没有僵尸，因为他从没有见过。
卞红尘之所以把头发揉乱，是因为他想与眼前这个杀马特平等的对话，就像在精神病院里，他与认为自己是老头子的小男孩对话，会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沧桑，他与认为自己是音乐艺术家的人对话会让自己的话语变的有节奏感。
与杀马特对话，只需把头发揉乱。毕竟杀马特比精神病好应付的多。
这虎牙就是卞红尘要应聘的职位的负责人，这个职位很宝贵甚至很完美，至少对卞红尘来讲，再适合不过，每月九千的工资加提成，工作是与心理有问题者谈话。要求是有经验者优先。
卞红尘相当有经验，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招聘者本身竟然是个杀马特。
“或许是测验吧，现在不正流行这个么？”卞红尘自我安慰，尽管他更觉得自己被骗了。
那虎牙说：“小子，你连个心理学博士学位都没有，还想干这个？”
卞红尘答道：“我是没有，但是你们不是说了么？有经验者优先，我就是。”
虎牙说：“你有什么工作经验？你别跟我说你在精神病医院当过小护士。”
卞红尘嘿嘿笑道：“那你就错了，我没做过护士，但是我认识北京一家精神病院的所有护士。”
虎牙不屑道：“原来你老爹是开精神病院的啊。”
“不，恰恰相反，我是精神病院的老爹。”卞红尘说。
卞红尘言下之意是自己曾经做过精神病院的扛把子，虎牙聪明的很，立刻说道：“那你知道欧阳临风吗？”
卞红尘听到这名字，想起那个见着自己就发抖的中年男人，不禁笑起来，“我还真知道，马脸老欧阳嘛。一直以为自己是条狗，中国最典型的妄想症案例之一。而且我还认识他，我们是好朋友。”
虎牙兴奋起来，“你和欧阳马脸是好朋友？”
卞红尘道：“是啊，老欧阳总是说自己有双狗鼻子，闻着人是肉味，闻着鬼是辣味，闻着屎是香味。这句话你不会不知道吧。”
虎牙眉开眼笑：“知道知道，这话我以前的谈话师当笑话说给我听，笑得我肚子疼。”
卞红尘挑起眉毛，梳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立刻变成了一个正经人，说道：“哦？你以前的谈话师？”
虎牙揶揄的一笑：“你别和我玩这老梗，你以前不也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别看我不正经，我心里亮堂的很。反正我们这公司里正常人没几个，你就把你的故事说来听听吧。”
卞红尘在座位上坐正，说道：“你这话我好像在哪听过。”
虎牙说：“那你指定听过啊，我以前那谈话师就是北京人，是个瞎子，北京的精神病都认识他，叫他老爷子。你不要说你不认识。”
卞红尘却没了玩笑的心思，道：“瞎子？”
虎牙见他的反应，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是卞红尘，你是阴阳眼卞红尘，老爷子和我提过你。就是你了。”他立刻站了起来，朝门外等着应聘的人们招呼道：“走吧走吧，找到人选了走吧走吧。”
门外的人立刻嘘声一片，站在门口的一个眼镜男低声咒骂一句：“该死的潜规则。”然后愤然而去，后面的人也随之而去。
虎牙面带微笑地看着离去的人群，似乎很喜欢这场面，等人都离去，才转身回到房里，说：“卞红尘先生，捧月心理咨询所招聘师兼执行师虎牙正式通知你，你被录取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们公司的实习谈话师了。”
卞红尘没有多少兴奋的样子，只是道：“那么，在我正式工作并且向你介绍自己之前，能不能对我讲讲那位老爷子？”
虎牙拉住卞红尘的衣角说到：“明天你到我们那儿上班，我都给你说，但是你也得说说你的事儿。”
卞红尘道：“没问题。”
虎牙说了一个地址，“我们的公司名为诨孽宫，你要工作的地方是诨孽宫名下的公司，名为‘捧月心理咨询所’，你都听明白了？”
卞红尘点点头，虎牙兴高采烈的点点头，“另外，既然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也好叫你明白，我们的咨询所不只是心理咨询所，你看得到的我们也有人能看到。”
卞红尘心中一震，但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明天见了，虎牙。”
卞红尘走出招聘所，心中仍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北京瞎眼老爷子”，还有那句“你看得到的，我们也有人看得到。”
他只觉得一扇神秘的大门正在向他打开。就是这扇大门后的东西，让他的青春尽数丢弃在了寂静的高墙里。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卞红尘本就难以静下来的心变得更加烦躁不安。
但是他终究要面对这件事，而且他也很希望见到同样的人。因为他的与众不同，在那个神秘的大门后，捧月心理咨询所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迷茫的海面上的仙岛，突然给了他一个安慰，不论他是有什么样的经历，还是看到了多少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至少他现在知道了，原来，他并不孤独。
捧月心理咨询所在M市最繁华的街道的转角，外观很华丽，比起心理咨询所，更像是一个酒吧。门口坐着一个杀马特，望眼欲穿。
卞红尘转过这个路口，正好对上了虎牙亢奋的眼睛，虎牙似乎等了一会了，半开玩笑的说道：“你迟到了。”
卞红尘说：“你说让我9点到，现在正好9点整，一分不差。”卞红尘指了一下虎牙的手表。
虎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刚好是9点，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表比别人的慢了5分钟，这是他的习惯，总有许多人喜欢把手表调快或调慢一点。
虎牙兴奋地说：“你的阴阳眼好厉害，连这都能看见。”
卞红尘笑道：“这不是阴阳眼的功劳，这只是因为我的眼神好，在一百米外，我看见你的手表慢了五分钟，所以我在那边的小商店买了个冰激凌，我吃完一个冰激凌刚好要五分钟。”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警车呼啸而来，虎牙好奇的看了一眼，卞红尘也把注意力转移到那辆警车，警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高大威猛，像是一个大狗熊。
大狗熊走到虎牙旁边，好奇的看了一眼卞红尘，虎牙并没有像和卞红尘说话时的不正经，而是正色说道：“他是我们的人，你直接说什么事就是了，不必担心。”
大狗熊指了指里面说到：“隔墙有耳，我们里面说话。”
他似乎并不相信卞红尘，卞红尘也明白，毕竟是警察的公事，他本想回避一下，但是虎牙说：“这就是你的工作，这就是你该做的事，警察让我们做的事里面，你会看到成吨的‘精神病人’。”
三个人走进里面，卞红尘发现里面很是整齐，整个心理咨询所找不到一处灰尘。
这是一个约莫五十平米的大厅，在大厅内侧，有一个服务台，那里没有人，向来应该是虎牙的位置，大厅两侧各有两道门，左边分别是会客厅、议事厅，右边则是谈话厅与心理咨询室。
三人径直走进了会客厅，会客厅很大，比外面的大厅还大了些，看着很宽敞，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坐在两张办公桌旁，一老一少，那个年龄大的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你就是刚来的谈话师？”
卞红尘点点头，那人只向卞红尘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根本没有理会这个显眼的客户。
大狗熊没有对这个人的态度生气，但是也没有理会这个人，而是望着另一个人说：“钱老弟，又来麻烦你了。”
那年轻的一位似乎在很认真的工作，几人进来时，根本连抬头都没抬一下，大狗熊喊他的名字，他才把头抬起来，“元警官？又有什么案子了？”
大狗熊说道：“这次是大案子。你看过以后就会知道，如果任由这事儿传出去，一定会轰动全国的。”
那位钱老弟站起来，让三人坐在门右边的沙发上，说道：“能轰动全国的案件，若是找我们未免有些唐突了吧。”
卞红尘这时插了一句嘴，道：“虽然我刚来这里，但是对这里多少也明白一些，若是能轰动全国，并且让这位警官迫切地寻求我们的帮助，这种案子，应该像是红衣男孩案，这种诡异的案子吧。”
大狗熊看了一眼卞红尘，并没有轻视的表情，而是望着他说，“我说过了，这是大案件，天大的案件。”
卞红尘也盯着大狗熊，“那就是连环杀人案，又或者是.”卞红尘停顿了一下，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邪教？”
那年轻的“钱老弟”眼睛射出一道光，大狗熊野虎躯一震，虎牙则像是听到了天塌下来了一样，身体猛的一颤，差一点就从沙发上滑下去。那个正埋头工作的老人也抬起头，看了一眼三人。
要他抬头本就极其困难，他只看了三人一眼，便又把头低下去，继续做他的事。
大狗熊说到这里，也不多说，从身上掏出一张照片来，递给“钱老弟”。
那人只看了照片一眼，便说：“这事我们接了。”
大狗熊点点头，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中国是不可以有邪教的。”
那人笑起来，“我明白，这件事，连我老婆都不会知道。”
大狗熊嘿嘿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大狗熊打道回府后，那埋头工作的老人终于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这老人高高瘦瘦，像是一根竹竿，不过他的眼睛很亮，瞳仁很黑，像是小孩子的眼睛。
他指了一下虎牙，说道：“虎牙，你这次，就和这位新来的谈话师还有谦益一起，去除了这个案子。”
谦益正是哪位被大狗熊称为钱老弟的年轻人。
虎牙身子一抖，“黄老，我不是前台么，怎么也要出勤了？”
黄老笑起来，“有刚来新人嘛，你做了半年前台，总不能永远坐在那个方寸之地，你不是老吵着要出去做事么？”
虎牙想反驳，但似乎想到了什么顾忌，只得闭嘴，钱谦益指了下虎牙，说：”黄老，这合适么？”
黄老笑而不语，又做回办公桌，埋头工作。
这就是卞红尘来到咨询所的第一天，这一天，他认识了虎牙，黄老，钱谦益，还有那位姓元的警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