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月。张二官向思温道:“我出去两三日即归,你与我照管店里则个。”思温问:“出去何干?”张二官人道:“今两国通和,奉使至维扬,买些货物便回。”杨思温见姨夫张二官出去。独自无聊,昼长春困,散步大街至秦楼,入楼闲望一晌。乃见一过卖至前唱喏,便叫:“杨五官!”思温看时,好生面熟!却又不是陈三。是谁?过卖道:“男女东京寓仙酒楼过卖小王。前时陈三儿被左金吾叫去,不令出来。”思温不见三儿在秦楼,心下越闷,胡乱买些点心吃。便问小王道:“前次上元夜韩国夫人来此饮洒,不知你识韩国夫人住处么?”小王道:“男女也曾问他府中来,道是天王寺后。”说犹未了,思温抬头一看,壁上留题,墨迹未干。仔细读之,题道:“昌黎韩思厚舟发金陵,过黄天荡。因感亡妻郑氏,船中作相吊之词”,名《御阶行》:
合和朱粉千余两,捻一个,观音样。大都却似两三分,少付玲珑五脏。等待黄昏,寻好梦底,终夜空劳攘。
香魂媚魄知何往?料只在,船儿上。无言倚定小门儿,独对滔滔雪浪。若将愁泪,还做水算,几个黄天荡!杨思温读罢,骇然魂不附体。“题笔正是哥哥韩思厚,恁地,是嫂嫂没了。我正月十五日秦楼亲见,共我说话,道在韩国夫人宅为侍妾。今却没了,这事难明。”惊疑未决,遂问小王道:“墨迹未干,题笔人何在?”小王道:“不知。如今两国通和,奉使至此,在本道馆驿安歇。适来四五人来此饮酒,遂写于此。”说话的,错说了!使命入国,岂有出来闲走买酒吃之理?按《夷坚志》载:那时法禁未立,奉使官听从与外人往来。
当日是三月十五日。杨思温问本道馆在何处,小王道:“在城南。”思温还了酒钱下楼,急去本道馆,寻韩思厚。到得馆道,只见苏、许二掌仪在馆门前闲看。二人都是旧日相识,认得思温,近前唱喏,还礼毕。问道:“杨兄何来?”思温道:“待来寻哥哥韩掌仪。”二人道:“在里面会文字,容入去唤他出来。”二人遂入去,叫韩掌仪出到馆前。
思温一见韩掌仪,连忙下拜,一悲一喜,便是他乡遇契友,燕山逢故人。思温问思厚:“嫂嫂安乐?”思厚听得说,两行泪下,告诉道:“自靖康之冬,与汝嫂顾船,将下淮楚。路至盱胎,不幸箭穿篙手,刀中稍公。尔嫂嫂有乐昌破镜之忧,兄被缧绁缠身之苦。我被虏执于野寨,夜至三鼓,以苦告得脱。然亦不知尔嫂嫂存亡。后有仆人周义,伏在草中,见尔嫂被虏撒八太尉所逼,尔嫂义不受辱,以刀自刎而死。我后奔走行在,复还旧职。”思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