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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血尽襄阳 (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上的气温总是比平地上低上一些,山间的流水也总是比平地上的凉。

在一处荒僻的山谷里,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静静地流淌,两侧草木欣荣,虫鸣起伏,小兽出没。

山谷深处的一汪深潭是小溪的源头。水流激激,从潭后的悬崖上倾泻而下,冲刷在潭心突兀着的一块青石上,泠泠有声。

潭边有株老树,枝叶参天,不知已经在此生长了多少年了。离地三尺高有一根横枝,遥遥向水面探出,伸在潭上。水流漱石漾起的水雾,氤氤氲氲的,将枝上的青苔浸润个通透。

就在这滑溜得好似抹了黄油,连鸟儿落下也要小心翼翼的枝梢,赫然盘坐着一个人。他一身衣裳已经被鲜血与汗水和着灰尘反复污了,怎么浆洗也洗不干净,只有从新撕裂的地方看出它本来的颜色。

这人便是了一。

十二日前,惊雁宫一战,在碧空晴、旭烈兀阵亡之后,当节和玄博两人相继进入了通道。

了东受了不轻的内伤,幸好了一在他身边,将他救走。两人联手向外杀,敌军虽众,但因缺少高手,挡不住两人,被两人破阵而去。

傅采林觑着空隙,钻进了入口,传鹰反手一刀搂了个空,转身扑入通道。只听得一连串兵刃交击渐渐下沉。

而直力行势单力孤,为掩护田过客,不能像了一一般离开,终于力战而亡,倒在了田过客身边。

了因、毕玄紧跟着也要下通道,田过客心一横,切断了身上的绳索。他前面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单是在入口处支持着近十人的体重,这已让他精疲力竭,早已油尽灯枯,之所以仍然坚持着,是因为还有同伴不曾下去。现在直力行死,了一了东走,剩下的全是敌人,他自是不必再自困此处。

此时时刻已到,入口渐渐关闭。田过客剑上绽放出最后的光芒,死死缠住了因和毕玄。最后毕玄踩着了因奋力上跃,终于在洞口关闭的刹那逃出生天。而田过客和了因都活活挤死在了通道里。洞外的满蒙草原众高手直看得一股碧血从石缝中激射而出,面无血色,耳边犹然回荡着了因临死前的吼叫。

下了山后,了一和了东找了处安静的森林压下伤势,然后再回到了山君庙。

破旧的山君庙的前墙已经全部塌了,颓垣败柱之间满是血迹。明显地,敌人已经事先来过这里。

二了闯进了山君庙,在庙里,他们看到了重伤的还丹道人。

还丹道人的武功和术数都不如他的师弟韩公度,不过其余的杂学却在韩公度之上。吊桥一战,他与横刀头陀、向无踪率领少林弟子死守,但终究挡不住源源不断的敌军。在盖苏文、王保保、鲍超等人的猛攻下,纵是摆开了罗汉阵也无力回天。

激战中还丹道人坠入深渊,侥幸落在水里,不曾丧命。他服下自己炼制的丹药,艰难回到山君庙前,却看到向无踪激斗之后被人擒杀。还丹道人伤得很重,只得躲在一边,直到夜幕来临,敌人全走了,方才溜进庙里歇息,于是才遇上了了一二人。

还丹道人告诉了一,韩公度曾推算出,惊雁宫开启后,过十二天,在西南十里处,进入惊雁宫战神殿的人将会从那里出来。

是以了一把了东和还丹道人两个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养伤,然后就寻到了这个幽谷,一等就是七八天。

就在这七八天里,了一潜心苦修,回忆惊雁宫这一战的身感体受,分析此战的所见所闻,从中汲取经验,又有进境,终于将自己的境界稳固在了天人中阶。

哗啦的轻轻一声水响,一个人头从潭中伸出,日光斜照下,他眯着眼睛谨慎地观察了四周,倾听周围虫吟鸟唱,嘴角逸出一丝笑容,然后缓缓没入水中。

在这人的头顶,了一盘坐如故,双手捏着剑诀,两道凌厉的剑气在空中搅成一团。然而他身下的这人却一无所觉。

不一会儿,六个人接连钻出水面。当先的是一轩昂彪悍的青年男子,身后一把厚背长刀,正是抗天手厉灵的侄儿传鹰。

接着出来的是白衣如雪,面冷若霜的莫非烟,看其气度,已然身在天人阶矣。

莫非烟身后的是少林疯僧当节,和莫非烟一样,他气势凌人,眼中精光四射,显示出大有进境的修为。

在后面是方才探路的男子,泰山辛望。

紧随辛望出水的两个男子都脸色苍白,内伤未愈的样子,两人都背着长剑。

了一在他们出水时便停下修炼,悄然起身,束手俯视。待看到最后两人都背着剑,眉头一皱。

“我师兄了谦,他在哪里?”

“上面是谁?!”

了一和最后出水的剑客同时问道。

了一确认了一眼,最后的两人一是武修文,发现自己的乃是凌渡虚,这几人中并没有了谦。“我师兄在哪里?”了一再次问道。

接话的人是武修文,他答道:“了谦兄安然无恙,了一兄尽管放心。”

了一面色稍霁,提气纵身,飘落在六人身边的岸上,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才你们几个出来?”

传鹰六人上了岸,各自运功烘干衣物,把他们在战神殿里的遭遇讲述给了一听。

却说那日傅采林闯入通道之时,走在前面的韩公度、张哲两个已经到了底下。

张哲一路坠下,幸喜通道底部有着不明材料编成的巨网,是以只是内脏震动,受了些内伤,再反震后跌断了腿,性命却是保住了。

然后莫非烟带着武修文,仗着古墓独传的轻功减轻了田过客一些负担。

泰山和嵩山都以剑闻名,轻功都只是一般,辛望和许若林两个身上都有些伤,因此两个老老实实的缘绳直到洞底。凌渡虚和了谦不久也都安然到达。

接下去过了好一会,当节和玄博两个才下来。在他们之后,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然后刀光剑影之中,传鹰和傅采林两人从天而降。

群雄一拥而上,当夜第一次以多打少,好好地出了口恶气,然则傅采林乃是域外不世出的大宗师,身处绝境的傅采林反而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韩公度、了谦和凌渡虚在傅采林临死前的反击下受了轻重不等的内伤,最后由莫非烟突施暗器,将他毒死。傅采林的宝剑为武修文所得。

接下来众人一路顺利,饕餮、肥遗、善翼、朱厌,各式各样的远古怪兽都被众人击杀或是击退,就连战神殿前的魔龙也被传鹰一刀斩伤,不敢露面。

进入战神殿中,诸人先是震慑于这宏伟的地下神殿庞大的构造,然后再祭拜了广成子的遗骸,之后便各自参详传说中最神秘的武学战神图录。

战神图录共三十六幅巨图,除名称外别无它字。

凌渡虚、了谦两个各自在一幅图下若有所悟。凌渡虚看的是秋意如刀,而了谦驻足处则是天地太极。

传鹰不愧是战神图录冥冥中的真主,他一图一图看了个遍,便站在一边神游太虚,怎么叫也没有反应。

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他人看了战神图录,多少牵动了内伤,纷纷吐血。韩公度、玄博两个索性舍了图录不看,专心疗伤,而莫非烟、当节、张哲、辛望和许若林五个则强忍着不适,死命将图录记在心里。结果辛望和许若林伤势越发严重,倒地不起。武修文伤势不轻,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也没人管他。

就这么过了十一天,到了该离开的日子。

玄博出人意料地宣布将不离开战神殿,他说道:“既然玄山已死,老衲尘缘尽尽,也没必要出去了。”既然有人打头,张哲腿伤未愈,许若林内伤极重,也未必能穿越水潭回到人间,因此结伴留在了战神殿里。

了谦和凌渡虚对视一眼,各自大笑。

凌渡虚道:“吾已有所得,今当觅地潜修,他日或可得证天道。”

了谦却道:“惜余资质不足,尚有几道关卡不能过,自当留于此处,潜心修炼。凌兄飞升之日,了谦怕是见不到了。可惜我了一师弟未能来此,以他之能,说不定十载之内,便能将这战神图录尽数解了。”

凌渡虚道:“个人自有缘分,即使未入这战神殿,了一的成就,未必会低于你我二人。”惊燕宫一役,了一和了谦的实力与其发挥的作用有目共睹,是以众高手对他们两个另眼相看,惺惺相惜。

两人再笑,就此别过。

剩余诸人各有牵挂,于是随着韩公度进了水道。

几曾想,这通往深潭的水道竟是如此凶险,暗流汹涌,怪石嶙峋,引路的韩公度竟然就这么死在了里面。

最后,就只有传鹰、凌渡虚、当节、莫非烟、辛望和武修文六个回来。

听到了谦只是在战神殿里修炼,了一脸色缓和下来,问道:“什么时候这个通道才能再次开启?”

当节道:“韩公度生前曾道,这惊燕宫二十四年一开关,想来下次开启,要等二十四年。”

了一闻言,微喟,继而欣然道:“二十四年也不算长,到时需让师兄看看是他的融合了战神图录武功的太极拳强,还是我自创的剑法更高一筹。”

说这话时,了一自信满满,正是武功有成,鸿鹄举翼,意气风发之时,他自是想不到,这一别,竟是他和师兄了谦的诀别,终二人此生,几十年间,竟再无相见之日。

说完了入宫的人,众人又问起了一田过客、直力行,听到二人、横刀头陀、向无踪等也已尽数捐躯,也是叹息连连。

到了两人养伤的地方,会合了了东和还丹道人,想起出发时的一群人互相勉励和期许,到现在只剩下了不到十个,尽皆黯然。

痛饮一场,辛望醉倒,当节喝多了却发起酒疯,拎起禅杖就要到蒙军兵营里去大杀一番。武修文想起兄弟之死,也提剑嚷嚷着报复。了一却道:“那里已经没人了。”

众皆愕然。

了一再饮一杯,抹了嘴角酒滓,仿佛只是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般淡然道:“前几天夜里,我去那里练剑,却连一个蒙古人都没见到。”

“他们上哪里了?死了一个旭烈兀,他们岂会轻易罢手?”凌渡虚奇道。

了一答道:“我也不知是何缘故,他们走得很匆忙,有很多辎重都丢弃不要了。”

议论无果,各自睡去。

翌日,群雄道声珍重,分道扬镳。

传鹰、凌渡虚返回山门潜修,莫非烟和辛望回京师,了一、了东和当节保着武修文和还丹道人把从战神殿里取出的岳册带回襄阳城。

时光如梭,自惊燕宫那一番大战后,屈指算来,转眼又是五年过去。

这五年里,了一足迹不出武当山十里,平日里只是潜心修炼,悉心授徒。小张希音此时已正式入门,按照辈分改名为张扬音。张扬音渐渐长大,了一根据古方采购药物,为他伐毛洗髓,强健体魄。及长,拳剑两门,招式套路,也渐渐传授。

张扬音天资之高,令人咋舌。内功修炼不但进步神速,就连外功也是看了就会,使了就通,练上一日,就简直好象是他人毕生精研一般。好在武当武学经过几代人的积累,虽不如少林般浩若烟海,也着实有林林总总上百套,了一一一教来,未有穷尽。

却说了一上次交还了真武剑,掌门宋远桥以恩师亲授,特许了一在佩带在身。这真武剑里张三丰的精神烙印中,记载了全部的武当武学,了一虽然自己不练,却将它们一一抄录,存入藏经楼。

多年前的明教突袭,使得不少武当武学因为传承长老的突然逝世而失传,更兼如今门人众多,师资不足,是以武当依少林之制,建起藏经楼,用以存放和传抄武学典籍。

这藏经楼的看守,就是被暗中破格提升为长老的了一。

了一传述,张扬音抄誊,莫声谷校注,这庭除杂役,就交给了了东。

了一这几年修炼不懈,但功力、境界进展却趋于停滞,这是天人级的正常情况,时机不到,停滞数十年的例子也并不罕见。

了东的武功却是赶了上来,在得到了完整的太极枪、太极剑和纯阳功的功法后,了东进境一日千里,潜修三年终于从先天极境晋升到了天人之境。这些年来,进犯武当山的敌人大多已经不需要七侠出手,没有谁能跨越了东一枪一剑。

和二了类似,当年参加惊燕宫一战的高手们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消息,好似那一战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精力。

当节在得知了东晋级之后,回到少林闭关苦练,疯狂的劲头和了一当年有得一拼。

莫非烟、辛望与凌渡虚、传鹰四个像是失踪了似的,没个音信,不过当是在某处参详战神图录。

只有武修文身在襄阳,位于武当左近,时有他的武名传来。

却说当年蒙古军的突然撤离,乃是因为在襄阳城下发生了一件大事。郭靖、杨过、岳云这些高手悍将的联手冲阵,将大汗蒙哥打成重伤。蒙哥昏迷不醒,忽必烈挥师强攻却损失惨重,蒙军军心动摇,诸将各怀心思,有数个小部落的首领执意北归。忽必烈以霹雳手段弹压,却不知已引起众怒。再战仍是不利,而蒙哥危殆,蒙军临战互不相救,忽必烈执行军法,不防有人兔死狐悲,当晚就联合起来攻击忽必烈。忽必烈岂是易与,断然反击,蒙古大军分成数部互相攻伐,牵连日广,渐渐一发而不可收拾。城中守军以精骑直插忽必烈大营,忽必烈腹背受敌,当场身死,蒙军溃散。那皇帝蒙哥,虽然在宿卫的保护下死战得脱,却也没走远,在黄河边上因伤势过重而亡。

短短一月之内,皇帝蒙哥,两个统兵亲王忽必烈和旭烈兀,再加上国师蒙赤行,一连串大人物的死亡消息严重地打击了蒙古国。各地实力派部落首领迅速转变为军阀,为下任大汗之位而战。这战也牵连到了其他的草原民族和胡人国家。

辽、金、突厥、柔然、党项各大势力先后卷入了这场北方势力的大洗牌中。

实力最强的契丹族辽国和最弱的朝鲜族高丽国首先国破族灭,接下来奚族、羯族实力大损,沦为金国的附庸。曾经强极一时的蒙古诸族忘记了铁木真的教诲,互相攻伐,沦为了三流势力。

这场混战持续了两年,直到各国都筋疲力尽,发现谁也没有实力统一北方后,便都罢了手,开始谈判,重新划分势力范围。金国名义上统一了北方,但号令在草原上通行已多多打了折扣,而鲜卑族作为金国的盟友成为了草原上实际的主人。然而鲜卑族毕竟实力不足,边远地区尤其是西域的地盘上,吐蕃人和回鹘人的话更算数。明里各大势力已经休战,但就连金国的皇帝也说不清楚,某些地方现在到底属于谁,除了部族兼并暗潮汹涌之外,国内权臣当道,其谋求三代之事的心思可谓是路人皆知了。

纵然北方的胡人势力乱成了一锅粥,但是襄阳城的压力从来没有减弱过。北方的野心家们发现了一条很好的消灭政敌的方法,看到朝堂上难以解决的敌人,他们就会说道:“我升你做镇南将军/征南将军/大将军,喏,你去把襄阳给我拿下来。”

无数胡骑的骸骨成就了襄阳铁城的威名。时人歌云:天分南北铁襄阳,十万吞之百万当。

一直冲杀在襄阳前线的武修文甚至比了东还早上一月,晋升天人之境,成为襄阳城内仅次于郭靖、杨过二人的顶尖高手。

然而个人的武勇却不能掩盖襄阳防卫力量日趋薄弱的现实。远在大江下游的朝廷每年拨来的粮饷仅敷一季之用。如果说钱粮尚有办法解决,人手上的日益捉襟见肘,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襄阳城的防务。现在郭靖手中的兵力,算上丐帮、武当两派弟子,也不过两万余人罢了,守城尚力有不逮,反击则更只是画饼。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虽然有郭靖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功、用兵两方面双料强者,北军仍是频频由此发动攻击的原因。排开襄阳所处的战略位置不提,郭靖手中永远没有岳飞那般北向的实力,只能被动挨打的现实,就注定了襄阳此处攻守的态势。北人进固不能取,退亦无大损,权且当作练兵罢了。对于上位者来说,一切只是数字。

现今的襄阳城中,武林人最多的就来自丐帮和武当,因为黄蓉的缘故,丐帮更是连总舵都搬到了襄阳城里。武当派山门离襄阳较近,自掌门宋远桥以下各长老和弟子都与郭、黄诸人关系良好,是以派内高手常常往来于襄阳武当之间,而五、六代中坚弟子则泰半常驻于襄阳。

由这两派弟子为主,岳家军残部为辅组成的背嵬营是郭靖手中最精锐的一股力量,战时常随扈左右,冲阵如火,所向披靡,坚守似山,难以撼动,退却时又常常断后,徐徐若林,常有追者反被击溃。不知有多少次,形势危殆,全靠着背嵬营的奋战才转危为安。可以说,近五年来,襄阳之所以能支撑下去,除了岳册的宝藏,背嵬营居功至伟。

每一个能够进入背嵬营的武当弟子,无论他的辈分是南字辈还是更低的通字辈,只要能在背嵬营里待满两年,就能获准回山加修一门人阶以上的武当绝学。而仅在了字辈之下的扬字辈弟子中,已经得到人级以上武学的,二十年下来,也只有八成而已,这其中还已经包括了十来个背嵬营出身的扬字辈弟子。

这数年来,近百次血战之后,总共有三十七人带着一身的伤痕,从背嵬营走出,回到武当山习得了人级、地级武学,相较於这么多年来武当弟子折损在襄阳的总人数,实在是沧海一粟。但是就是这三十七人,为武当在江湖上闯下了赫赫威名。对于从修罗战场上回到人间的高手来说,江湖,幼稚极了。

武当上下也以这些人的事迹来激励新人,将他们一批批源源不断地送上战场。少有人知道,那个一团和气,谦恭有礼的了谦,他的武功实际上高得远远超出旁人的想像,更鲜有人知道,武当还有了东、了一这样的一代异人高手,他们的武功早已超越了他们的师傅,接近了他们创派祖师的高度。

无数的新人涌入武当,他们只看到了那三十七人的成功,因为那三十七人和他们的距离,并不遥远。江湖,就像一个中间长着奇珍的沼泽,吸引人涉足其中,不断地沉沦下去,直到忘却自己最初的希冀。

江湖就是这么地可笑,真正出名的,总不会是最强的那些。因为即使日复一日地苦修武功却难有寸进,他们也不愿意放下修炼来做与武功进境无关的事情――诸如名声和利益。

随着了字辈弟子的凋零,二闲的称号已多时没有人提起。低辈的弟子甚至不知道了一是谁,在他们眼里,了一就是名为藏经楼的那个武当武学宝库的管理员,挺和善的一个人,辈分听说挺高,却没有架子,似乎不会什么武功。

莫声谷老而弥坚,现掌武当的刑罚,就是他本系的弟子,见了他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言笑。

相比之下,了一看起来就好说话得多,所以每当有弟子被获准来藏经楼领取秘籍时,总要跟他软磨硬泡,想要捞点好处。在掌门宋远桥的示意下,了一根据来者的修为缺陷,常常附带多给上一两本中高级的本门或是其他门派的武学,偶尔有两次还赠出了人级的。于是乎再木讷的弟子,在了一面前也少不得夸夸其谈一番。因此了一平时足不出户,对江湖上的风吹草动,还是颇为熟悉的。

了一的小日子过得颇为惬意,江湖上的阴谋诡谲,天下间的风云起伏,好像都跟他没有了联系,他就像是一个的旁观者,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享受着一种超脱的乐趣。

直到有一天,一个来自襄阳的弟子,他带来的消息,让了一再也坐不住了。

岳云死了。

――既然已然超脱,又何必再次沉沦?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让人不顾一切后果要去做的!

落霞之中,了一孤单的背影拖得长长的。似乎连他的背影都在留恋武当山上平静的生活,又或是,固执地想要在天堂和炼狱之间,牵扯着最后一丝联系。

那年了一二闯大内,在风波亭内救下了岳飞。虽然此事因为岳飞伤毒并发,匆匆辞世而未竟全功,令了一多年来每一念及辄深恨之。然而,了一始料不及的是,多年之后,当初因情况紧急而弃下不顾的岳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被人成功救出宫外,送到了襄阳,岳雷的身边。

回到襄阳的岳云已非是当年雄姿英发的英雄少年,只是几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却好似是几十年。他身形佝偻,白发苍苍,亲朋旧识见了无不叹息,只凭外貌,任谁也不能把此人与当年威名赫赫的羸官人联系在一起。

了一得知岳云的生还后很是高兴,他在武当山上遥遥举杯,为这位旧友庆贺。本来了一知道了岳云武功尽废后还准备了一套养生的心法准备遣人送去襄阳,后来有消息传来,说黄药师和南帝一灯亲至为岳云疗伤,了一自忖武功医术远不及这两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断断续续地,从与李南铭来往的书信中,了一知道了岳云生还的经过。

却说岳飞当日是死在宫外,身边只有一个周伯通,连了一师兄弟也是晚些才到,为他迁葬的。是以这个消息并未传开,唯有有限的几个人才知晓。

那权相虽自信于加诸岳飞身上的手段,但未见岳飞尸体,终究是内心不安,生怕岳飞咸鱼翻身来找他麻烦。因此对于留在风波亭的岳云,他并未下令杀害,只是叫人押在了天牢。

一方面,岳飞若在,留在手中算是个人质,另一方面,岳家军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只是一个岳云,谅他也掀不起风波来。

不过这些都是了一三闯皇宫半个月后的事情。从风波亭谋杀开始,到权相想起岳云的价值,将近有整一个月没有人照看他。

好在岳家父子两人中,无论刑、毒,针对的主要是岳飞,兼之岳云年轻体健,所以天牢中无人救治的岳云居然挺了过来。

这些年来,岳飞的死讯渐渐传开来,而狡兔死,走狗烹,当年的权相渐渐失势,风光不再,岳雷索性遣兄弟岳霭公开将岳飞墓从京师迁到了鄂州,岳飞当年的封地,隆重下葬。这也是多年来岳家军在襄阳折损极巨,岳雷为自家留一条后路。

如此一来,留在牢里的岳云就更没人管了,他已经废了,就算是放出去也决不能像以前一样冲锋陷阵。狱中的岳云,渐渐被世人遗忘。

不过岳云的情况一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在一次大理寺官员的变动中,有人花钱买通了看守,用一个重病将死之人换出了岳云,然后报了个重病暴毙,救出了他。

当时守在岳云身边的四个红花会高手现身拦截,那人一手带着岳云,只凭左手三招便打败了这四个实力相当不错的五岳剑客,扬长而去。

一个月后,岳云便独自出现在了襄阳城外,精神和身体都还算不错,但武功始终没有起色。

即使经过了黄药师和一灯的医治,岳云的身体也只是回复到一般人的状态,受不得累。没有武功在身的岳云并未消沉,他不想混吃等死般平淡地度过余生。于是他找到了郭靖,表示要将精锐士卒聚集起来再建一支当初岳家背嵬军般能左右战局的部队。

于是便有了襄阳背嵬营的存在。

但就是在这背嵬营的保护里,岳云居然死了,可事情的前因后果来人却语焉不详,了一震惊之余,自是要到襄阳问个究竟。

将张扬音托给了了东照料,了一再次下了武当山。

天人中期的了一已经修炼到了返璞归真的最高境界,不再是邋里邋遢,不再是绵里藏针,此时的了一看上去有如一届凡人,丝毫不惹人注意的凡人。仿佛是抛弃了一切用以区分芸芸众生的特质,了一纯粹地无法用任何的词汇来形容,不张扬,不低调,不让人觉得亲近也不让人觉得冷漠。

如果有当代高手仔细观察了一,就会觉得,了一的平凡之中,还是有些属于他自己的气质隐隐散发出来。这是一种逸气,平和淡泊,和浪翻云咄咄逼人的逸气截然相反。如果说浪翻云的逸气使他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般醒目,那么了一的逸气却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他。

走在天道的征程中,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虽然目标都一样,但因为个体的不同,遂衍生出千万条不同的道路。

了一自信,自己甚至不需要刻意地收敛气息,就能走在了谦的身前而不被他立即认出。

然而,当了一低头从一个男装书生打扮的绝色美女――她宛若刀削的肩后却伸出一截古意盎然的剑把――身边走过时,就听见女子温言问道:“敢问道长,恕妃暄眼拙,可是武当派的了一长老?”

了一初听得她出声相问便是心中一凛。江湖人出门在外,遇上僧道、乞残、妇幼这几类人都不会轻易招惹这女子当道截问,怕是来者不善。

待听得她自称妃暄,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了一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他并非未曾与师妃暄见过面。这么多年来,了一气质大改,相对于天人阶来说,根本就是与从前换了一种气息,没想到师妃暄还是一眼就把他从人群中找了出来。师妃暄的所作所为他早有耳闻,对于她四处游说,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的纵横家本事更是心有忌惮。对方这样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不问自知,这是一个大麻烦,天大的麻烦。

到师妃暄最后长老两字出口,虽然表面上了一没什么反应,内心却好似经历了十级地震一般,思绪起伏。

内奸!

了一心中第一个浮起的便是这个念头。了一升任本门长老,这事即使是在本山也只有寥寥数人得知,除了武当七侠之外,就只有几个德高望重的二代长老。了一默默逐一排查,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谁会是这个内奸。无论是谁,都没有可能做这种事。热衷名利的也有那么几个,但大多不知道了一的确切身份,而且他们也没有出卖了一的理由。

了一虽然是武当复兴的关键人物之一,但是短时间内他并没有手掌大权的能力,他本人也对此毫无兴致,大多数的武当长老都是这般的性子。随着七侠的老去,武当的权位之争只会消泯,而不会愈演愈烈。

可能是其中哪个无意中泄漏出去的。了一如此猜测。再想到自己一下山就被人截着,了一可以肯定,在武当山上有静斋的眼线,当为数不少。

无暇细思,了一拔剑在手,漠然说道:“战,还是走?”

师妃暄笑容一凝。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静斋弟子行走江湖,靠的是令人窒息的美貌,凌厉果决的剑术,以及纵横捭阖的权术。她们的目的就决定了她们不可能真正地贴近生民,而只是周旋于豪强之间,采取一种自上而下的方式,扩大佛门胡教的影响。曾几何时,她们听到过这么不客气的开场白?就算是死对头魔门的传人,双方也要面带春风地寒暄两句,拐弯抹角地试探敌人的实力和底气。大家都是武功练到顶级的高手,是大有身份的人,一举一动自要注意风度和形象。

这次却碰到了一这个异类,师妃暄心念电转,嫣然笑道:“了一长老……”

锵的一声,师妃暄横剑胸前,像一片被狂风刮到的树叶一般,向侧后翻腾。她及时地抽出随身的名剑色空,架住了了一泰山压顶般的凶厉一剑。因为准备不足,她被了一劈得胸口发闷,满肚子的故事道理烂在了腹中。

一绺青丝悄悄地落在地上,了一冷笑道:“算你运气!”回剑背上,两袖一展,飘然远去。

师妃暄额头沁出密密的细汗,风一吹黏着头发,只觉得难受,于是便伸手拨开,望着了一的背影,一动不动。

看来情报还是搜集得不够啊!

师妃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了一,武当长老,天人阶。擅使双手剑,轻功卓绝。性坚毅、孤僻少言。不惧围攻。

想了想,师妃暄又添上了两句:勇猛决绝;右手剑猛恶迅捷,亦不可忽视。

是的,方才了一仅仅出了一柄剑,只出了一剑,但就是这一剑,一举将师妃暄击走,险些还要了她的性命。了一这剑与他其他的剑法不同,摒弃了所有的花巧虚招,舍掉了许多不必要的蓄力运气的法门,单纯地依靠短短一瞬的爆发,追求那极致的力量和速度。

这也就是师妃暄来接这一剑,换了旁人,不定已被了一一剑两段了。

这便是万一剑法中的合同。挫锐解纷,和光同尘。了一这招,虽是用剑,取的却是刀势。世上的事情本无所谓简繁,只是个人面对的方式的取舍选择不同罢了。除了重剑剑法,武林中的剑法大都崇尚轻灵幻巧,这是长剑本身的性质决定的。有时候,采用相反的思路来解决问题,会取得奇效。

同为天人阶的高手,若说师妃暄非了一一合之敌,说出去没人会相信。造成这个事实的原因,除了了一这招一反常态的合同,同时也是师妃暄准备不足的缘故。

却说了一甩开了师妃暄,运足了轻功,兼程赶往襄阳。这一跑风驰电掣,路人感觉到他的经过,转头看时,几乎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但就是这超乎寻常武者所能想象的高速,依然有人从侧面盯上,跟在后面,渐渐地赶了上来。

“贫尼问天,特来请教。”佛号声中,一点惊人剑气勃然迸发。

了一心中暗叹,这问天女尼内力如此悠长也就算了,轻功又强过自己一分,怎么都甩不掉,自己只是稍稍降速减少点内力消耗,居然她便已经发觉,一道锐利的剑光就乘着这瞬间的内力断档,直刺过来,如果自己再保持原样前进,只会被她的剑芒所洞穿。

双剑在手,了一回身打散问天尼的剑芒。若要继续前进,则必须将此人战败,不然一切休提。

了一手中的双剑高速颤动,抖出点点寒芒,正要施展万一剑法的第二招不去,问天尼的长剑已经带着一溜青光插在了了一剑势的中央。

了一的绝招玄德,是第二招不去和第三招虚实的结合,正因为威力巨大,所以才要用虚实来掩护。不去的道理和玄德一样,天地之力,弗居弗去,引而击之,不过为了较快地发动发动,所以威力小了很多,而起手时那收敛精气的一瞬犹在。

问天尼一刹那就把握住了这个瞬间,断然出手,了一此招不去的引发的威力顿时中断,气势为之一阻。问天尼乘势剑光大盛,手中长剑化作万道寒霜,无孔不入地泼在了一的身上。

了一无惊无惧,虽然一出手就落在了下风,他仍是一脸平静,腥风血雨,一路走来,他的心志已然坚若磐石。仗着体内阴阳内力的生生不息,了一双剑绕身疾转,整个身子冲天而起。

问天尼的剑芒刺在了一的护身剑芒上,就好象是突然消失似的,不留一丝痕迹。这是第九剑身退,双剑布下密密麻麻的剑网,消弭一切来袭的劲气,固然因为纯是守招,不做一点反击,从而连敌人的精神锁定都切断了,不过也就因此能使守势更加严密。

问天尼无孔不入的剑芒失去了效果,但她仍旧占着先机,千万道剑芒重新聚合成一束,倏地黯淡下来,转换成巨大的剑罡跟着向天上刺去,誓要将了一一分为二。

问天尼的这几招,正是了一平素惯用的手段。在万一剑法中,第三招虚实和第四招合同连用也能产生类似的效果。

只是此时并非与问天尼对攻的时候。两败俱伤,是两人以自己拥有的实力相搏杀后最可能的结果,也是问天尼最希望达到的。

不过剑法大成的了一还有其他的选择。只听他长啸一声,玄牝一招出手。正所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绵长柔韧的气劲源源自剑尖螺旋发出,套在那无坚不摧的剑罡之前。

问天尼面露哂色,能抵挡剑罡的,唯有剑罡。了一玄牝这招的防御力及其出色,乃问天平生所仅见,但还是不足以锁住剑罡。

下一刻问天尼面露惊色,切断了剑上的内力,剑罡粉碎,爆散开来。

人力有时而穷,天地之力却是无穷无尽。了一左手剑使的是玄牝,右手剑发动的则是长生。

何为长生?天长地久,其不自生!

了一借来天地之力,接在问天尼剑罡的正面,可是问天尼剑心通明已经修炼到了极至,知道前招无用,立刻自行催爆剑罡,借气压打击了一。

了一在紊乱的气流中多次借力,终于安然飘身落地,翻身挥剑扫出,问天尼快步追上,两人又对上一招,清澈的剑鸣悠悠传开。

了一心道好险,换作是其他天下间的任何一位当代高手,面对问天尼这一轮急攻,除非是以力破巧又或是愿意换伤搏命,此刻只怕已经手忙脚乱,应对不暇了。武当梯云纵的半空借力奇效,使得了一在落地时能够先一步作出应对,拉开战斗距离。即使是天下无双的独孤九剑,在近身短兵激斗中,也未必能胜得了剑心通明。

稍一得到喘息的机会,了一使出了虚实。虚实者,虚心实腹,弱志强骨之谓。剑光漫无目的地源源洒出,将了一自己的身形淹没在剑光里。

问天尼不明虚实,敛劲观衅。她也是无奈才作此下策。为了追上了一,她本身便不在最佳状态,本待以剑心通明抢攻后能取得上风,谁知了一招式精妙,奇技百出,竟然一丝便宜都没占到。反正她的任务只是要拖延了一到襄阳的时间,而不是将他击败,此刻稍作守势,也是种高明的策略。只要卡住位置,不让了一过去,她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正因为需求的少,所以付出得少。

问天尼拖得起时间,可了一悠然外表下深深掩藏着的是一颗如焚的心。

只一个问天女尼,就已经令他的秘研的招数用出泰半。可以想象,日后遇上静斋的梵、师、言、秦诸女,了一将更加吃力。

只是时间不允许了一耐着性子和她磨耗。万一剑法中尚未现世的最後一招在虚实的剑光中悄悄使出。

第八招若水。

上善若水,处人之恶。

问天尼或许不知道这招的来历出处,但这不妨碍她对这招的重视。只从她一脸凝重地不断更换防守姿势就可以看出,她很难受,非常地难受。

了一剑芒的力量汇聚点,不断地指向她防守的空隙,却又引而不发。问天尼故意露出两个不小的破绽,其中一个是真正的破绽,但了一却视而不见,只是保持着压力逼迫着她,直到她不堪忍受,自觉地变化了守势。

两个人相持了足有一刻钟。了一出没无常的双剑像狼群般窥伺在外,给予问天尼巨大的精神压力,但是她却没有一点焦躁的气象,守势严密,不留给了一任何可乘之机。

问天尼的任务只是拖延了一。她的轻功稍胜了一一筹,根本就不怕占据着主动的了一抽身远遁。了一想要顺利地前往襄阳,只有将问天尼打败,或是将她的内力消耗到一定的程度。斗室之中,闪转腾挪,比的是轻功身法;短途冲刺,如影随形,靠的是内功的爆发力;而长程奔驰,日行千里,只看内力的深厚程度。

但是照这个形势持续下去,了一的内力消耗远胜问天尼,纵然他的内功心法和境界在回复和持久能力上胜过了问天尼,也无济于事。

了一心中计算了一下,双目一睁,若有寒光绽放,他决定动用绝招玄德。

问天尼只觉得周身的细碎剑芒突然静止了,下一刻她看清了了一的真身所在。令她心寒的是,她第一次可以完全地锁定了一的位置,然而了一的双手双剑被包裹在细密的剑芒中,缓缓流动的剑芒像是有着生命般,缠绕在了一的双手上。

这是剑法、内功都练到巅峰境界时所产生的气场,虽然强度弱于剑罡,可是灵巧了许多,虽然耗力远大于气场,可是强韧之处远非一般的气场所能及。

昔年张三峰创出了剑罡、气场自由转换的太极剑领域,今日的了一根据自己的条件,将剑罡、气场结合在一起,也将自己独有的领域修炼到了大成。

看着眼前灿若星河的双剑领域,问天尼一阵恍惚。多么强大而又神秘的领域,几乎是同时,她的心中生出了不可为敌的念头。不过到底是多年清修,问天尼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疯狂地调集全身的内力,双手握住剑把,她掌中的长剑开始散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白光,接着,光华一现而逝,浮华褪去,现出真如。

这时了一的领域中的剑芒奔涌而出,已经化作了一条蛟龙,以吞天噬地般的气势,击向问天尼。

问天尼双手举剑,口中喝道:“吽!”背脊一挺,气势陡增三分,竟生生架住了一这击。

两人同时身躯剧震。

了一双手作势一张一合,剑芒主动地一分为二,绕过问天尼的剑罡,向她刺去。

问天尼变招丝毫不慢,侧身拖剑,划了小半个圆,又喝声“嘛”,剑罡暴开,一个强大的气旋将了一蕴含着大量真气的剑芒吹得星散。

了一停止进招,收剑道:“就凭刚才这记剑罡,若是还有再见之日,我绝不会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了。”说完飞身就走。

问天尼双臂从身前放开,负手卓立,目送他远去。此时她的手中那把剑已然烟消云散,就连剑把也没有踪影。为了抵御玄德这招和后面的变式,她已经倾尽全力,体内的真气好似人去楼空,一时间连一星半点儿也提聚不起。当然,若是了一不依不饶,想把她格杀当场,她仍有手段重创了一,或许还能击杀了一而自身仍留得一命。毕竟,佛门武学到了深处,最强悍的就是修炼者超强的生命力。

不过这一切都未发生,一条人影落在问天尼的身边,说道:“辛苦了。”

问天尼转头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此举将会使我派与武当交恶,至今我仍不明白斋主近来为什么要作出这些布置。若不是你手持斋主信物雷音磬前来,我根本就不会出手。妃暄,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师妃暄轻声浅笑,似是极为欢愉,看到问天尼怒上眉头,方道:“其实为什么这么做,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问天尼道:“你说。”

师妃暄喟叹一声道:“你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问天尼变色道:“是这件事?斋里不是说还要再议吗?连思想都没统一,你们怎么就开始行动了!这雷音磬你是怎么到手的?”

师妃暄凑上前去,苦笑道:“我们也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说……”

蓦地问天尼踉跄退开,左手捂住丹田,右手指着师妃暄,犹自不能自信地问道:“为什么?”

师妃暄哂道:“问天你看清楚,我手上的是什么?”

问天尼左手五指松开,想要双手去抓那柄染着自己鲜血的长剑,惊恐地问道:“这,飞翼如何会在你的手上?”蹒跚两步,再无力气,倒在地上,尚未断气。

师妃暄来到她身前,屈身蹲下,柔声说道:“念在同门一场,就让妃暄送你一程。”

剑落血出。

伸手按下问天尼的眼帘,师妃暄正要抚尸恸哭,眼角流光一转,暴起喝问道:“谁在那里?”

一人抖抖索索从道左半人高的稻田里起身,声音颤抖地唤道:“师傅,是我。”却是师妃暄的大弟子费英。

师妃暄一皱眉,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都看到了?过来!说!”

费英走到师妃暄面前,跪下,牙齿打战地道:“弟子是奉石师叔之命,来找师傅您的,看到这里有人打斗,所以躲在一边看着。”

师妃暄柳眉一竖,问道:“就你一个人来的?”

费英垂首答道:“是。”

师妃暄道:“这事你放在心里,不准说出去,你知道吗?”

费英心里一松,答道:“弟子明白。”

师妃暄命令道:“去把她埋了。”

费英起身,去搬问天尼的遗体,突然背心一痛,一截剑尖从胸口突出,强烈的痛觉仿佛把她的力气抽尽了。

又是一阵剧痛,留下了数道肆虐的劲气后,长剑收回。费英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全都碎了,口中吐着大块的血,她满怀愤恨回头看去,师妃暄一脸慈祥地说道:“就让师傅再教你最后一件事,这世界上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言讫飘身远去。

隆隆的蹄声由远而近,半刻后停在了费英面前。

一人的声音传入业已昏迷的费英的耳中,将她从弥留中暂时唤回一丝神智,那人说道:“报告长官,那边一个已经死透了了,这个还有一口气。”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答道:“哦,我来看看。”

费英就觉得一股暖流从背心淌入体内,身子似乎又有了活力。她勉力睁开眼睛,见是一个北方胡人打扮的军官。

这军官为费英输送内力吊着性命,知她已经救不回来,于是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可能的话我会帮你带到。”

他却不知费英心里正在天人交战。最后,费英想到,这已经是到了最坏的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正要说出遗言,就觉得力量潮水般地退走,那军官叹息一声,松开了手。

“呵,嗬。”费英突然挣扎起来,军官回头再看,她已经不行了,不过她的右手伸了出来,最终指向了稻田里。

“去,到那边搜一下。”军官下令道。

半分钟后,士兵汇报那边找到了一个被点住穴道的女子。

军官说道:“把她带上,我们还要赶路。”

突然他的动作定住了,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被找到的女子。他大叫一声,再次翻身下马,冲到士兵的面前,劈手将女子夺过,四目交接,泪流满面,他哽咽地道:“玫华,你怎么在这里?”

于玫华被解开了穴道,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却惊恐地道:“啊!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师傅!师姐!”只叫了两声,她便昏迷过去。

为了在师妃暄赶来之前战败问天尼,表面上了一胜得极为轻松,好似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实际上他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以他高出一筹的境界和功力,依照两人的实力对比,想要完胜,在问天尼死战不退的前提下,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以上的时间。取得了这样的战果,是建立在大量虚耗精神和元气的基础上,因此,了一赶出去十里路,确定了已经甩开问天尼,他便一头扎进间河边磨坊,打坐恢复。

一开始师妃暄低估了了一,在连续失利后,她对了一实力的评价又有些高估了,因此在后面匆匆布防的道信、嘉祥和了空都未能截到了一后,她错误地以为了一已经闯过了他们的封锁,赶去了襄阳城。

却说了一再次上路,收敛气息,遇上行人便调整速度,与常人无异,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了。

眼看还有数里地便到了襄阳,了一心情放开,正待加快脚步,赶在日落之前进了襄阳,忽听得风声中传来一阵喊杀声。他本不欲多事,埋头前行,倏地停下脚步,目露讶色,转头向北瞭望,那边正有一股惊人的剑气正在爆发。这股剑气了一感到似曾相识,仔细想来自己认识的人中却无人拥有这么强大的气势。熟悉而又陌生,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晋身到了先天境界之后,一个人的气息便很难会更改,除了某些特殊的功法,想要欺骗一个天人阶的高手,是非常困难的。而就算是运用着那些极为罕见的功法,在全力出手之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本身的气息,足够被人判断出本来的身份。

心中怀着好奇,了一踯躅了两步,改向剑气冲天处奔去。

了一到时,那股剑气已经向北移动了一段距离,只见小河边伏尸处处,一方是北方胡人的军队,而另一方看上去像是南方的绿林豪杰。武林人的尸体远远多于胡人的,他们多半已经带着伤,显然已经经历过激战,此处当是撤退或是转移中再次遭遇敌人。

一处滩头显然是战斗的中心。此处泥沙大片地掀开,正是了一刚才感觉到的剑气迸发所在。

无数道纵横的剑痕留在了沙滩上,直径三丈半圆的剑痕范围内倒下了不下五十人。看这些人倒下的姿势的方向,起码有二十人以上是在这招中被击杀。所有这些人中剑的一面都是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然后,尸体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了一看了一下,便向东面靠着襄阳城的方向追去,很明显,这是那剑手的逃亡方向。

地上的死尸逐渐减少,不过了一的灵觉已经锁住了那名剑手的所在。他还活着,但气息已经非常之弱,终于在一棵树下,了一见到了他。

远远的,了一就认出了那张血污满面的脸,“叶寒天,你怎么在这里?”了一上前惊问。

叶寒天脚边倒了五六个胡人,都已经断了气。他的剑就插在其中一人的胸膛里,尚未拔出。叶寒天一身上下简直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身上五六处全是致命的伤害,他自知不行了,却连自裁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闭目等死。

听到了一的声音,叶寒天睁开双目,吃力地认了他一会,惊喜地道:“了一,你是武当了一。快,快去救我师姐。”只这两句话,就耗尽了他仅存的元气,他已经喘得不行了。

了一怜悯地看着他,同是蜀人的关系,唐冰月近年来和庄梦蝶越走越近,远近知交无不洞晓,但这叶寒天就是痴心不改,着实可叹可怜。说到亲疏,曾经几番并肩作战的庄梦蝶显然比叶寒天更为亲近,他自然更愿意见到他们能够好事得谐。不过看到叶寒天弥留之际依旧心系伊人,了一对他说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你还有别的什么事要说的?”了一问道。

叶寒天的双目中焕发出别样的神采,说道:“了一,你是从河边过来的吗?”

了一点头确认。

叶寒天露出一丝笑容道:“那是‘千一’,我终于完成了。”

了一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你们自在门的剑理,不过不可否认,那招很强。但是似乎你的功力并不足以驽控这招。”

叶寒天叹息一声,声音渐渐转弱,了一不得不凝神仔细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只听他道:“我的力量还是差了些啊。去告诉庄梦蝶,要是冰月师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他!”

说完了遗言,叶寒天周身白光渐起。

了一摇头苦笑,叶寒天这一生还真是单纯,除了剑,便是唐冰月。相比之下,或许唐冰月还胜过了剑吧。

唯能极于情,方能极于剑。这是浪翻云的剑道。叶寒天只有深情,没有洒脱,更没有浪翻云的资质和运气,所以他成不了第二个浪翻云。

想罢西去那一路当是唐冰月所在,了一反向急追。这一路沿路死伤更多,多处留有重伤者拼死阻击的痕迹。

终于在一块开阔的平地上,了一找到了唐冰月。胡人还剩下十几个,但唐冰月这边就只有两个人了。她似乎是腿脚受了伤,不能移动,靠在一匹已经死去的白马身上,关注着身前守护着他的人。

庄梦蝶的折扇早不知上哪里去了,此刻他手中挺着一把朴刀,刀光到处,劈波斩浪一般,敌人纷纷退开,躲不及的,便发出惨叫,滚倒在地。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庄梦蝶的衣服已经烂成了乞丐装,鲜血浸透了烂布条,一绺绺的,也不知何处是伤口。围攻庄梦蝶的主力是两个异族刀客,但对他威胁最大的却是三个在远处不停射出暗器的汉人。

在另一边,战斗已经结束。一个高瘦稚嫩的少年拄着长枪摇摇欲坠,明显地,他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了。支持他的,只剩下不屈的信念。

少年的身边倒着一条大汉,他们杀败了十倍于他们的敌人,始终没有向庄梦蝶求援。

还有一里之遥,了一发出长啸,通知他的到来。对他来说,这点路程眨几次眼就到了。

那三个发暗器的人回头看到了一,发出铺天盖地的暗器。了一双剑齐出,却被剑上不断的爆炸吓了一跳。

炸药的淡色硝烟和毒粉的粉色黑色烟雾次第散开,这三人各式花样的暗器层出不穷,连了一看了都暗自心惊,也得小心翼翼应付。

唐冰月扬声道:“损、泰、师、坤、兑、坤、震、比……。”

了一听了两字,醒悟到她这是在指点自己躲避的方位,剑光流转,毫发未伤地切近暗器流中。

那三人惊慌失措,他们是两个高个一个矮子。高的特别高,矮的特别矮。那个矮子喝道:“贱婢!住口!”扬手一枚暗器向唐冰月飞去。

庄梦蝶着急了,不顾两个刀客又在自己身上添道伤痕,飞身一刀打在那枚暗器上。暗器炸开,威力骇人,庄梦蝶竟凌空被推开一丈多,朴刀碎裂,只剩下个刀把子。

那两个刀客乘胜追击,却不防被这爆炸弄得灰头土脸,其中一人伤到了眼睛,捂着脸在地上嚎叫翻滚,另一个吓的不敢再动手,退到一边。

扑通一声,庄梦蝶跌倒在唐冰月身边,唐冰月双手一支马尸,扑在他身上,眼泪止不住地掉,哽咽地道:“傻瓜,这三个叛徒的暗器怎么伤得了我。”

庄梦蝶伸手抹去唐冰月脸上的泪痕,温柔的道:“你才是小傻瓜呢,别再逞强了,这点伤我还挺得住。看,了一来了,没事了。”

得到了唐冰月的指点,了一冲到唐门三个叛徒的中间,剑光暴涨,只一招,三人踉跄跌退,伤在了一手中。

这三个也算硬气,知道差距太大,剩余的暗器一股脑地丢向唐冰月和庄梦蝶两人。

了一怎会让他们得逞,身随剑走,光点散开,暗器纷纷落在地上,更有两枚被他施展柔劲,包裹着抛了回去,在他们身边炸开。

就见其中一枚炸出一片绿色的磷火,烧的他们鬼哭狼嚎,而另一枚却散发出淡青色的尘烟,烟尘飘过,三人中有两个嗅到,转眼就蹬腿不动弹了。

唐冰月赞道:“好一个了一,这么多年不见剑法高明了许多啊,就连‘三长两短’都被你几招解决掉了。”

这“三长两短”是唐门前些年威名最盛的组合,取名来自于他们的身高,三个身量极高的加上两个几乎称得上侏儒的。后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五人中的唐得兼、唐知谅和唐隐看三人杀掉了其余两个,叛出了唐门,不知所踪,没想到是被北国搜罗了去。

三唐既败,了一再无顾忌,展开身法,环场一周,刺翻剩余的胡人,正准备顺手解决还在号叫的唐隐看,就听得唐冰月一声恸呼,赶紧回到她的身边。

唐冰月哭得花容失色,泪眼朦胧地对了一道:“小碟子,他,他死了。”

不需要唐冰月多加解释,了一已经看到庄梦蝶正在步叶寒天的后尘。了一不忍打扰两人最后的时光,起身去看那持枪的少年,那少年却对了一道:“大侠,那人逃了。”

了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道:“他怎么可能逃得掉?”

那矬子唐隐看,忍着疼痛,停止了号叫,猫着腰正向外窜去,突然身躯一震,背上胸前被一道无形的劲气穿了个透心凉。他到死也不曾明白了一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逃的,又是何时发的招。两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少年又道:“大侠,您真厉害,我没事,快救救我们贺都尉。”

了一把了把他的脉,知道他只是有些脱力,把他按下打坐休息,然后蹲下察看那条大汉,摇头道:“经脉俱断,没多少时间好活了。”

说罢回头一看,心神巨震,喟然道:“你何苦呢?”

唐冰月手持一枚飞镖,扎在自己的心口,眼看已经不治了,她断断续续地道:“要不是我脚上中了一刀,凭他的幻魔身法,自己要走谁也拦不住的。是我害了他。他一个人重生,会孤单的,我,去陪他。看,那里有流星,我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了一转头望天,天色已暮,云色渐玄入青冥,却哪里有流星的影子?

再回头,白光已闪成一片。

夜空下回荡着一个疑问: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何以报情?

只片刻,了一便平静下来,现在还不是哀伤的时候。为两人默默祈求完了再世之福,了一扭头看向那正在调息的少年,说道:“能走得动路就可以了,先离开这里。我们没时间耽搁,敌人很快就要来了。”

以了一今时今日的武功,称作万人敌也无不妥,但并非说他现在就能一个单挑一万的军队。即使是三五个大圆满的天人阶的高手,联手也未必能正面挡住一支精锐万人队的冲击,相反只是一个人,充分利用了环境,或能全歼他们,只是要杀得手软罢了。

将少年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一问清了他的来历。这少年名叫莫思泉,乃是随唐、庄二人出川救援襄阳城的蜀中义军。与历史上的情势大相径庭,此刻的襄阳城,缺乏的不是粮秣而是人手,因此北军对南朝各路援军的劫杀非常凶狠。

铁甲重骑在南方不便施展,这是草原各族多年来在襄阳城下得到的血的教训,因此除了中军还有不到两万的重骑外,其余的十数万铁骑全都是轻骑。对付轻骑,和它特有的逐突战法,步兵根本占不到优势,就是水军在河上,有时也要经受奔射的洗礼才能进城。为此,襄阳守军想破了头也拿不出好的办法。

重装的步兵能有效减少轻骑的杀害,但移动速度缓慢的他们只能依靠城池才能展开,不然就会沦为敌方重骑的猎物。况且,各路援军大多是义军拼凑而成,能够人手一把钢刀已是不易,又怎能负担得起步人甲之类的昂贵军械的消耗?战争,大多数时候比拼的就是后勤,而非战术的使用,汉唐之崛起,就在于此。

有唐冰月、庄梦蝶和叶寒天这三大高手的压阵,部下又有贺武部等经过训练的正规军为中坚,这支援军接连突破了北军的三道封锁,来到了离襄阳城不足十里的敌方,但自身的损失已经非常可观,出征时的三千人折损过半。

因为叛徒的出卖,襄阳水军多年前已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遗下的船只已经不多。在水军到来之时,敌军骤然到来,残存的水军来不及也不可能将所有人一次性都送上船。两方将士奋勇拼杀,终于将五百多人送上了水军的船上,但剩余的约七百人连同几位主将都被困在了岸上。水师的船冒着箭雨离岸,再多呆一刻,便会多丢下十数人的性命,关键时刻必须要壮士断腕。这是个痛苦的决定,但此刻容不得半点犹豫。

当时的场面极其混乱,川军被分割为几个大小不一的集团,大体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撤退,草草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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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早期的齐国,地处东夷,又受到强邻鲁国欺压。在庄公在位六十年间,齐国稳定发展,积蓄力量,奈何继承人的选择问题成为齐公子夷仲年与鲁惠公的博弈场。在这盘棋上,齐国满朝文武都成了二人博弈的棋子,但鲁国毕竟为外戚,夷仲年乃众望所归的齐国公子。鲁惠公为了参与齐国承嗣之事,劝说齐庄公唤回了那位被遗弃到莱国十年的公子旦。当这位几乎被人遗忘的弃子回到临淄城的那一刻,人们不知道,这场棋局最终的弈者,才刚刚落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