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虎臣催促似道起程。金银财宝,尚十余车;婢妾童仆,约近百人。虎臣初时,并不阻当。行了数日,嫌他行李太重,担误行期,将他童仆辈日渐赶逐;其金宝之类,一路遇着寺院,逼他布施。似道不敢不依。约行半月,止剩下三个车子,老年童仆数人,又被虎臣终日打骂,不敢亲近。似道所坐车子,插个竹竿,扯帛为旗,上写着十五个大字,道是“奉旨监押安置循州误国奸臣贾似道”。似道羞愧,每日以袖掩面而行。一路受郑虎臣凌辱,不可尽言。
又行了多日,到泉州洛阳桥上,只见对面一个客官,匆匆而至。见了旗上题字,大呼:“平章,久违了!一别二十余年,何期在此相会?”似道只道是个相厚的故人,放下衣袖看时,却是谁来?那客官姓叶,名李字太白,钱塘人氏,因为上书切谏似道,被他黥面流于漳州。
似道事败,凡被其贬窜者,都赦回原籍。叶李得赦还乡,路从泉州经过,正与似道相遇,故意叫他。似道羞惭满面,下车施礼,口称“得罪”。叶李问郑虎臣讨纸笔来,作词一首相赠:词云:
君来路,吾归路,来来去去何曾住?公田关子竟何如,国事当时谁与误?雷州户,沧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客中颇恨乏蒸羊,聊赠一篇长短句。
当初北宋仁宗皇帝时节,宰相寇准有澶渊退虏之功,却被奸臣丁谓所谮,贬为雷州司户。未几,丁谓奸谋败露,亦贬于沧州,路从雷州经过。寇准遣人送蒸羊一只,聊表地主之礼。丁谓惭愧,连夜偷行过去,不敢停留。今日叶李词中,正用这个故事,以见天道反复,冤家不可做尽也。似道得词,惭愧无地,手捧金珠一包,赠与叶李,聊助路资。叶李不受而去。郑虎臣喝道:“这不义之财,犬豕不顾,谁人要你的?”就似道手中夺来,抛散于地,喝教车仗快走。口内骂声不绝。似道流泪不止。郑虎臣的主意,只教贾似道受辱不过,自寻死路,其如似道贪恋余生。比及到得漳州,童仆逃走俱尽,单单似道父子三人。真个是身无鲜衣,口无甘味,贱如奴隶,穷比乞儿,苦楚不可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