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坐在顾铭的病床边静静的看着被窗外的阳光暖暖的照着的他的脸的时候,七七从外面打完电话进来了,顾七七,好几次我看见被顾铭牵着的那个女孩,她坐在顾铭的床边。
“你就是安然么?”她抬起眼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哥哥一直跟我提你,”她又回过头去看昏迷中的顾铭,“顾铭是我的哥哥,我们从小就没有生活在一起,我们的母亲在生我那一年因为生病去世了,从我记事起,我就被父亲寄养在乡下的姑姑家,父亲带着哥哥在这个城市里打拼,很少回去看我,每次回去都是急匆匆的赶着回来,那时父亲常常对我说的话就是:七七,等爸爸在大城市里买了大房子就把你接过去和你哥哥住在一起。你们一起读书,一起考大学,可是后来……”七七深深地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我坐过去拉起了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
七七的手是冰凉的。
“后来爸爸因为经济纠纷被判了刑,有一天,顾铭去了乡下的姑姑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我的这位哥哥,每一次父亲去看我总是说顾铭很忙,学习很努力,没有时间来看我,在我的记忆里对哥哥顾铭完全是一个空白,可是那一天同样年少的顾铭坚决的拉起我的手对我说:七七,哥哥一定会替代爸爸照顾好你!于是,我跟着哥哥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爸爸说的大房子,我看见的是整座城市的喧嚣和繁忙,哥哥辍学了,为了供我念书,他在刚才那家休闲会所里工作——其实也就是做服务员,可是他才十九岁。”
七七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在同我讲着这些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突然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我,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安然,你不要责怪顾铭好吗?他常常跟我提起你,他对于自己的不辞而别是那么的愧疚,他是那么的喜欢你,你一定要原谅他,好吗?”
我看着顾七七那张充满期待的脸,点了点头。
顾铭,其实一开始我就原谅了你,是吗?
只是倔强的不曾开口罢了。
然后我便同七七坐在顾铭的病床前说话,七七同我讲她被顾铭带到这个城市后发生的一切,窗外的阳光慵懒的射进来,落在白色的病房里。天快要黑了的时候,我同七七告别。
“如果他醒过来了,不要告诉他我来过。”我拉着七七的手对她说,她顿了顿,点点头,然后我便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顾铭,起身往外走去。
“安然。”
我到门口的时候七七喊住我。
“你知道顾铭为什么会带我来到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城市吗?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父亲羁押在这里,更重要的是,顾铭说,他起码还和你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我差点就哭了起来。
没有不可以被原谅的伤害,无论曾经有多么的痛,当某一天你以为痛恨到骨子里去的时候那便是原谅的开始。
那些念念不忘的旧时光,总有一天会被我们释怀。
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从公司里回来了,在厨房忙着做饭,我一进门便闻见了从厨房里散出来的香味。
这是父母离婚后母亲第一次下厨房,我闻见那些香味,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涌动。
在我和夏安苏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还住在郊区的小房子里,每天放学回家就连书包都来不及扔下便冲进厨房,看着母亲做饭,闻见那些香味就连口水都要流出来,那时母亲总是一边把我们往外推一边说“小馋鬼,出去出去,等你爸爸回来才能开饭”。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我进门没有像小时候一般冲进厨房趴在门口看母亲做饭,我感到口渴,拿杯子去接水。
“安然,回来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
“恩。”
“我炒了几个菜,晚上咱娘俩好好庆祝庆祝,妈公司效益不错,最近接了一个大项目,我买了一套复式公寓,过几天咱们就从这里搬出去。”
我没有回答,端着水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已经习惯了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
“安然呐,这次模拟考考的怎么样?”母亲从厨房出来,一边解着围裙一边问我,我知道母亲一定有事情和我说,每次,她都会以问我学习为话题的开始,然后切入主题。
“要等成绩出来以后才知道。”
“恩。”
母亲跟着我进了我的房间。
“安然,晚上我邀请了我的一个朋友过来一起吃饭,他在我办公司的时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得感谢人家,你不会介意吧?”
一个朋友?那么会是男性还是女性呢?我在心里想着,母亲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
“是我的一个异性朋友,我们只是工作上的伙伴,私底下的朋友而已。”
我没有说话,将手中的水一口喝了下去。
我又想起了那晚父亲背着我下楼时的情景,和落寞的站在路灯下望着我们的车子远去的身影。
晚饭吃的很别扭,一向熟悉的餐桌上忽然就多了一个陌生人,母亲说的朋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有着成熟男人的气息,浑身上下都透着温而文雅,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自信的浅笑,母亲让我喊他韩叔,我没有喊,其实坐在对面的男人并不讨人厌,可是我就是不想给好脸色她看。
他主动同我讲话,问一些学习上的情况,我只顾埋头吃饭,偶尔会含糊的应答他的话,可是他也不恼,母亲有些看不过去了,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我,我装作没有察觉。
“安然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你看,见了生人不怎么说话。”母亲见我一点都不配合,忙打起了圆场。
“没事没事,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再说女孩子嘛,文静点好。”
我继续吃我的饭,母亲和那个男人谈话。
“阿素啊,没想到你这个女强人还会做饭呢,而且做得这么可口,你以前的丈夫真是有口福啊!”
“你太客气了,只不过会几道家常菜而已。”
“说实话,我都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饭菜了,平时都是叫外卖的多。”
“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天天上我家里来吃啊!你在公司上给予我那么多的帮助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呢!”
“朋友之间谢什么谢呀,见外了!”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只顾着闷头吃自己的饭,可是那些平时里觉得可口的饭菜今天却怎么也下咽不了,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母亲和那个男人的脸上都挂着的笑容,我重重的把筷子砸在桌子上,然后把碗一推,起身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安然!”母亲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很尴尬,她红着脸看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对她微微一笑,表示没有关系。
我狠狠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我心里的世界是那么的小,我只会选择那些曾经陪我走过了漫长时光的人拿出真心去爱。
我早早的便学会了抵触和表达不欢迎。
那只我舍不得扔掉的旧的抱抱熊静静地靠在床头,不说话,我走过去抱在了怀里。
这是我八岁那年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早早的上床睡觉,中途听见母亲在门外敲门问我睡了没有,我在黑暗里睁着双眼没有应答,然后便没有了声音,我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看着黑夜的荒凉在墙壁上游走。
渐渐睡去,然后做各种奇怪的梦。
奔跑。摔倒。某人的脸。窒息。掉入深渊。
整整一个晚上。
同一个夜晚,喧嚣混乱的酒吧,夏安苏搂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舞池里跳舞,酒吧里灯光暧昧,闪烁着兴奋和狂野。
“安苏,你真漂亮。”搂着夏安苏的男人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夏安苏闭着眼睛不屑地笑了。
“漂亮有个屁用,能当饭吃?”
“不如你跟了我吧,保证你一辈子不愁吃喝。”
“好啊,只要你养的起我。”夏安苏半开玩笑的回答,语气里全是不屑和轻佻。
天快亮了的时候酒吧里疲惫不堪的人群才慢慢散去,他们如同从地下的世界里来到地面上来一般,耸拉着猩红的双眼,脚下凌乱的走出门去伸手拦下一辆的士坐上去,随口报了一个地方便在车上“呼呼”睡去。
他们是黑夜的精灵,在另一个世界里释放着一切情绪,失落,悲伤,压抑,痛苦。
夏安苏回到家,老魏还没有起床,她从包里掏出几一叠钱放在客厅里的桌子上,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