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刮得很猛，还夹杂着雪花。雪这么大，那个人应该不会出现吧！我想。
“叔叔，蜡烛插好了。”稚嫩的声音犹如一道脆铃声般响起。
我望了望那正挂着满脸天真脸，而他却望着桌子上的蛋糕，在那蛋糕上，插着七根还未点燃的蜡烛。
“这么快呀！”我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那七根蜡烛一一点上。
他叫袁飏，挺可怜的一个孩子。他称呼我叫叔叔，我叫汪砚，以前是一个混混，现在，是代养他的人。
“过了今天，小飏就又要再大一岁了，马上，就是个男子汉了。”我在一边笑道，他并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从小他就和我一起受苦，而使得他的性格变得极其木讷。
蜡烛，被他吹灭了。
这个孩子，终于要再大一岁了。
我突然望向了门外不远处，那里有一个人，披着的绿色大袄，满是补丁，一脸胡茬，嘴里叼着一根******烟，瑟瑟发抖的抽着。
没想到这么大的雪，他还是来了。我的目光急忙转移看向别处，双手麻木的拔下插在蛋糕上的蜡烛，然后拿起刀切下一小块蛋糕，放进了小飏的碗里面。
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小飏正吃着我刚才切给他的蛋糕。我看了看手机，是一个陌生来电，我知道这个电话是站在门外的那个人打来的，所以我按下了挂断键，然后望向门外的那个人，他的目光也投射过来，刚好和我对视。
他把嘴中的******烟摘下，然后吐出一口白烟，很是享受的样子，我从屋内走到他面前，望着他，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停在屋内的小飏身上。
“这小孩长的，跟我可真像啊！”他笑着说。
“是啊，你的孩子，长的不跟你像，还能跟谁像？”我说。
“我没钱了，全花完了。”他说。闻言，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几百块钱给他，而他也毫不犹豫的接过。
“这点钱不够。”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冲我吼道。
“你小声点，别让孩子听见了。”我对他急声道，然后手又赶紧伸进口袋摸去，但是动作却顿时僵硬了起来，许久都不吭一声。
“下午吧！你下午再来拿钱。”我的手平静从口袋拿出。
他此刻已经将刚才我给他的那几百块钱放进了自己空空的钱包里面，但一听我这句话，却突然抬头直视我的眼睛。
“你没钱了？”
我只好默然。
他生气的把刚放进钱包的那几百块钱又拿了出来，狠狠的甩在我的脸上，我赶忙试着接住，但钱还是散了一地。
“吃饭钱给我干嘛？”他怒声道，然后蹲了下来，帮我捡起地上的钱，最后放进了我外套的口袋里。
“那张保险单我还留着，我这回来找你就是为这事。”他把手中仅剩下烟头的******烟一扔，对我说。“我计划好了，也就一场车祸的事，警察查不出来。”
我的动作顿时卡壳，望向他弱声说：“他可是你儿子。”
“我才不管，我只要我后半辈子好过点。”他说。闻言，我无言以对。
“你变了，跟以前那会不一样了，不过我也是。今天晚上，我开车来接你们两个，事后钱我们平分，然后各不相干。”
这时，小飏突然从屋内跑了出来。
他目光一凝，望向小飏，小飏也望了望他。
他走到小飏旁边蹲下身子，笑着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袁飏。”
他笑了笑，一只手插进口袋里翻来翻去，他的口袋里尽是些******烟，最后他掏出了一颗糖，递给了小飏，小飏见到糖，也笑了起来，赶紧接过。
“今天晚上，别忘了，准备好。”他站起身来转头对我说道，然后甩身要走。
小飏拿了糖，早就已经高兴的不得了，独自一人回到了屋内，还不停的催我切蛋糕。
但我已经完全麻木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内的，脑海之中，还模糊的浮现出了那回。他怀里抱着一个不停哭闹着的孩子，走到了我面前对我说。
“大哥，我没钱了。”
我闻言，把手中的烟扔在地上踩灭，然后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几百块钱给他，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问你要钱的，只是我养不起他了。”他看了看怀中不停哭闹的孩子说说。
“你老婆……”
“她跟人跑了，大哥，你能不能先帮我养他一段时间。”他望向怀里的孩子对我说。
“这……你是说……”
“他叫袁飏，我替他买了十年的保险，但怕太早动手警察会怀疑，我想了想，决定出国去混，等过个七八年，我再回来。”
“你是想…弄死他？”我急忙问。
他点了点头：“弄来的钱，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我是实在养不起他了。”
“这……兄弟，我也不是不敢，只是要养你家小孩八九年……”
“七年，七年总行了吧！这件事过后，我们俩后半辈子就好过了。”他急声说。
我拿出一支烟为自己点上，深吸一口，想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小飏，已经是七年多的事了，那一言一句，早已变得极为模糊，当时怀里的孩子，如今也已经长这么高了。
我叹了口气，抓起正在剥糖纸的小飏。七年，我和他早已经断开了联系，今日重逢，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败如水，他活着，只是一种无谓的消耗，既然是消耗，就不应该再让他再牵扯进他的孩子。
那就跑吧！躲远点，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空手离开，只要那双手够勤劳，什么都还会有，但人没有了，就真什么都没有了。
当我回过神时，早已经带着小飏远离了我的住处，小飏简直是被我一路拖着走，他应该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居然仰天哭了出来，但任由他怎么挣扎，我都依然没有停。
但我现在却不得不停下了。
前面不远，一辆满是泥土的小面包车不断的响着喇叭，他就坐在车内的驾驶位上，一脸微笑的望着我们俩。
车门打开，他从车内走了出来，对我和小飏做了一个上车的手势。我愣住了，反而一边的小飏却挣开我的手哭着向他跑了过去。
“不哭了啊，叔叔带你去玩。”他摸着小飏的头，边说边把小飏抱上了小面包车的前座。我也走了过去，望向车内的小飏。
“我就知道你会带他跑，才早就把车停到了这里。”他转头对我说。
“我们去哪玩啊！”车内的小飏问。但脸上还是有着刚才的泪痕。
他转身看向车内的小飏，然后上车，坐上驾驶位，说：“叔叔带你去兜风。”
车前座的小飏笑了，这孩子跟着我，连自行车都没坐过几回，这种小面包车，好像还从没坐过。
我只好打开车门，坐到了车后座上，那对父子有说有笑的聊着天，我都不敢吭一声，然后车子发动了。
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倒射，车速渐渐加快，直到上了高速公路，他和小飏聊着天，偶尔偏头望向我。
车行驶了很久很久，时间对坐在车里的我来说是种煎熬，我不知道开着车的他是怎么想的，唯一开心的就只有小飏一个了，但现在已经到了半夜，小飏也早已经在车前座上睡着了。
我坐在车后座，双手放在大腿上，从刚开始上车到现在我都保持着这一个动作，身子一直在不断的发抖。
“这种感觉，你觉得怎样？”开着车的他突然回头问我。
听他这句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惧意，现在的所做，就为了我和他后半生能好过些，从和他一起辍学到现在，真的都拼累了，虽说有点自私，但是他本就是个自私的人，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但我只是配角。
“这条高速是新修的，纯属豆腐渣工程，我早就开车走过一圈，再往前面，就会有一条河。”他说。
紧接着车又提了速，直到在过一道桥时，我看到了一条穿过整个桥底的河，在河的尽头，是灯火璀璨的都市。彩色的霓虹灯远远就闪出耀眼的光芒，河水在夜空中平无波澜，喧闹的城市现在看起来，显着极其和谐安静。
当我沉醉在远处的风景时，车头却一转，撞上了高速公路的护墙上，我直接撞在了小飏坐着的车前座上，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醒。
然后我就看到车将护墙撞出了一个窟窿，紧接着一阵落水的巨响，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全是河水，见状，我当即想打开车门逃出去，但头不知为什么很痛很痛，血不断的从头上流着，他望着我，手里还拿着一块砖头，周围的一切迅速变黑，一种无力感来临。
这不会是死的味道吧！我想。
当我睁开眼时，正在被他背着，一步一步的走着，感觉到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然后我便发现，我和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
他感觉到了我醒来，回头看了看我，说：“没死就好啊，你还有那么多钱还没花呢。”
我望了望四周，这是河边，他背着我，应该是要走高速桥边的一条山路再爬上那座高速桥上去。
“你在找小飏吗？他在车里面，车…已经找不到了。”他说。“再过几个礼拜，我去领他的保险金，我们就分钱，然后互不相干……”
说完，他已经沿着杂草丛生的泥地爬上了高速公路，然后又翻过了那道豆腐渣工程的护墙。回到了桥上。
“我们后半辈子，就不用再拼了。”他话语中隐有一丝喜意，连步伐都加快了很多。
我肚子胀胀的，应该是刚才喝了不少水，但我忍住一口吐出来的冲动，不断的喘着气。
他把我放在地上，也坐在一边喘着气。
只是那个孩子，那辆车，再也见不到了，但事情已经这样，就只能保求永远都见不到那辆车，还有那个孩子了，我这样想着。
突然感觉周围渐渐亮了起来，直到最后亮的刺眼，我才听到一道车笛声响起，再过来是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尖叫声，他……他死了？
我才看清，一辆运输车不断响着车笛，那巨大的车轮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径直碾过了我的一条腿，再朝我的头碾去，我只听到了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原来，我这么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