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和我走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挽着我的手臂,她说这样走起路来更亲切,我们在午休的时候逃出了教室在操场上闲逛,莫小米在教室里睡的深沉,我没有喊她。我和七七在操场上走着,小声的讲着话。
“安然,你能和哥哥在一起真好。”
三月的阳光落在我们的脸上,暖暖的,我侧过脸去看见七七在光线下的头发闪耀着光泽,浅浅的笑了。
“七七,喜欢这座城市吗?”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里,我还是比较喜欢乡下,这里太吵闹了,乡下很安静很漂亮,我常常梦见乡下,可是哥哥和爸爸都在这座城市,他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七七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我们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老长,一颤一颤的。我们都是多么无奈的孩子,跟着生活漂泊,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断地转场,没有属于自己的可以安定下来的角落。
球场上有一些和我们一样逃掉午休溜出来打球的男孩子,他们青春四射的身影在球场上飞奔跳跃,像一个个孤独的勇士一般在场上拼搏厮杀。我和七七在离他们不远处坐了下来,看他们打球。有女生在旁边欣赏那些男生自然是打得更起劲,每个人都很卖力,一个男生抢到球起跳投篮,篮球砸到篮板上反弹出去朝我们滚了过来。
一个男生跑过来捡球。
“安然?”
男生拿着球诧异的看着我,我冲他笑了笑。
“你打的还不错哦!”
球场上的男生等的不耐烦了开始喊沈亦,沈亦望了望球上的同伴,又回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七七。
“我先过去了,你们快进教室吧,快上课了。”
我点点头,沈亦拿着球小跑着朝球场上奔去,他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决斗,场上的沈亦明显没有开始时打得精彩,心不在焉的他常常失误,他不时的把目光投向我们。
快要下午休的时候我和七七起身往各自的教室走去,我们必须得赶在下午休之前回到教室。
上楼梯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沈亦发过来消息。
——刚才你旁边的那个女孩是谁呀?
——顾铭的妹妹,顾七七。
——不会吧?可是我看见过他们在一起接吻啊!
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铃声刚好响起,正在看短信的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走进教室小米就凑了过来。
“安然,你中午去哪儿的啦?”
我拿着手机竟然没有听见莫小米的问话,恍然回过神来。
“哦,我出去独自待了一会儿。”
如果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请一定不要责怪我太过于敏感,我只是真的用了心。
晚上回家的时候,七七没有像往常一样挽起我的手臂,有些失落的走在我的旁边,我也没有说话,并肩走过长长的街,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疾驰而过的车子拖着刺耳的鸣笛。
就如同我们曾经走过的很多个夜晚一般,夜色,高楼,我们回家的脚步,平常得貌似一场习惯了的仪式。
“七七,你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开心,有什么心事吗?”我轻轻拉过身边的女孩的手,我多么清楚,一个失神的女孩在不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多么的想有一个人可以伸过手去。
七七抬起眼望着我,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眶湿润,我们的影子在冷冷的路面上像麦田里的稻草人,一动不动。
“安然,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他们不喜欢我?”
七七抬起眼看我的时候,眼眶里噙着泪水。
“七七,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说我是累赘,是负担,是被父母抛弃了孤儿,是贪污犯的私生女,他们在背后指点我,用鄙弃的目光看我,在这里我没有朋友,他们全都把我当做瘟神一般,他们的流言蜚语就像利剑一样狠狠地刺痛着我的心,安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七七的眼泪终于从眼眶喷涌而出,我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我的肩膀感觉得到泪水的冰凉,怀里的女孩如同受伤的小鹿一般抽泣着,我的手放在了七七的背后,怀抱着七七的委屈和难过。
我从前哭泣的时候也渴望能有那么一个人轻轻怀抱着我,让我感受这世界里最后的温存和安全,那时,我常常一个人哭泣。
“七七,坚强些,让那些传言见鬼去吧!”
如果生活必须让我们承受一些伤痛才可以触摸微笑,我们只有接受,并且坚强些,再坚强些。
谁会是有意散播谣言有意中伤七七的幕后黑手?
辗转反侧,躺在新床上并不能使我很快就能入睡,我怎么也闻不到从前的味道,身体像漂浮在不可捉摸的空间里,无处停靠。
在整夜整夜失眠的时候,你们的笑脸也是最清晰的时候。
“你不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吗?”莫小米有些怨气的看着我,她的脸凑近我,我甚至可以看清她干净的脸上的毛孔因为她的激动而跟着一张一合。
平常的下课期间,和往常一样,在教室嬉闹的男生,三三两两扎堆聊天的女生,还有窗外白的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光线。莫小米的脸离我那么近,近得可以看见眼眸深处的不信任和质疑。
我想,我真是难过。
“你昨天中午根本不是出去独自待了会儿,你是和沈亦见面了,有人看见你们在操场上站在一起,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莫小米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是整天黏在一起的闺蜜,反倒像是在审问犯人。
如果有一天,你最为要好的朋友站在你的面前,用质疑的语气同你讲话,要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给出解释,你一定感觉的到那种来自心底的巨大失望和难过。我也是,比你们多一点点。
“小米,你不相信我吗?”
我坚定地看着小米的眼睛,小米的眼神里闪烁着不坚定,最后终于垂下了眼睑。
“安然,对不起,我被冲昏了理智,当我听说你们在操场上见面的时候我以为我就要失去沈亦了,对不起。”
我轻轻地拍了拍小米的肩膀,笑了笑,我怎么会把好朋友的误解放在心上呢?
“快回座位上去吧,马上要上课了。”
也许有一天,我会失去所有,包括现在的友谊。我是说也许,谁知道呢。
我多害怕失去我喜欢的那个人,在我相信爱情的年龄里他就是我的世界,他在我身边,我才会感觉得到这个世界的完整和温暖,我不会让他离开,直至死亡。
我所知道的莫小米的爱情信仰。
我和顾铭并肩走在校园里,三月的阳光如同白色的瀑布一般铺下来,顾铭轻轻地拉了拉我的手,试图牵着我,我红着脸挣脱掉了,顾铭笑了笑,没有强求。
“安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么?我现在已经升为会所的大堂经理了,是你的姐姐夏安苏帮忙提拔的。”
我听身边的男生同我讲着话,听到夏安苏的名字,想起那天在大厅里等顾铭的时候碰见夏安苏,高傲的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我的心生生的痛了起来。夏安苏,夏安然,时光在我们之间隔开长长地裂缝,越走越远。
“恩,那挺好的。”
“我准备在这个周末的时候趁着你们都有时间在我们会所请你们唱歌,以此庆祝一下,你一定要来啊!”顾铭显然是因为这次升职十分高兴,言语中都掩饰不住的开心。
“恩,一定去。”我也很开心,走在我身边的男生越来越成熟与能干,他属于我,属于我夏安然。
“那天你记得带上你的朋友哦!”我点点头。
“对了,七七最近在学校还好吧?”顾铭偏过头来问我,难道顾铭不知道七七在学校受到的委屈么?一定是七七瞒着他的哥哥没有告诉他,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宁肯把委屈埋在心里也不肯告诉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的唯一的亲人而让他担心。七七不说,我便只好帮她隐瞒。
“恩,挺好的。学习很用功,比你那时候认真多了。”
顾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
其实我说七七很好的时候想起那晚她靠在我的肩上抽泣的情景,我很难过。
你不知道么,有些难过我只能藏在心里,对你说起的是假装我很开心,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我知道我的生命何其渺小,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转动的速度,但是我愿意为了你而隐藏自己的悲伤,这也许是我在面对强大的无奈的生命的面前唯一能够做到并且做好的事情。
我也曾有过绝望,让你开心才是我在无能为力的年龄里最饱满的希望。
在朦胧的夜色中回家,出校门口的时候碰见父亲。
“安然。”我和七七往校外走的时候听见有人这样喊我,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我转过身去,看见父亲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朝我走过来。
从前有多少个下晚自习的夜晚,父亲总是在夜色中这样唤着我的名字,然后我便朝他跑过去,他便牵着我的手回家,一路上我们笑声不断。我已经快要忘了那样的场景有多久没有重演过。
“安然。”父亲走到我们的面前,冲我和身边的七七笑了笑,“你们总是这么晚下晚自习。”
“恩,有什么事吗?”七七站在我的身边疑惑的看着我们说话,我们的语气是那般的不协调。
“哦,没,没什么事情,我路过这里,刚好碰上你们下晚自习。”父亲显然有些言不由衷,但我没有心思去猜测父亲背后的意图。
“没什么事情那我们回家了。”我就要挽起七七的手转身走,父亲果然在后面喊住了我们。
“安然,你等一等,”父亲伸手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钱来,拉过我的手。“这是你上次放在我那里的钱,爸爸不能收,还有一件事情。”父亲看着我,顿了顿,有些犹豫,我看着父亲,等着他说下去。
“我和孙阿姨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和你妈妈说一声。”
我怔住了,手里的钱散落在了地上,七七赶紧弯下身子去捡起来。父亲不敢看我的眼睛,低下了头去,声音小的像是从地底传出来。
“安然,,自从你妈走后,一直是孙阿姨在照顾我的生活,我不能辜负她。”
我紧紧的咬着下嘴唇,看着父亲,忽然想说很多的话,可是,我终究没有说出来。我拉起七七,转身就走,散落在地上的钱静静的躺在夜色下。
我多么绝望,父亲带给我的消息,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使我缓不过神来,我知道父亲再娶意味着什么,一个新的家庭诞生,而我,作为从前的家庭的一份子便会随着新家庭的诞生会渐渐疏远,我的父亲,我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我会真正的失去,他会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另一个孩子的父亲,从前给我的爱将会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多么难过。
我已经绝望到不知所措,像一只失去了天空的小鸟,假装这只是一个笑话。
我曾仰望你给过的温暖,陪着我走过最快乐的那几年,我多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松开。
得到爱,失去爱,都来得那么突然。
一路上七七拉着我的手反复安慰我“不要难过”,便没有别的话语,一遍一遍,其实七七想说一些别的,但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说任何话语都只是徒劳。
在身同感受的伤害面前你永远说不出美丽的话语来慰藉。
我只是不停的点头,表示我很好,我就是那样倔强的一个女孩。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在客厅里看电视等我回来,我若有所失的走进自己的房间,连鞋子都没有换,母亲说了一句“回来啦”我只是点点头。母亲感觉我有点不对劲,关掉了电视,起身跟进了我的房间。
我连书包都没有放下,躺在了床上,双眼怔怔的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怎么啦?安然,是不是不舒服。”母亲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
“没发烧呀?安然,你这是怎么啦?心不在焉的。”
“魏潇生要结婚了。”
“什么?”母亲有些不相信,一脸的怀疑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魏—潇—生—要—结—婚—了。”我一字一顿的说着,泪水从我眼角流了出来,我用被子捂住了头。
“是谁那么没眼光会看上哪个窝囊废?真是不可思议。”
母亲轻描淡写的说。
我躲在被子里,听见了世界轰然倒塌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炸开来,我宁愿什么也听不见。
如果生命在成长的漫长道路中注定要失去什么而我们无法逃避,我们能做什么。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看着他们从我们的生命中离开。
还要多久,我们才能坦然接受生命中那些我们视如永远的东西无可奈何的的离去。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