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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雨欲来 (下)

应天府城,东傍钟山,西据石头,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合南斗北斗之数,共有一十三座城门。这西南方向上,有一座聚宝门,内外依着秦淮河,巍然矗立。城墙之上,来往巡行着两三士卒,正在值夜。

年关方过,这北风虽刮得不甚紧,却也拂面生寒,摇曳的火把下,两个军兵凑在一块儿,搓着手,交头接耳。

其中一人道:“老马,我说今夜城里可闹得邪乎,这打杀声分明在城北,却能传到这里,这动静可不小啊。”

老马道:“小于,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你休假去了,这城里可出了大事。百年前的传鹰传大侠你听说过没?那可是长生不老的陆地神仙。当年他成仙时,手里拿的法器――鹰刀,如今就在城里,前阵子武林人潮水般地往城里涌呢!谁不想长生不老?你回来前几天,那可是天天闹腾得鸡犬不宁,我道这两日咋的清静了,原来是今天这么大一场候着,啧啧,热闹啊~~你还别说,前日我还见识了一回,倒也学了两招。什么!你不信,看我施展给你看。看好了,力劈华山!横扫千军!”

老马正兴高采烈地比划着,猛得被人在屁股上踹了一脚,一人骂骂咧咧地道:“老马你又想挨揍了不是,还不赶快给我巡城!”未及老马答话,那人再踹一脚,将已经重心不稳的老马踢了一个狗吃屎。

冬日里城墙冻得生硬的,便是拿着钢刀硬砍,怕也能砸出火星来。这老马吃了两脚,跌在地上,手掌上老茧脱了一层,痛得他直哆嗦,但他不敢多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枪,低着头,和小于匆忙走开。

那人站在两人原来站立的地方,举手呵气,嘟囔道:“现在的兵,什么素质!”

“哼!”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人道:“金二,你如今好是威风呐!”

金二抬头一看,慌忙道:“荆将军,原来是您老人家,在您面前,怎有我金二威风的份,小人也就是在这些懒虫头上撒些气。这天寒地冻的,您老人家怎么不在鬼王府,反而到了这里,难不成今晚有什么状况?有什么需要小人帮忙的,小人必定尽心竭力……”

“好了,好了,”荆城冷打断道:“废话少说!咦?”

“什么?”金二看见荆城冷面容一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吃一惊,只见着一条黑影从城内街坊里穿出,,轻若无物地飘上七丈有余的城墙,然后飞鸟一般掠下,错非他内功小有根底,又身在城墙上,根本看不清这条影子。

“这,这是人还是鬼魅?”金二结巴地问道。

荆城冷沉声道:“是人,好高明的轻功。”

“那是谁?”金二听闻不是鬼怪,说话也顺畅了。

“后面的是‘人妖’里赤媚,”荆城冷道,“前面那人我也不识。”

“两人?”金二确定自己分明只看到一条影子。

荆城冷却不答应,身子一晃,径自回鬼王府去了。

荆城冷认得不错,后者正是里赤媚,而前者便是了一。二人从城里一追一逃,不经意间,便出了城。

虽然受了内伤,了一的内力运转却没受到什么影响,全力施为之下,他确如鬼魅一般,运用起梯云纵,就像秋风中的落叶,轻飘飘就能闪出三丈之多。但是了一虽快,对比起轻功已经接近速度上天下无双的里赤媚,还是差了一线。

好在了一的轻功与里赤媚的差距相差仅有一线,全速奔驰之中,里赤媚若是想要攻击了一,他的速度必然会降低稍许,这同样给了一以反击的机会,依靠着碎剑诀的阴阳内力对冲,了一每每在里赤媚出手的刹那,闪开三尺,躲过他蓄谋已久的杀招。

此时的里赤媚,怒容已敛,不复强望生方死时的狂暴,代之以一脸坚毅,透露出必杀了一的决心。

此子不除,必为大害。

放眼天下,除了眼前此人,后起之秀中又有谁能接下庞斑的一击而全身退去?单是这份经验,已足以让他的未来有了无限的可能。非独私怨,尚有公仇。倘若没有了一的搅局,了尽一人如不想战死当场,唯有脱逃一途,如此一来,浪翻云纵然武功盖世,也独木难支,只得坐看韩柏的败亡――至不济,亦当留得下秦梦瑶的性命。

一招出错,满盘受制,秦梦瑶复出可期,而己方任璧等人之丧所带来的实力缺口,将使得方夜羽日后调兵遣将,变得捉襟见肘。此消彼长之下,中原霸图,依旧是梦。

抛开双方之间的恩怨,里赤媚还是颇为欣赏了一的。里赤媚也有两个天资卓绝的异人弟子,他们在他的悉心调教之下,进展飞速,乃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虽不及方夜羽、鹰飞之超群绝伦,但距离五行将之流,已不远矣。

可是,在里赤媚本人面前,他们连出招都有所不能,遑论觑着他的破绽,变招换式。以此相较于了一之面对庞斑尚能变招出手,真乃是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可惜,如此良材,却是敌方的强助!因此,里赤媚下定决心,要力毙了一,以绝后患。

方才他和浪翻云激斗数十招,早有消耗,而天魅凝阴又非以内力深厚见长,两人奔出二十里开外,虽然速度不减,手上狠招连发,但都已是微微喘气,内力入不敷出。

再跑出五里地,里赤媚的精神与体力都已消耗过半,心中暗叹,萌生退意。此处毕竟还是南朝的地界,以他目前的状况,以方夜羽方目前的情势,他实在不宜再追击下去,否则随便遇上虚若无一级,甚至是戚长征一级的人物,他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就在他决意退去的前一刻,了一脚下一个踉跄,从树梢摔下。毕竟早有内伤在身,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跑到这里,强压下的内伤陡然发作,了一内息乱窜,梯云纵再不能施展。

里赤媚大喜,欺上前去,瞬息间连拍七掌。

了一勉强站起,方摆出个太极拳架势,里赤媚的掌力就到了,只是第一掌他接下了,但是勉强提起的内力全被打散,剩下的六击他一下都没拉下,硬是身受了这连环数掌,阴气袭体,口鼻溢血。

里赤媚不知了一内伤如此之重,出力稍大将他远远击出,愣了一下,才脚点树干,闪电追去。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给了了一一线生机。

不知撞断了多少细枝,了一借着里赤媚的掌力,在昏迷前用最后的力气在身前的树干上一拍,飞出了树林,是死是活,已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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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步七星,退步跨虎;是以进步火,退步水……”一边缓慢而工整地变换着架势,一边叨念着口诀,了谦风雨不改地迎着朝阳,在林间练拳。三十多年来,他因喜好太极拳而投入了武当,练上了正宗太极拳,虽然没有刻意地提升武功的进度,却暗合清净无为之道,在宋远桥等二代弟子以下,了谦的拳法,可谓是武当后辈弟子中的第一人。

近些年来,天下乱象已萌,江湖上厮杀不断,当年一百余三、四代弟子之中,存活至今的,不到二十人,而五百扬字辈五代弟子里,也仅存七十余。

大浪淘沙,能在这乱世中坚强地活下来的,几乎每一个都是强者。

当~~~当~~~当~~

三下清澈的钟声长鸣中,传达了召集去大殿的命令,只是,了谦的心头却压着一股不详的预感。钟声的结尾有些急促,敲钟人手上的力量提早使尽,是以钟声中带着一分焦急——现在的了谦,已经有足够的实力,来察觉到这些个微妙的讯息。

来到大殿,殿上已经聚着不少人,大约四五十人的样子,了谦举目看去,宋远桥、张松溪等七子差不多全都来了,他们围成了一团。了谦向圈内走去,低辈的弟子纷纷给他让路,似乎少了谁,了谦想着,却一时想不出少了哪个。

来到恩师清虚身后,了谦探头一看,地上并排躺着六个人,为首的便是武当三代双杰——宋青书和张无忌,接下来是善使太极枪的清涧,以及宋青书的弟子,了一的小师弟了慨和张无忌的弟子了如,最后一个是了暮。

“他们怎么了?”了谦轻声问道。地上躺着的六个人无一例外地脸色惨白,近乎青色,但身上见者没什么伤口,也不像中毒。

“是玄冥神掌。”答话的是了出,“我们在出任务时被人伏击了。”

“不可能!”了谦不自禁地道,不是他不相信了出,而是这个消息太过骇人。宋青书和张无忌带队出任务他是知道的,那是寻访云舞阳,索回武当剑谱。云舞阳名列前朝诸侯张士诚麾下“龙虎凤”三大高手,武功高强,十分难缠。因此这个任务不是单纯给低辈弟子的练功任务,而且还是四、五代弟子获取高阶武功的门派贡献任务。这个任务的等级为人级上品,但是总体上来看并不危险,因此参与的人极多。不单单是宋青书等四个三代弟子领头,四代的了字辈也有九人,这十三个人都是武当派的中坚,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流乃至超一流的高手,怎么可能会被人打得如此之惨?要知道,真武七截阵早已在武当高、中辈弟子中普及,就算是猝然遇袭,折损了几个,也不可能连一个真武七截阵都排不出,何况当时还有二十六个扬字辈弟子和过百南字辈以及更低辈的弟子在场!即使是庞斑、浪翻云这些达到了天人之极的人物,想要强挑三个以上的真武七截阵,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更何况是玄冥二老?

“玄冥二老是魔门的人。”了出道,“魔门里现在能使玄冥神掌的人有十多个。”

十多个!了谦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从地级中品武功——修罗阴煞功——中发展而来的一门掌法,虽然只是人级中品,玄冥神掌的威力却是和修罗阴煞功本身不逞多让,所欠缺者,一是修习不易,极易走火入魔,二是要不断从自然中补充寒气,先伤己,后伤人。因此这门武功鲜有人练成。纵使魔门历代高手辈出,能练成此门绝技着,不过二三人而已,现下却有如此之众,怎能不教人失色。

“不对!”了谦道,“就十几个会玄冥神掌的人根本奈何不了你们的。”

“还有十多人练成了化骨绵掌,另有五十多人会玄阴指。”了出续道。

化骨绵掌与玄冥神掌相似,只是是以蛇毒取代了寒毒,而玄阴指乃是玄冥神掌的弱化版。

“难怪了。”了谦愁眉不展,“这种阵容若是再加上一二顶尖高手,的确不是你们能够抗衡得了的。”

“一二?”了出苦笑道,“岂止是一二!了孟在敌人面前一个照面都没走过。我见势不妙,和扬坚、扬晔、清偲师叔几个人组了一个七截阵,才杀了出来。这次能够完好地回来的,只有清偲师叔和我。了立外伤不轻,却还是好的,了松、了程、了卫都死了。”

了孟在了字辈里相对较弱,但一个照面将他放翻,了谦估摸着自己怕是出了全力才能勉强做到,了松、了程和了卫也是武当异人十大高手之三。至此,武当四代了字辈的异人,只剩下了出、了立、了暮、了一、了勋、了流和了谦本人七人了。其中了暮还在昏迷之中!

宋远桥叹息道:“他们剧战之后,中了毒掌,虽然仗着内力深厚,都还有口气,可是若是没有解药……”宋远桥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武当实在再也受不起这等的损失。

“而今之计,只有遍求各大门派,求取解寒毒的解药了。”宋远桥分派道:“七师弟,你去天山去求一朵天山雪莲,可能的话,到灵鹫宫讨一些天河散;清风,你去恒山求六份雨露丹;明月,去衡山求两份接天膏;清顾,到桃花岛要六粒九花玉露丸;清偲、了谦、扬云、扬贵、扬松,白道联盟大会将在金陵召开,你们向菩提园和西宁派各要一些回魂丹与定神散回来;了勋、扬立、扬坚,到嵩山少林求一些小还丹。记住,注意安全,就算要不到,一定要在三十天内回来,不然毒入肺腑,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宋远桥其实并不愿意将门下这几个剩下的一流高手一个个单独派出去,这次袭击是早有预谋的,而让这几个受了玄冥神掌的弟子得以回山,在他看来,也是故意消耗他们内力之举,一场暴风雨即将临近。但是宋远桥又别无他法,即使宋青书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能坐视他们毒发死去,武当派现今虽然大为兴旺,其实无论从高手的数量还是从质量上来看,还远远比不上二十年前,武当的崛起需要时间,需要这批中坚骨干,哪怕这些人中只救活了一个,对武当来说这重要性也是无法估量的。

师傅,要是您老人家还在,那有多好。宋远桥心中想到。张三丰飞升之事,原本只应该境界上到达了天人之极的高手才能感知,但是武当七子既在山中,虽然功力未到,却也能感受得到张三丰的离开。

过了午时,了谦收拾好行装,便带着扬云和扬贵,随着清偲,急急下山前往金陵去了。

“去!”了谦拳作剑势,一招孤雁出群,将缠着自己不放的一名敌人打得横飞出去,顺带阻拦了其他人的追击,争取到了一线空隙,运起梯云纵腾空而起,看到清偲同样脱开重围,哪里还不知机,蹑着他的背影,一路杀将出去。

三名扬字辈弟子,早已回山。甫下山,五人便遇上了连续不断的围攻。在大批魔门异人的攻击下,扬贵和扬松先后受了不轻的伤,由扬云护着,只得退回武当。而清偲和了谦,则凭着强横的武功,连破数围,继续向江南进发。

在某次交战中,两人不但打退了来人,而且还抓住一名怕死的敌人,从他口中,两人才知道,魔门和邪道派系的门派异人大都接到了门派任务,以杀正道门派人物的多寡换取不等的门派功勋,用以学习本门的高阶武学。因此,不但是武当,少林、华山等门派也已陷入魔门异人的重围之中。

放走了那个补天阁异人,两人一路潜踪匿行,眼看金陵在望,又在江宁镇外被人围上,经过一番剧斗才得以脱身。

清偲和了谦两人都是内功高深之辈,即使是在高速飞驰之中,方才耗去的大量内力却也渐渐地恢复。“噫!有人!”清偲听出道旁树林里有气劲交击之声,而且正有人高速向两人这边来,向了谦发出警告。

了谦应声停下步子,凝势以待。

一条人影窜出,后面又紧跟着另一人。

“是了一师弟,快救人!”了谦一眼就认出了了一,两人一起练功十年之久,即使形容大改,却丝毫不模糊了谦对他的熟悉感。

清偲脚尖一点地,掠过了一,一掌拍出,直击了一身后追击之人。

了谦接下了一,未待他察探伤情,就听见一声巨响,清偲站立不稳,翻身跌倒,口吐鲜血,内伤不轻。

什么人那么大的本事?了谦大惊,放下了一,冲上前去。他深知清偲的武艺,在清字辈里,仅次于宋青书和张无忌,比清风、明月两道尚高出一线,纵使没有长剑在手,但他的太极拳也不比了谦差多少,怎么会被来人一举击伤!

来人面容姣好,秀眉入鬓,虽是男儿之身,却有一种娇异的美感。

“里赤媚!”了谦不由地轻声道出了来人的名字,这等凶名卓著的高手,没有人会认不出,却也没有人会愿意遇上。

却见里赤媚由白变红,由由红转白,了谦知道清偲这一击并不是一无所获,里赤媚同样受了内伤,只是他伤得轻,把内伤强压下去了。

“休得伤人!”了谦冲上前去,太极拳全力展开,以慢打快,只守不攻。

才过三招,里赤媚退出圈外,恨声道:“天蚕功!”说完,人影一闪,没在林中。若非上半夜和浪翻云激斗近千招,若非下半夜又追杀了一二十里路,即使清偲武功再高出三成,也未必能使他受伤,退一步,即使受了伤,假使了谦的内功不是天蚕功,里赤媚也能在清偲恢复再战之力前,解决了了谦,将武当三人全部留下。但是了谦的内功偏偏是天蚕功,这门克制葵花宝典的天蚕功。辟邪剑法和天魅凝阴同样源于葵花宝典,一如当年云飞扬武功远逊于东方不败却能将之击退,今日的了谦依靠天蚕功,绝对能在百合内与全盛的里赤媚斗个不相上下,到时候清偲恢复战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事不可为,脱身即走,里赤媚不愧枭雄本色。

了谦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移到树下,防备着里赤媚的偷袭,直到清偲运功完毕,内伤初愈,才放下一口气,着手为了一疗伤。

饶是天蚕功对于处理内伤有着奇效,了一伤势太过沉重,清醒了片刻,就再次昏迷。

依着了一的嘱咐,清偲和了谦进了城,住进了城东的悦来客栈,顺带照顾宝马飞白。

又过了一天,了一才悠悠醒转,见到身旁了谦,心头激动,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说起。他本期必死,只待转世重生,一身修为眼看就要折去泰半,谁知峰回路转,内伤虽重,但经过了谦用天蚕功去除了异种真气,已无大碍,只需调养上一段时间即可。

清偲前去参加的白道联盟大会,前身为八派联盟,因为时局的变化,八派联盟非但没有解散,反而扩大为白道联盟,五岳剑派、崆峒、天山几个大派带领十数个小门派的相继加入使联盟实力大增,一时间,整个江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邪对抗上了。

因为联盟的扩大,清偲多讨要了不少丹药回来,给了一服下,了一精神见长,说起离别以来的经历,不胜唏嘘。

当说道岳飞损兵折将,被迫回朝时,了谦问道:“那之后呢?”

了一说道:“之后我受了伤,养好了以后,在安庆遇上了养我长大的阿伯。”

避开万梁的事情不谈,了一说起自己离开安庆来到京城以后一段时间里的事。

却说那日了一安顿好飞白,换了一身夜行装,夜半潜入天牢,这么来回一搜,在天牢的深处见到了历双严。

历双严上身****着,遍布着伤痕,若非双臂反捆在由房顶吊下的两根绳索上,他早已无力地瘫在地上了。

了一散开神识,确定四周无人之后,震断两根铁栅,潜入房内。

在了一内力的支持下,历双严张开了眼,见是了一,虚弱地说道:“将军在大内。”

了一问道:“其他人呢?”

历双严道:“张宪将军和莫笑风已经被杀害了,我被押过来的时候岳小将军还在大理寺,但是不要去,那是个陷阱。”

了一道:“我先救你出去。”

历双严摇头道:“不必了,我的手脚经脉都已经被震断,就连手筋脚筋也被挑断了,治不好的,还不如就此重生算了。好了,别磨蹭了,快下手吧。带我出去反而会拖累了你。”

了一和他对视了片刻,下定决心,说道:“重生后到武当来找我。”

手方抬起,历双严道:“且慢!”

历双严苦笑道:“一死难道就这么艰难吗?可惜了,这二十年的苦修,下手吧。不,等等,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你出去后到朱雀大街外的平和里找楼兰去,他也在想办法解救岳元帅父子。好了,没别的事了,动手吧,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看着历双严带着笑容,化成白光散去,了一喟然一叹,道:“死一何轻,生一何重,孰轻孰重,岂可他人分说。田光荆卿之事,我今日总算略为明白了。”闪身出了天牢。

月黑风高,自是杀人放火的好时节。但若是未承旨意而私闯皇帝老儿的大内,这月圆月缺,却是无所谓的了。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楼阁内外,宫灯长明。长桥卧波,复道行空,桥栏道壁,火炬猎猎。

了一伏在保和殿顶,遥望内廷,不禁暗自赞叹:好一座不夜城!他依着历双严的遗言,前往平和里去寻楼兰,却是扑了个空,下人或云楼兰外出访友去了。于是了一留下书函,说明来意,约期不日再访。既然寻楼兰不着,他起意上皇宫走一着,或许还能在皇帝老儿的枕头边来个留书寄简。

外朝三殿乃是皇帝朝见百官、商议国事、举行盛典之地,故金碧辉煌、精巧壮丽,红墙黄瓦间、朱楹金扉下,无处不可藏人。这里守备虽严,却防不住了一这等高手,给他觑着戍卒巡逻的空隙,施展身法,一路潜入。但这内廷却截然不同,房屋七八,自成院落,其中暗岗伏哨,隐于花园书斋之侧,馆榭山石之后,殊难察觉。

由敌明我暗转为我明敌暗,了一不敢擅入,他运足了内功,极大地提升感知。论起内功的深厚与精纯,即使放眼天下,了一大宗师级的无上太极神功也是屈指可数的,随着感知成百地叠加,了一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宇宙的中心,天在头顶扩展,地在脚下延伸。数息之内,方圆半里的情况已经尽为了一所掌握。何处有巡逻,何处有暗哨,一切的动静,都逃不过了一的感知。

当了一的感知攀上巅峰之后,他的心神已经笼罩了方圆一里半的范围。如果他现在正处于宫城的正中,这皇宫起码有八成的地域都在他的感知之内,但是现在只有约两至三成。到了此时,了一自觉尚有余力,心知乃是晋身天人境界带来的好处,便继续催动内力,随着感知距离的延伸,了一的感知虽然上升得很快,但是扩展的范围越来越小,而且边缘处所能感知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

了一一鼓作气,全力输出内力转化为感知,将感知冲破了极限,神念陡的一扬,感知距离蓦的扩大了近倍,终于覆盖了整个皇城。就在此刻,他感觉到了十数个强大的存在。其中大部分在了一感觉到他们的刹那察觉到了了一的探索,隐去了自身的气息,凭空消失了,就好象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而有三个却放出神念向了一反向探来,更有两人气息一爆,激起空间的震荡向了一发出攻击。

“哇”的一口,了一喷出鲜血,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些内伤,他连忙撤回内力,转成敏捷,不顾身形,飞也似的直线向宫外逃去。

他这一现身,宫内自是大乱,四下里高手像炸了锅般向了一这个方向扑来。幸甚了一轻功了得,在合围前逃出了午门,遁入皇城的官宅群之中。

接下来连着三日全城大搜,自是一无所获,只是苦了些黎民百姓,肥了点小吏们的腰包。了一自在客栈里闭关疗伤,给了老板些钱后,便无人打扰了。

内伤平复后,了一再次前往平和里去寻访楼兰。

刚踏入平和里,了一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扭头就跑。刚拐过街口,迎面碰上的就是满身血污,不复飘逸潇洒之态的楼兰,被一队士兵五花大绑地从街东头第二个院落――楼兰的住处――押出。

楼兰抬头看见了了一,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去,轻轻摇头。他并非不知道了一的武功极高,有万夫不当之勇,或许能把他救出,但是万一连了一也被抓了,那可就万事皆休,再无希望。

了一本已双目寒芒大盛,回手准备搭上背上的双剑,见楼兰阻止自己动手,方才把手放下。

一只信鸽盘旋着从天上落下,楼兰面露喜色,微微点头。了一伸手一把接住,原来是楼兰在被捕前放出的。

见了一收了信鸽,楼兰以目视之,催他快走。了一点点头,正待回头退出平和里,就听见背后一人喝道:“别放走那个道士,他也是乱党!”

了一猛然回首,见楼兰宅里出来一披玄色甲的校尉,站在楼兰身后,正张弓搭箭,向他瞄着。

了一冷笑一声,取出双股剑,昂首漫步,向楼兰踱去。

楼兰大呼道:“道兄快走,不要理我!啊!”他被校尉一脚踹翻在地,犹然破口骂到:“荀开信你个混蛋……”

荀开信箭在弦上,却始终不发,他的目光,他的精神竟然锁定不了缓缓迎面走来的了一。“还不给我快上!”荀开信冲着手下吼道。

了一淡然一笑,双剑随意一展,血雾腾起,冲在前面,叫得最大声的一伍禁卒已经四死一伤。

看着了一的剑光在人群中乍放乍收,荀开信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慌,退后两步,弦声响处,一支利箭冲着了一射去。

不见了一如何动作,这箭射穿了了一的身形,“噗”的一声,扎入他身后一名长枪手,那枪手睁着双目,不甘地死去,至死也不明白了一是怎么避开这箭的。

看到禁军死伤枕藉却依然蚁聚般涌上,了一轻声低吟,一抹淡红色的剑罡从双股剑上延伸开来,断兵裂甲,开膛破肚,锋芒所在,无坚不摧。

“休得猖狂!”

“铁青衣在此,看招!”

两声厉喝从了一左右传来。了一夷然不惧,双剑卷起惊涛,以裂岸之势,左右迎上。

叮!当!噗!

左剑一托一架,把来人的长刀格开,反手划了个小半圆,没入对手的胸膛内。那人看着胸前衣襟上迅速扩大的血渍,踉跄退后两步,吼道:“我云家不会放过你的!”倒地身亡。

而铁青衣就没那么好打发了,他的兵器就是身上那袭长衫,内里到处,可刚可柔,错非了一精擅太极剑法,分心对敌之下这剑可就要被卷走了。

了一声如雷鸣,喝道:“撤!”

铁青衣道:“未必!”

两人的内力顺着长剑和长衫,来回冲击了数息,齐齐身躯一震,耳中就听见嗤的一声,长衫片片碎裂,宛如乱蝶飞舞,迷人视野,了一终究还是实力高出一筹,兼之掌中宝剑锋锐,是以短短时间便摆脱了铁青衣的纠缠。

双剑合璧,了一大发神威,身形到处,禁卒纷纷倒地。看着了一逼近,荀开信慌张之下连发三箭,却都击中了自己人,他一咬牙,在楼兰背心印上一掌道:“给你!”

楼兰一介策士,武功连三流水准都差得远,挨了这掌,内伤严重,虚弱得不能走动,连站都站不稳。

了一拖着楼兰走了两步,又被铁青衣缠住,他只好放开楼兰,让他倚在一根插在地上的长枪上,奋力杀退铁青衣。这时,被杀散的禁军再次围上。

“这样我们都出不去了。”楼兰喘息着道,“你快走吧。”

“不行,”了一边说着,一剑削去三四个枪头,把楼兰背在背上,说道,“我可没有丢下朋友的习惯。”

话音未落,了一纵身一跃,躲开铁青衣扫向下盘的一杆长枪,然后在一个军卒的长枪上连踩两步,准备从院落的墙上离开。

就在了一脚尖即将踏上院墙的一刻,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一支羽箭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直冲了一的肋部而来。

楼兰本已昏沉,但这一刻却十分的清醒,他松开搂在了一脖子上的双手,身子一沉,正好挡住了来箭。

了一踏上墙头,忽觉身上一轻,回头看去,就见楼兰背心扎着一支羽箭,箭杆已经没入了一半。

了一一声悲啸,向后方看去,荀开信手执长弓,正自调息。

“……”楼兰嚅嗫欲语,但什么也没说出,眼神涣散,白光起处,重生去了。

没了楼兰的拖累,了一片刻就突出了包围,急急闯出了京城。

楼兰的最后一封信,乃是万源钱庄的一个账号及密码。万源钱庄是南朝有数的大商户,基本上实现了银行的功能,除了资金流通等服务之外,该商户还兼营拍卖、保管物品的业务。

了一养好了伤,到万源的京城总号取出了楼兰所寄的文件,得到了潜入皇宫的方法,以及岳飞的所在。

过年的时候,秦桧利用岳飞父子,先后引杀了数批前来救人的武林好汉,包括权力帮帮主的李沉舟及其亲信柳随风皆惨遭杀害。随后,岳飞被关押在皇宫内的一处隐秘所在,虽然经过多方探查,能确定大致的范围,但是这皇宫千门万户,具体在哪里,却不得而知。

诚然,皇城戒备森严,防守严密,但是对于有心人来说,天衣无缝的守卫是不存在的。该文件记载了多达五种的潜入方案,根据自身能力,了一选择了从水道潜入,虽然离岳飞被关押的地方远了很多,但是出口比较偏僻,被发现的可能性比较低。

把头探出水池的时候,了一骇然,险些心神失守,真气一滞,险些沉将下去,只觉得背心凉浸浸的。入目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子,身着白色布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水中伸出头的了一。他赤着双足,伸进水里,有规律地轻轻踢着水花,水纹从他的脚下不断地散开。

了一虽然功力未至,但境界上已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双目虽不能及,而心灵的感应却能让他如若亲睹地“看见”身边周遭的一切,无论生物死物。这是何等的人物,竟然能逼开了一的感应,了一在脑海遍索,却一无所得,只是确定此人定是土人,然而强到如此境界的土人,了一却认识不出他的来历,皇宫之中果然藏龙卧虎!

白袍男子肤若婴孩,而眉宇之间却带着淡淡的沧桑,看向了一的目光有如顽童般好奇,其间又隐现的智慧的神光,这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他微微笑着,开口道:“七天前的晚上,是你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无比的肯定。

了一气为之夺,不由自主地答道:“是。”旋即他警醒过来,一脸戒意地看着他。

男子深深地看了了一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看着脚尖散开的水纹。

了一被这一眼看得心胆俱丧,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眼神会如此的厉害,只一眼,就把他看得通透。那晶莹的双目,仿佛黑洞,简直要吸尽人的精神!

男子低头,了一不由自主的随着低头,看着水纹。一圈圈的水纹,以一个玄奥的规律散开,仿佛在诠释着天地间某一个至理。一时间,了一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那简单到极点的律动,一波波撼动着心灵。

叮!尚浸在水中的真武剑在鞘中鸣响,了一一惊,收束心神,猛然抬头看着男子,惊疑不定。

可怕的人物!

白袍男子幽然道:“好剑!可惜了。”

说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眨眼的功夫,已然站在岸上,仿佛他一直以来就是站在那里似的。

“你,是何人?”了一艰难问道。

“人生相见,即是有缘,吾乃鹰缘。”鹰缘步伐不大,却不着痕迹地快速离去,直到他隐入亭台楼榭只见,看不见了,了一才像是解下了八十斤大枷,瘫在水里,一阵轻松。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从鹰缘的精神影响中恢复过来。

耽搁了这么些时间,已是过了三更天,好在冬日里天暗得早,亮得晚,了一收拾心情,向疑似岳飞牢房的那处屋宇群摸去。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孤身匹马,走南闯北,从未迷路的了一此刻有些懵了,区区方圆不足一里的地方,站在房顶一眼就能看个大概的区域,实实在在钻起来后,了一竟然找不着北了。身形如魅地,了一从墙头、檐下飞掠而过,探看房屋内部,在找了几处之后,渐渐地觉得每一个眼前的房子都是还未看过的,看过之后却发觉已经探过了。当宫中的小太监敲着四更的时候,了一沮丧的确定自己暂时成了路痴。

时间已经不多,天不久之后就要亮了,是离开还是继续,了一的内心在抉择。

拼了!了一决定留下。虽然了一不知道皇宫中的高人到底有多少,但相对于自己,这些人多半在白天是并不愿意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大不了就一路杀出皇宫好了,经历过战场洗礼的了一还没把禁卫军放在眼里。相反,若是下一次再潜入的话,天晓得还会遇上哪些更为神秘和强大而带有敌意的存在。

下定决心的了一似乎交了好运,在东边天际稍稍有些蒙蒙亮的时候找到了岳家父子,但他的好运也就仅此而已了。

岳家父子正在准备进早餐,准确地说,是在去享用最后的早餐的路上。

或许是经常需要面见圣颜,未免惊了圣驾,从外表来看,二人似乎都未曾经受过酷刑,衣着虽称不上光鲜,体面却还算得上。

但是了一只凭一眼就看出了,二人的武功全给废了。那一身在沙场上纵横无敌的功力全部都已经烟消云散。不仅如此,从二人的脚步中,了一看出岳家父子都已经长期服用某些药物,身体内部业已经受了极大的摧残,脚下都虚了。

了一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无法带走。楼兰那无奈且遗憾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了一面前。了一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武功失去了信心,他清楚以自身的实力,独自脱身并不难,难的是带着人走,难上加难的是带两个人走,最为困难的是这两个人根本已经废了,连跑动都似乎已是力有未逮。

走在前面,领着几个押送岳家父子小太监的老太监,正用他难听的嗓音在絮絮叨叨。了一竖起耳朵,已然明白了岳家父子的处境。

对岳家父子早已失去信心和耐心的皇帝近一个月来已经不再关心岳飞之事,对他来说,成功地解决了岳家军军权过重、岳飞功高震主的威胁,顺便敲打了韩世忠等宿将,真乃是他执政生涯中值得浓墨书写的绝佳事迹,足以为日后千百代子孙以瞻仰和效仿。是以皇帝此刻正在寝宫里睡得香甜,前所未有的香甜。

对岳家父子起杀心的是丞相秦桧。岳飞不死,秦桧的心里就一直像是横着一根刺,在放出假消息引来各方潜在的敌对势力并加以扑灭后,秦桧认为岳飞父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兼之生怕夜长梦多,让岳飞因什么事而咸鱼翻身,故决心除之而后快。

太监们引者岳飞父子来到一个僻静所在,青松之间,有一座亭子。了一心中暗道:这个亭子莫不就是那个风波亭?潜近一看,亭上匾额果然大书风波二字。

亭中有个官员正自侯着,他见了岳家父子,便道:“岳飞,恩相钧旨,今日就在此地了结了你。这也是秦相开恩,赏你这一桌宴席,也省得你上路了也做个饿死鬼。”

岳云骂道:“万俟卨,你这个小人!你不得好死!”

万俟卨勃然变色,见岳飞示意岳云不要多言,方嘿嘿冷笑,伸手延请道:“请。”

岳飞哼了一声,昂首进了风波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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