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体里的伤只要经过两天的休整就可以愈合,那么心底的伤会不会要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抚平?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愈合的吧?只会慢慢变淡。谁知道呢!
我没有去上学,由于脚受伤,医生建议在家休养两天,母亲为我请了两天的假,我呆在家里备考即将到来的模拟考试。
有时候脚踝处会如针刺一般的痛,我便放下书本伏在桌上。
莫小米给我发短信过来,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环抱双脚给她回复。
“安然,你的脚没什么事吧?我很担心你呢!”
“呵,没什么大事,只是崴了一下。”
“唉,你快点来学校嘛,我一个人在学校里都快压抑死了。”
“你没缠着沈亦么?”
“他?别提了,整天不见人影的,偶尔碰见了,你猜他老说什么?”
“他一定很惊奇的说:啊,莫小米,你变瘦了!”
小米打了一个大大的失望的表情发过来。
“错!他老跟我说:哎,莫小米啊,你的那个朋友夏安然呢?你说我郁不郁闷啊!”
我看着小米发过来的消息,犹豫了一会儿,打出几个字,又删掉,然后又打出几个字,再删掉。我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冰凉的皮肤相贴。我抬起头。打字。
那你就跟他说:“夏安然呐,她忙着陪她男朋友呢!”
我终于狠心按下了发送键,看见手机上的已发送的提示
小米没有回我消息,也许是上课了,我把手机放在一旁,重新拿起书本,看几眼课本再瞥一眼静静躺在一旁的手机,我知道我无法安下心来看书。
我多希望手机会在我倒水的时候响起,我不会听见。我踮着脚慢慢走出房,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回到桌子旁,我拿起手机,还是没有未读消息。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是那么的敏感,透着些小聪明。
我知道在爱情的世界里最开始注定是追逐,然后有人筋疲力尽,有人中途退出。
也一定会有人受伤。
如果没有开始呢?
我说如果。
入夜的时候母亲回来了,我听见开门的声音,一阵琐碎的声音过后然后便是拖鞋在地板上擦出的“沙沙”的微响,我起身,走出房去,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我径自进了厨房,端出放在微波炉里的汤。我的脚还是会生生的痛,所以我走路的时候声音是那么的小。
“妈,桂圆汤。”我将手里的汤朝母亲递过去,母亲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然后我便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哎。”
母亲将汤接了过去,我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害怕看见母亲因为仅仅一杯我亲手熬的汤而感动的样子。我多么的愧疚。
我还伏在桌上复习的时候,母亲轻轻走了进来,立在我的旁边,静静的看着我,我发觉,便回过头来看母亲。
“安然,母亲轻轻地唤我,我和你爸离婚你是不是有怪妈妈狠心?”
我扭过头去,看见那只那天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母亲说要扔掉的旧的抱抱熊,斜斜的靠在床边,没有说话。母亲面对着我在床边坐了下来。
“其实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非要跟你爸离婚,我跟你爸不是没有感情,几十年的婚姻了,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呢?如果是过去还没有你们的时候,不管你爸怎么爱赌怎么贫穷我都会不离不弃的跟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不一样,有你们了,尤其是你,我现在的责任不是义无反顾的去爱一个整天好赌的男人,我要把你抚养成人,让你受好的教育,让你吃得饱穿得暖,现在,你才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你知道么,安然?”
母亲拉起我的手,看着我。
“安然,我已经失去了你爸,失去了爱情,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给面前的这个日益苍老的女人一个拥抱,给她一个拥抱”,我听见那些声音在内心深处挣扎,像泅在水底水底的怪兽,撞击着我的心脏。
我终究只是抽回了我的手。我看见母亲的眼瞳里原本闪烁着的期待逐渐暗淡失去色彩,沉沉的垂下了眼睑。
妈妈,对不起。
我是那么倔强而吝啬的一个孩子,就连最简单的温暖都给不起。
我最终还是顺从了内心的抵抗。
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的时候,睁着双眼,看见黑夜的脚印在墙上流转,我不停地翻身,痛疼从脚跟袭来,偶尔会听见窗外有车子疾驰而过的刺耳声。
手机震动,我打开来看,莫小米的消息。
“安然,如果沈亦向你表白,你一定不要答应,好吗?”
“好!”
我按下发送键,然后关机,闭上眼睛,睡觉。
我知道我一定会梦见许多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他们会在我的梦里发光,让我微笑。
我回到学校上课,脚上的伤已经痊愈,落下的课莫小米在课间的时候给我补习,我们谁也不提那天晚上的消息,她知,我也知,我们是如此心照不宣的好朋友。莫小米真的不再吃零食了,以前的时候一下课就会从课桌里掏出一包薯片或者麦烧凑到我的面前一边不住的往嘴里塞着一边手舞足蹈的“八卦”校园里的帅哥美女。
不再整天提任何一个校园里吸引众多女生眼球的帅气男生了,在她口中出现的异性一定是沈亦。
不再说话肆无忌惮,拉扯着大嗓门了,即使笑也只是笑不漏齿,很淑女的样子。
不再中午吃饭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往打饭窗口一站大大咧咧的说“师傅,五两”,很多时候,她只是不停地喝白开水。
我知道,这些,都是莫小米为沈亦做的改变。
青春里,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你会为他义无反顾的做任何的改变。
我没想到夏安苏会主动来找我。
她在我们教室外,穿着紧身裤,黑色的束胸衣,牛仔马甲,涂着猩红的指甲,漆黑的长发高高的束起,随意的靠在走廊的围栏上,引得过往的同学纷纷侧目。我一出教室门,她便脸色焦急地迎上来,拉过我就往外跑。
“安然,快跟我去,顾铭出事了。”
听见这话,忽然大脑一片空白,伤害,原谅,都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头脑晕晕的跟在夏安苏的身后跑,想尽快看见顾铭。
我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原谅了他。
我被夏安苏牵着奔跑在校园里,然后穿过校门,不顾门卫的阻拦跟着夏安苏往街上跑,门卫在我的身后大喊“你们回来,不然给你们记过处分!”,我完全听不见。
跑在我前面的夏安苏忽然停了下来,我撞在了她的身上,她伸手扶住了我。
“咦,刚刚看见顾铭在这里被一辆轿车撞到了啊,怎么不见了?”
我弯下腰,用手按住阵阵发痛的肚子,大口大口的喘气,抬眼往四周望去,街上行人来往。
“看!”
我顺着夏安苏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我不顾违反校规冲出学校深深担忧的顾铭正牵着一个女孩子从街头的另一边往这边走过来。
我呆在那里。
那么就连最后的希望都被打破,你看现实就是那么的无情。
“刚才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以为那个被撞的男生是顾铭,太像了。”
我松开夏安苏还牵着的手,转身,往学校走去。
“安然,我是真的看错了。”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哽咽着都要说不出话来。
我的绝望隐藏在三月呼啸的风里,像天上的云朵,从一片天空漂到另一片天空,永远不会落地生根,开出希望的花朵。
“站住,刚才冲出去的是你吧?简直目无校级!”
“姓名?”
“夏安然。”
“班级,学号!”
“高三二班,09401010134。”
让我一直绝望到不再绝望。多么美好的一个愿望。
“李女士,你女儿在学校一直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成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次违反校规我想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我们把您叫过来不是因为给夏安然同学记过处分了,我们只是为学生的学习着想,毕竟马上就要模拟考试了。”
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交错放在桌子上一副官腔的对母亲说道。
“恩,恩,老师说的对。”母亲不住的点头,然后转过脸来看着站在一旁的我。
“安然,那天是不是安苏来找过你了?”
“对对,门卫还说那天和夏安然同学一起冲出去的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据了解不是我们学校的。夏安然同学,你作为一个学生怎么能够和社会上的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呢?”
“是不是安苏?”母亲加重了语气,严厉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
“你怎么可以跟她在一起,她不好好学习,在外面混,你难道也想跟她一样吗?”
我听见母亲这样说夏安苏,心脏一点一点的撕裂开来。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她是夏安苏,是我的姐姐,也是你的女儿!”
我大声的冲母亲喊道,然后跑出了教导主任室,对门的老师们都投过来冷漠而厌恶的目光。
我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跑着,只有三月的风声。
我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我总是被别的男孩子欺负,父亲给我的几块钱的零花钱都会被他们抢走,我只会哭,然后比我大一岁的夏安苏就会去找那些男孩子,跟他们打架,把那些抢走的钱要回来,然后鼻青脸肿的冲我笑摊开双手把那些钱塞进我的手心,回家,还会被父母责骂。
我想起那时年幼的时光。夏安苏明媚单纯的笑脸。
等我开始学会想念一切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