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低调地迎来乾隆三十五年,过完元宵节没多久,就传来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傅恒并没有直接回京,而是带病去了天津,觐见正在当地巡幸的乾隆帝。
傅恒深深地知道这次征战缅甸并没有取得皇上理想中的结果。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作为三军统领有责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他主动上疏向皇上请罪:“发兵伊始,众大臣就已经列出出征缅甸有‘五难’,但是臣还是一意孤行,有福皇上所托。请皇上从重治罪。”
乾隆帝没有将傅恒当做替罪羊,反而积极为他开脱责任,“此次出兵非好大喜功,而傅恒不过是受了朕的旨意办事。如果真的要说责任,朕当首任其冲,其次才是傅恒,此事不能全归责于爱卿。而且之前爱卿收服猛拱时,朕曾赐三眼花翎以示褒宠,傅恒恳俟功成后再用。如今既然未经克攻贼巢,前所赐翎即着缴回,仍用伊原戴之翎。”皇上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朝臣们自然也就息人宁事,不敢贸然攻击傅恒。
听到这个消息傅府上下不禁松了口气,天天盼着傅恒早日从天津回来。
就在三月的一天,傅恒回来了。败兵之师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进程,傅恒回府的消息也被全面封锁,伊莎见到他时却着实吓了一跳。
本来傅恒的身子骨还算是硬朗,但经过缅甸一役他整整瘦了将近二十斤,脸色蜡黄,病体难支。傅夫人看到这样的状况忍不住哭了出来,伊莎赶忙上前扶住她,轻声道:“额娘,阿玛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养养就胖回来了……”
傅恒赞许地看了伊莎一眼道:“你们都辛苦了……”刚说完,他就低头狂咳嗽。
“阿玛赶紧进屋吧。”伊莎赶忙指挥下人将傅恒扶进房间,早已在屋内待命的大夫待傅恒躺好后上前诊脉。
大夫摸着胡须诊完脉后,又看了傅恒的舌苔,肤色,问了饮食等生活习惯,最后皱着眉头道:“南方凡病,皆渭之瘴……”
伊莎不耐烦地打断道:“大夫,有话请直接说。”
靠坐在软榻上的傅恒却淡然一笑,“稍安勿躁。其实这病症我自己也清楚。在云南时就看过不少大夫。能维持到今日已是不易。”
福康安眼圈一红道:“阿玛……”
大夫朝着傅恒施礼,“大人明白就好,在下会开几贴药,大人姑且试试。”
傅恒点点头,轻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接着他又道:“棠儿,你留下。”
傅恒夫人愣了一下,傅恒已经很久没有叫她的闺名,这让她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众人齐刷刷地出了门,房门在他们身后慢慢闭合。
福康安跟着大夫去抓药,伊莎经过花园时,永宁毫无预兆地从树后走了出来。伊莎心神一晃,原本以为缅甸一战会有个三五年,但现在时隔不到一年时间就重逢,说不高兴是骗人的。只是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想想病榻中的傅恒,又看看眼前似乎苍老了十岁的永宁,泪水就汹涌而至。
永宁走上来,沉声道:“傅叔怎么样了?”
“他暂时没有大碍……”伊莎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一丝一寸贪婪地看着永宁,好像要将他刻到自己的心里,“你呢?还好么?”
永宁轻叹一口气,“我还好。只是想来看看你…..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府了……”说着,他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伊莎疾步上前拉住他,永宁诧异地回过头,两人久久不语。最终伊莎轻道:“你没事就好,如果连你也有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
永宁转过身,伸手拍拍伊莎的手背,“我过几天再来,你好好照顾傅叔。”
几天后,傅恒夫人突然把伊莎叫到自己房里,伊莎进了屋,只见傅恒也斜靠在软榻上朝她微笑。
伊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傅恒夫人拉着她坐到身边,默了默,轻道:“伊莎,你的意中人是不是永宁?”
伊莎有些莫名,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还未回答,傅恒夫人就笑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你当初进宫也是为了他。”
伊莎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地垂下头。
“这丫头只有在提到永宁时才像个女孩子,”傅恒夫人笑道,“看来让你嫁给他,你是愿意的吧?”
“嫁给他?”伊莎诧异地看向傅恒两夫妇,在这个时候于公于私都不适宜谈婚论嫁啊。
傅恒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靠在软榻上的丈夫,又回过身肯定地点头,“是的,嫁给他。算是冲喜……”
冲喜?伊莎更是疑惑,前几天看到永宁他还是好好的,为什么要冲喜?傅恒看出了伊莎的疑虑,哑声解释道:“是为我们府上冲喜……你也知道,我们傅府很久没有办喜事了,而且……”他还未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傅恒夫人赶紧上前帮他拍背,傅恒摆摆手表示无碍。于是傅恒夫人接着解释道:“你看,你阿玛现在身子……你大哥又……”她强忍着泪水道:“所以我们想扮一场喜事冲淡晦气……就看你的意思了。”
伊莎垂下眼睑,尽管她忧虑重重,但是能跟永宁在一起也算是让她如愿以偿。于是她点头道:“我愿意。”
“你先不用忙着答应。永宁怎么说也是贝勒,他的福晋,侧福晋都是皇上赐婚的。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不敢贸贸然向皇上提这件事。你阿玛的意思是你先嫁过去,名分的事情以后再说。永宁,我们也相信他,断不会让你受委屈。”傅恒夫人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然后看看傅恒又看看伊莎。
“不就是到他府上继续当格格(王爷的侍妾也称为格格)呗,”伊莎淡笑,“我答应便是。”
“那你先回去准备着,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额娘。”伊莎低着头退了出来。
在她退出不久,屋里传出轻轻的抽泣声,“老爷,我这么说,还行吧?”
“棠儿,你做得很好。”傅恒又咳嗽了起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如果我去了,伊莎要守孝三年,你也不忍心让他们俩等这么久吧……”
“老爷,你别这么说!”
“没事的,我也希望这场冲喜能真的见效,这样我也能抱到外孙,你说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
屋外的窗下,伊莎捂着嘴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