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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会离开,再不回来(5)

她默默地拿起了房间里的分机,轻道,“妈。”

“桃桃!”严庄一听她的声音就笑了,“刚才小震叫你什么来着?”

“……”陶子无言以对,他确实从来没在人前叫过她囡囡……

严庄更乐了,“哎哟,我的木头儿子哟!木的时候跟块疙瘩似的!现在是开窍了还是怎么的?囡囡?囡囡?是昵称么?真好听!囡囡……”

“妈……”陶子被她叫得无所适从。

“好了好了,不笑你们了!对了,明天要出门儿了吧?”严庄好不容易止住笑,问道。

陶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天,还去不去?

可是严庄却不管她有没回答,自顾自地说,“是这样的,你爸有旨,让你们准备着一些必须的药品,虽然这天气还不热,可一旦出太阳什么的,人一多,还是挺闷的,有备无患啊!也不知你们去哪里,真是的,连这也保密!若是去南方,可就热了!”

“嗯,有准备。”想到箱子里那些药品,她顺着严庄的话答道。

严庄再次笑了,“小震准备的?呵呵,这俩爷们,还都一个德性!无论去哪里,只要出门一趟,装备必须齐全!这不,你爸不放心,特意叮嘱我打个电话。”

“嗯……谢谢爸妈。”陶子轻道。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新婚燕尔了!明天也不送你们了!反正你们也嫌弃我们这俩老家伙碍事,扔下我们跑去新房蜜月!”严庄说着又笑了。

“妈……不是这个意思!”陶子急忙辩解,难道他是这么跟家里人说的么?

严庄笑出声来,“别急,别急,逗你乐的呢!就算是这样妈也能理解!哈哈!祝你们一路顺风!囡囡!”

“妈……”又叫她囡囡……陶子不禁脸色发烫,本来是一个极普通的名字,被严庄这样一叫,好像多暧昧似的。

严庄却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陶子心中纷乱一片,盯着那箱子,全无去旅行的心情……

客厅里的宁震谦也握着电话,刚才母亲和陶子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接到母亲这个电话时他心里有多么高兴,其实,母亲并没有叫囡囡接电话,是他,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心中仿似有个声音在说,终于找到和囡囡说话的借口了,于是马上大喊她的名字。

囡囡,囡囡……

从没想过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在昨天以前,他似乎对她都没有什么特定的称呼,她叫他首长,叫他兵哥哥,叫他解放军叔叔,可他,却不知道叫她什么……

而自昨天“囡囡”这个名字曝光以后,他就自然而然地叫她“囡囡”了,很顺口,没有任何障碍。

囡囡,他无声地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就连舌尖也有了甜甜的感觉,就像小囡囡把糖果硬塞进他嘴里,要糖糖也吃的时候一样……

想到明天要出行,今晚得早点休息。

他便早早进了客房,躺在了床上。

然而,想着隔壁的她,他却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

就如同她从云南初回北京的时候一样,整晚整晚想着她的模样,想着她甜美的声音,整晚整晚翻转,不,现在比那时还难受,至少,那时还有回忆可以温习,而现在呢,她却不理他了,还要跟他离婚……

想到离婚这两个字,他再也憋不住了,起身,去了隔壁卧室。

门并没有锁,他轻轻一推就开了,淡薄的夜色下,她静静地睡着,被子下拱起小小的一团,她的身体那么小啊……

心头不自觉涌起一团温软,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而后,掀起了被子,上床。

她睡着了,初时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直到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身体,她才骤然惊醒,而后奋力打着他踢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双腿夹住她的脚,让她无法再动弹,而后双臂一收,将她抱入怀里,低声道,“我不动你,就抱着你睡。”

她愣了愣,他的怀抱依然温暖舒适,而那温暖,还贴着她的皮肤,正一点点往里渗透;他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夹杂着他独有的味道,混在空气里,随着她的呼吸进入她的肺叶,她真的担心,这样的温暖会让自己的坚硬融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继续用伪装的坚硬躯壳武装自己,更冷的声音响起,“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他浑身一僵,有种被刺伤的痛,在紧紧的一个拥抱之后,缓缓松开了臂膀,默默退开,再颓然下床,立在床边。

黑暗中,陶子转了个身,不想再看身后的他,而他却一直就这么站在床边。

这么被他盯着,如何才能安睡?她头也不回地怒道,“你这么站着还让不让人睡了?我说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没有出声,稍后,却听见他走出去的脚步声。

房间里没有他的存在,也少了压力,她呼出一口气来,其实,不是不想看见他,而是害怕看见他……

被他一扰,心情许久不能平静,即便睡着,也心上心下的,唯恐他什么时候又跑进房里来,就这样,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她就醒了,转身,借着黎明的光,隐约看见卧室门口一团黑影,诧异之下,打开了灯,却发现,竟然是他……

是他抱了床被子,就这么睡在门口……

灯一亮,他也醒了,两人目光相对,他有些难为情。

“你睡在这里干什么?”陶子皱眉问道。

“我……”他有些忸怩,没能把余下的话说完,其实,他想说的是,在看见她的地方,他才能睡得踏实,可是她却不想看见他,所以,便只能如此……

最后,在她目光的直视下,他只能抱着被子落荒而逃。

七点钟的时候,他来卧室叫她,“囡囡,准备出发了!”

“去哪?”她捧着本书,头也不抬地回答。

“去旅行啊!不是你说的九点的火车?再晚就来不及了!”他提起地上的箱子,等着她。

“不去了!”她冷声道。

“不去咋行?”他脱口而出,接下来却想不出其它说服她的理由,末了,说,“爸妈都知道我们去旅行了,现在不去,怎么跟爸妈解释?”

陶子无语,放下书,“这我不管!你去跟他们解释,就说我们不去了!”

他在原地站了良久,问出一句,“为什么?”

陶子心口热流一涌,有种崩溃的吐血感,原来她在这里气得要死要活,他最后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是因为那天吃火锅的事吗?”他又问。

陶子无名之火往上冒,书一摔,“宁震谦,你给我闭嘴!”

于是,他闭了嘴。

黔驴技穷。

最后,放下箱子走过来直接将她抱起,“去!就要去!偏要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仗着他力气大就胡来吗?

对于这个男人的蛮横不讲理,陶子已经无话可说了,除了挣扎着敲他的肩膀,嘴里强硬地说着“不去,放我下来”还能如何?她真的担心,她最终会被他这样扛了去……

两人正斗着,家里电话再次响了。

他抱着她做到床边,接电话时也不松手,陶子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叫他,“小震……”

而后,他便低头看了她一眼,紧抱着她的手臂也松开了。

刹那间,她想起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不就是火锅店遇到的二老之一吗?芊琪的父亲……

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宁震谦“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急切地对着电话道,“等着!我马上就来!”

陶子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只剩一片苍凉,这一回,是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表情甚是忧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急问,“囡囡,你真的不想去旅行了?”

呵……如果此时她说她想去,那么他该做何抉择?

或许,她真该这么说的,但是,突然之间,觉得身心疲惫,再不想做任何的争斗,便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是!”

“好!”他竟似松了口气,“那我们推迟两天再去!我们改去别的地方!近距离的,我一定陪你去!”

面对他如释重负的模样,她心里一阵苦笑,她真是个懂事的媳妇儿,不是吗?只是,有谁看见她满目哀伤?

他仍有些不放心,叮嘱,“我现在出去一趟,可能会晚点才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好好的,等我回来!要么去妈妈家?”

她只是僵直了身子,默然不语。

“好!那你就在家里!我等下打电话回来!”他用力抱了一下她,急速出了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声响震得她心肺剧痛。他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响:一个人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你就在家里……我等下打电话回来……

是啊,在他心里,她永远就是那个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等他打电话查岗的傻女人……

这样的傻女人,有人珍惜吗?

她注视着地上的行李箱,突然之间很想回老家,很想念爷爷,很想念那里的山山水水,很想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

于是,她第一次选择了叛逆。

把箱子里属于他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扔在地上,提上箱子便走人。

原本策划好的带他回去见爷爷的旅行,最终变成了一个人上路,心中有种莫可名状的悲壮感。从北京回老家这条路,每年一次,她已经孤身走了许多年了,也许这是注定,这条路注定是她一个人……

没有去火车站取票,而是搭乘的大巴回家,辗转几次转车,终于到达村里,虽然还没到五月,但是天气却出奇地热,天气预报显示,室外最高温度已经超过三十度了。

她胡乱吃了点填肚子,便买了些东西上山去看爷爷 。

爷爷虽然是在镇上去世的,但还是葬回了村里,镇上的墓地是要钱买的,而且价格还不便宜,葬回村里,在那时来说,是比较理智的选择,而且,爷爷生前也不止一次说过,如果去世了,希望能回到村里来,守着村里的山山水水……

在村头的小店买东西的时候,就有认识她的人热情地唤她,“哟,囡囡回来了啊!”

“是啊!”她抹着额角的汗水,打量村里的面貌。每一年回来,村里都会有变化,今年,村里又有人起新房子了,而且式样也越来越心潮,好几栋都颇具欧式风格,跟小城堡似的。

“这么热的天先歇歇吧!”小店主人招呼她,“说说话儿,喝口凉水!”

“不了,谢谢!”她笑着婉拒,“赶着先上山去。”

听说她要去看爷爷,店主也就不强留她,把她要的东西算了帐,还给她打了个折。

她拉着箱子,提着塑料袋往山上走,却听身后店里的几个妇女在议论,“咦,你见到今天到村里来的那个帅小伙了吗?一来就找老支书,听说是来找人的,哎哟,帅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会是谁?心中存有一个希望,可是却不敢相信,并且马上否定了,绝无可能是他!

于是,脚步不做丝毫停留,继续上山。

往年,她基本一年会回来两次,一次过年,一次清明,只是,这一次却隔得久了,最近一次来看爷爷还是去年的清明。

今年过年她去看宁震谦了,清明也不知不觉过了,她不是个乖孙女,不是吗?有了男人就忘了爷爷……

爷爷葬在半山腰上,据当时村里的风水先生说是个极好的位置,一定会保佑子孙后代的。所以,爷爷,你在天上一定会保佑囡囡幸福的,是吗?

立在爷爷坟前,她笑了,在爷爷面前,她可是从来报喜不报忧的。

一年多没来,坟上早已长满了野草,没带割草的工具来,她便用手拔,难得和爷爷相聚,她有的是时间,所以,哪怕一根一根地拔,她也不会觉得麻烦。

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和爷爷说,她一边拔草一边低语,脸上始终挂着爷爷最喜欢的笑容,她永远都记得爷爷临终前的话,让爷爷带着她的微笑走……

她说自己的工作,她主持的节目有许多听众喜欢,还有常常有听众给她寄礼物来台里;她说她的书,已经可以出版成纸书了,不久就可以上市,到时拿一本来给爷爷看,他的小囡囡啊,已经是“作家”了呢……

还有,她得告诉爷爷,她结婚了……

说到这里,陶子眼眶一热,浮起浅浅的泪来,可是她仍然在微笑,微笑着说,“爷爷,他是个军人,还是特种兵团长,正义、勇敢,全团的官兵提起他都竖大拇指呢!至于他家里,是北京很好的人家,公公婆婆很疼我,把我当自己女儿似的……爷爷,你可以放心了,囡囡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

她眼里泪光浮动,眼前闪过宁震谦那张黑黑的脸,胸口涌起阵阵酸楚。

一直拔了几个小时的草,她也说说停停说了几个小时的话,口干舌燥,喝了点水,便把商店里买来的香烛什么的点上,还给爷爷斟上酒,摆了些吃的,然后静静地在墓前的石板上坐下来。

只是静静地坐着,再不说话,享受着和爷爷之间这种默契的宁静,就好像爷爷还在世一样,每每在外面和别人打了架的她,也是这样乖乖坐在爷爷对面,和爷爷讲外面发生的趣事,然后默默地陪爷爷吃饭……

不知不觉,太阳西沉,天边透出第一缕暗灰的暮色。

她拾起箱子,依依不舍,“爷爷,囡囡要暂时离开一下,明天再来陪您。”

当年和爷爷住的祖屋还在,别人家都已经盖了新房,就只她家,还保留着从前的旧房子,原因之一,自然是她不会再回来长住,也就没必要重新起房子,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则是,那是装满童年的她和爷爷回忆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还有着当年的印记,有时候回到家里,亦能感觉到爷爷无处不在……

只是,已经一年多没住人了,想必又满是灰尘,此番回去还要重新打扫一次才能住。

她拖着箱子下山,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不把箱子寄放在小商店里,竟然这么一路拖着上山?

正想着,路边的草丛忽然一动,灌木林里出来一个人影,并且立时倒在了地上,面朝灌木丛。

“谁?”陶子惊问了一声。

那人回过头来,脸色煞白,见到她的瞬间也是一惊,“是你?”

“是你?”陶子也震惊极了,这个人真是无处不在啊!竟然在老家也能遇上他?——骆东勤!

“我……被蛇咬了……”骆东勤撩起裤管来,小腿处明显一处咬伤,而且周围已经青紫,余悸未消的他,目光仍然紧盯着灌木丛里。

是毒蛇……

虽然这才四月,可是当地的天气已经持续热了一段时间,蛇已经出没了。

陶子倒吸一口气,厉声道,“别动!”

骆东勤也是有常识的人,自然知道不能乱动,可是他孤身一人,好不容易遇上个人来,还是一个女孩,该如何是好?

陶子暗暗庆幸宁震谦做的准备,当即便把箱子打开来,先从箱子里拿了一条自己的裙子,给他在伤口上方扎紧了,而后沉声问,“有刀吗?”

骆东勤有些心悸地看着她,犹豫着把随身携带的军刀递给他。

“快点啊!磨磨唧唧的还要不要活命!”陶子心里急,噼里啪啦一顿训斥,也没有注意到挨骂的骆东勤看她时是什么眼神。

顾不上严格消毒了,她用络合碘抹了抹刀,便用刀在他伤口上划了个十字,也没功夫管他是否疼得咧嘴。

她随身带了两瓶矿泉水,只其中一瓶喝了四分之一,于是,把高锰酸钾溶进去,对着他的伤口开始挤压冲洗,一直把两瓶水冲完,她仍不放心,又将他身上那瓶水也拿来冲了。

最后,想了想,把塑料袋蒙在他伤口上,然后俯下身来,隔着塑料袋给他用嘴吸毒。

见她覆上嘴的瞬间,骆东勤震惊极了,“你干什么?”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想中毒而死!”

他一怔,知道她误会了。他震惊的是,她怎么会用嘴给他吸毒!她却以为,他是因为她蒙了塑料袋而惊。

虽然受了伤,虽然隔着塑料袋,可他仿佛仍然能感觉到她的唇温,热热的、润润的,在他小腿上吮吸,一种莫名的情愫悄然萌动,心口仿若有一朵花骨朵儿,在这一瞬间,“啪”的一声轻响,绽放了……

他凝视着她泛红汗湿的小脸,莫名一种冲动,想用手帕或者纸巾给她擦擦汗,但,仅仅是冲动而已,他是一个理性的人,向来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注视着她的目光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涟漪。

“好了!”她终于吐出一口气,瞪着眼神莫名其妙迷离的他发了火,“我说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的?我在这忙活这一半天的,你就啥事也没做?”

他微微散乱的目光慌乱之下收敛,脸色亦微微发烫,“我……该做什么?”

陶子无语了,怎么有这么呆的人?!“我说你该打电话叫人来救你啊!”

“呃……”骆东勤苦笑,“手机没电了……要不,借你的手机?”

她的手机压根就没带来!

陶子咬唇瞪着他,“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起来!”

说完弯腰搀住了他的胳膊,费力地将他从地面拔起。

骆东勤以为她会搀着自己下山,哪知她扶他起来以后,又吼了一声,“站好!”

吼完,便绕到他身前,微弓着腰,“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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