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真的来错了地方。”金鹏无奈的低叹了一声道:“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世人皆有因果,今日在下此来,种下了因,却倏无善果。大师,请转告那位了结了我与贵宗因果之人,他日必有后悔之时。”
金鹏走了,看着他那孤傲的背影再回想起之前少年那不俗的谈吐,胖大和尚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预感,法华寺,似乎真的失去了一次大因果。
离开了法华寺后,这一次,金鹏不再前往青虚道场,而是来到了负责京畿治安的所在——顺天府的衙门外。
在向把守在外面的一名差役递交了一份拜贴后,金鹏很快就在这位匆匆返回的差役的引领下,进入了顺天府的签押房,一炷香后,就顺着原路返回了顺天府外——至少在武宗的眼里是这样的。
但一直到金鹏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的拐角,武宗都没有拿着手中的拜贴上前,因为他很清楚,青云别院和法华寺也许会看在自家将军的面子上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但眼前的顺天府,如果他敢拿着名刺进去,很有可能不但办不成事情,而且还会挨顿揍。
因为众所周知,顺天府隶属于文官阵营,而只要是文官阵营,都不可能和自家将军尿到一个壶里,事实上,在文官的眼里,镇东将军武贺就是神后的一条守门狗,而文官和神后,从来都是水火不同炉的。
于是武宗很尽责的返回了将军府,将金鹏最后的行踪告诉了武夫人。
“我记得本次春闱还有半个月时间?”武夫人瞬间反应了过来。
“是的。”武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道:“您是说……。”
“前朝太宰的孙子,能中举人自然不足为奇。”武夫人冷笑道:“怪不得五岁筑基,到现在还是练气阶段的修为,原来时间都用在了科举上。那正好,就让神后对付他好了。”
大康国目前的神后姓宁名媚,与当今圣上嘉元帝育有二子一女,其长子康承寿现年十岁,于五年前为当今圣上立为太子。
按理说,作为太子的生母,满朝文武应该与神后同舟共济才对,奈何当今嘉元帝从继位之日起,身体就羸弱得厉害——不然也不会在继位第七年就指定了太子。
皇帝身体羸弱,太子又年幼,再加上军方一些高级将领都是近年来由神后所提拔,这使得神后在国家的地位越来越高,以至于对于平常百姓来说,平日里了解的更多的是神后,而不是皇帝和太子。
这样的情形落在向来以忠君爱国为己任的文官眼中,自然是焦急无比,于是双方的碰撞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然而最终的结果对于文官集团来说却有点不尽人意,在数次激烈的对抗后,神后的威名固然受到了冲击,但文官集团却损失惨重。
没办法,自古以来,文官的强项在于嘴皮子,如果当今皇上圣明,有了依靠的文官集团自然就不用害怕神后。
奈何当今圣上身体羸弱,一年时间倒是有十一个半月上不了朝,在这样的情况下,掌握了军方支持的神后,自然就成了强势的一方。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所以一直以来文官们都迫切的希望能够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奈何造化弄人,在神后苦心经营数年的局面下,触角早已经伸向了大康国国内的各大小势力,文官集团即使有心,奈何也是无力。
这样的情况下,金鹏偏偏找上了应天府,这等于完全站在了神后的对立面,武夫人自然乐见其成。
金鹏的住处位于圣天城城南的一座偏僻小巷内,在圣天城这样一处寸土寸金的所在,当初这家客栈的老板是因为见他是前来赶考的学子,这才答应以每日一分银子的价钱将客栈后院的草屋租给了他。
但就是这处令金鹏很满意的住处,却随着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被拆毁了。
友来客栈门口,当金鹏来到客栈的正门时,一眼看到了哭丧着脸站在那里的店老板——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
“客官,你可是害死小老儿了。”店老板哭丧着脸对金鹏说道:“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镇东将军府的人?刚刚那些人威胁小老儿,再让你住下去,下次就把我的店给拆了,您行行好,立刻离开好不好?”
“大叔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金鹏点了点头,随即迟疑道:“不知我的琴……。”
“你说那面破琴啊,被那些人拿走了。”店老板苦笑道。
“谢谢了。”金鹏再次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半个时辰后,金鹏的身影出现在了镇东将军府外,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言不动的站在那里,用那双被青布蒙住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将军府的正门。
与金鹏的饥肠辘辘相比,此时的将军府内却是觥筹交错,镇东将军武贺正在接待几名从边关返回的军中将领,而作为将军府的女主人,武夫人也难得的抛头露面了一回。
“卑职这次回来,还为将军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宴会的次位上,一个留着落腮胡子,面容粗犷的将军双手捧起手中的酒杯,对武贺朗声道:“卑职的次子前天传来消息,称将军之女,伊人郡主于七天前成功将修为突破至炼虚境,已由了云道长亲赐青云真经第一部上卷。”
“是吗?这丫头,这样的好消息也不不知道通知家里一声。”武贺大喜道。
“而且卑职的次子还说了。”这名将领微笑道:“北海国国主叶南天已经于数日前派遣使团前来圣天城,打算与神后洽谈其世子叶枫与郡主的婚事,如果此事能够成功,无疑为我人族对抗蛮族多了一支强援。”
“叶枫?”武贺眼睛一亮道:“就是那个十七岁时修为已达通灵境,领悟出剑芒的绝世天才?”
“是的,他……。”这名将领笑道,就打算接着往下说。
但就在这时,匆忙的脚步声从宴会厅的门口传来,下一刻,内府管家匆匆从门口跑了进来,凑在武夫人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我失陪一下。”武夫人含笑站起身来。
“什么事情?”武贺沉声道。
“将军放心吧,一件小事。”武夫人嫣然一笑,这才离席向厅外走去。
“你又来做什么?”
将军府的正门,面若寒霜的武夫人冷冷的注视着站在石阶下的金鹏。
“我来要回我的琴。”金鹏说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命人把你拿下。”武夫人冷声道。
“我来要回我的琴。”金鹏却仿佛并没有听到武夫人的话一样,再次重复了一句之前的话。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武夫人冷声道。
“我来要回我的琴。”金鹏重复道。
“你的琴已经被我命人劈成了碎片,变成了柴火。”武夫人突然微笑道。
来自武夫人充满了讥讽的话语令金鹏的左手蓦的握紧了,却又很快又松了开来。
“咳,咳,咳……。”站在原地的金鹏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声嘶力竭的咳嗽声给人一种下一刻他就会将心肺咳出来的感觉。
但金鹏终究没有出事,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我想知道,夫人如此行事,武伊人知道吗?”金鹏轻声说道。
“你不配知道。”武夫人恶狠狠的说道,转身就向府内走去。
“天道无常,惟德是辅,失德,则失天道。”金鹏的声音就在此时突然从武夫人的身后传来:“武伊人天赋异禀不假,但无论是她的天赋还是美貌,都是上天赐予她的,夫人在此行失天道之事,上天是必定会惩罚她的,因为,她从天道那里得到的太多。”
“用尽一切办法,杀掉这个人!”正行进府内的武夫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对跟在身旁的侍女恶狠狠的说道。
武夫人也许真的很想金鹏就此死掉,但金鹏不是傻子,他早已经从将军府之前这一系列的作为中明白了一切。
所以在离开将军府后,他就直接住进了顺天府推官石业举的家里。
作为前朝的太宰,当年金鹏的祖父金不应在朝之时,也曾经是一方文臣的领袖,然而时过境迁,今时今日,太宰一脉的官员中,只剩下石业举一人,至于说其他人,早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和朝廷内部的清洗,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师弟但请住下,镇东将军武贺虽然跋扈无状,但师兄我这里隶属顺天府,他还没胆子派人来刺杀。”
房间内,一灯如豆,相貌清癯的石业举默默的注视着坐在对面的金鹏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半个月后的春闱,师弟的眼睛……。”
“请师兄放心,我的眼睛并无大碍。”金鹏恭声道。
“除了眼睛外,师弟你对道德文章的领悟……。”石业举叹了口气道:“师弟是第一次参加春闱,要知道,春闱不同于之前的科举,一切的文章的审阅不再凭人力,而是全凭贡院中的孔圣像裁决。”
“说起这孔圣像,家祖虽然曾经数度提起,却语焉不详。”金鹏正色道:“还请师兄能够代为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