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官兵前来杨府抓人,不料府内竟空无一人。室内杂乱,很多家具和小物件丢了一地,像极了慌忙跑路所造成的结果。
来抓人的时候人就跑了,这未免也太巧了。看来消息走漏了,有内奸。尽管领头的下令,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人来,可总不至于真挖地三尺吧。逐渐的,官兵们从找人转变为对府内物品钱财的争抢。大明朝的部队,在人前是兵,在人后就是土匪。地方上的兵可以随意抢劫农民的东西,京城的兵不敢做这种事,约束久了就更加疯狂。
领头的不想管部下,他自己就首先往杨密和王氏的房间里去搜刮。杨府佣人们走前都不忍心拿那些钱财,也就都落入了官兵口袋中。在抢劫差不多后,抓人的任务又回归正题。头领下令烧杨府,这么做既可以保证烧死躲在里面的人,又可以消除掉他们抢劫所留下的证据。
杀人放火,人类潜意识中就喜欢做的事情。不需片刻,与强盗共舞的火光就在杨府中萌芽,随后蔓延开来。
为了在抢劫的层面上真正做到挖地三尺,一个官兵摸着路到了马厩,他就是为了抢里面的那匹马。马匹因被陌生人触碰而叫了起来,连带着火势蔓延而带来的灼热,刺激着杨度的神经,将他重新带回到现实世界。
草堆有了奇怪的晃动,作为士兵的基础训练内容,那官兵马上就发现了周围的异常。他警惕地抽出刀,对着草堆方向问:“是何人?”
说话后草堆便又没了动静,这明显就是里面有人,还要有侥幸没被发现的心理。官兵可不管里面是谁,他不再说第二句,直接就挥刀往草堆中间砍。
刀片与地面产生碰撞的声音,另一头从草堆旁滚出一个青年,在成功实施躲避之后用手中的剑朝官兵反击。久经训练的官兵岂能中这么低级的偷袭,当青年起身的时候,他就狠狠一脚让青年再次贴地。
杨度小说里的武功看的多,但他一点也不会,平常在家也是随便动动自己的剑,想要打败官兵显然是太勉强了。与杨度的恐惧相反,那官兵可是喜出望外,抓到犯人可是大功一件,今天真是撞大运了。
官兵再起一脚将杨度往旁边踢,安全地将他的剑收过来:“你是杨少爷吗?乖乖跟我走吧。”
“给我个痛快吧。”杨度绝望道。
虽说死活不论,但活捉肯定是最好的,那官兵也不会那么傻,他将刀剑握在同一手,另一手抓起杨度的衣领,无视对方反抗就要拖了走。
火势越来越大,杨度也越来越恐惧。东厂那些对付犯人的酷刑他听父亲说了多了,以后估计自己就会享受到那全方位的照顾。
不管杨度是如何挣扎,基本就是没有作用,大明部队再腐败,把一个乳臭未干青年收拾服帖还是很轻松的。实在是被搞烦了的话,用力踹一脚也就消停了。
那官兵哼着小曲独自走在地狱般的小道中,那家乡的歌谣还没哼完,他像是受到某种外来攻击般,抽搐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杨度感觉到一直拽着自己的力没了,挨了好几脚的他意识恍惚,似乎视野中出现了另外一个陌生人。
他是谁?为什么要杀那个官兵?大明官兵习惯性杀良冒功,杀自己人伤功也不是没有先例。
那陌生人没对杨度说话,就将手贴到杨度的手心。当两手触碰的刹那,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传遍了杨度全身,将他的内伤和疲劳一扫而尽。
“谢谢救我,你是?”意识清晰的杨度发现对面是个年轻男人模样,大概二十出头,没有穿制服想必不是朝廷中人。那他无缘无故为何要救自己?
“朕说我是你亲爹,你信吗?”那陌生青年话中明显带有嘲弄。
这人好没有教养,还作死到了极致。“朕”这个字是随便可以乱用的吗,那可是谋逆大罪,除非他就是当今皇上。若是真的皇上,那岂不是杀父仇人站在面前?
说起亲爹,杨度肚中的火就无业四起,不管那人是否知道自己的事情,这话对他来说就是彻底的侮辱。不必多做解释,杨度拿起地上的剑,瞄准那陌生青年心关就是一刺。
那青年不躲不避,任凭剑顶在自己心口,然后无论杨度如何做力,都不能再前进分毫。那是硬气功?就算是内力,也不该衣服都刺不破吧。
“哈哈哈……朕喜欢上你了。”陌生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来,笑声随着火势蔓延,近似于恐怖故事的场景。
这个剧情中叫那么大声绝对是作死行为,这让在他处的官兵都能听了通透。“那有人!”发现有情况的官兵们都开始向这里聚集。
“愿不愿意跟朕一起走呢?”陌生青年抚摸着剑刃将剑从杨度那里拉过来,手掌没有被剑刃伤到,可能连汗毛也没割断。总之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刀枪不入的样子。
有人要救自己,那是极好的,尤其是在自己绝对逃脱不了的情况下。但是想到这家伙说是自己亲爹,那仇就大了,所以杨度选择摇头。至于自称是朕,杨度怎么都不会认为他是皇帝,而是认为他是脑子有毛病。
此时顺着声音前来的一队官兵已赶到现场,火势也即将蔓延到马厩,马匹已因为太过灼热而嘶鸣不已。陌生青年毫不把官兵们放在眼里,他随便看了看杨度的剑,随后就是看起来非常简单的几招,就在眨几下眼睛的时间内,非常脱离实际地,就将这些官兵放倒。
在杨度视野感觉下,陌生青年似是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似乎是他的影子冲出去来回几剑,再重回身体。十几个官兵几乎同时倒地,不发一声惨叫,也看不到伤口在哪里。陌生青年蔑笑着将剑丢还给杨度:“想清楚了没,跟朕走还是这里等烧死?”
“我早就无意于生死了。”杨度闭上眼睛躺在地上,把自己当做是尸体。
“意思也就是随朕咯?”陌生青年解读出了其他意思,对生死不感兴趣,说白了就是想活活不下去,想死不敢死,只好听天由命了。
火势基本已到烧眉毛的地步,杨度的衣服开始燃烧,导致他再也当不成尸体了,至少也得是变成干尸。他看火焰在吞噬着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取代了他自认为的万念俱灰。杨度跳起来惊叫着扑火,同时他感到一股力量将自己往上拖拉,意识过来时已在陌生青年的背后。
缰绳解脱,杨度家的马疯狂地跑出马厩,动物本能对火焰就感到恐惧。杨度坐在马上任由陌生青年将自己带到任何地方,他打心底里不想死。
马匹从杨府大门冲出,府外还驻守着一队预备扫除从火场中跑出来的藏匿者。他们有说有笑地看着这座府邸朝着废墟转变,不料从里面冲出一匹马,直接跃过他们的头顶就扬长而去。
“大伙追!”领头的可不会放过这种立功机会,于是有马的上马,无马的后面跑着,就是要抓住杨度。
杨度家这匹马就是普通的民马,要说和军马比速度,那是不可能的。但杨度在马背上感觉这匹马今天神速无比,有千里马的赶脚。陌生青年驾马狂奔,官兵被甩越来越远,他们只好吹起号角,召集更多同伴。
逃亡的方向是京城南门,天色已黑,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间。杨度反正就坐后面紧紧抓住,他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管不了。守城门的可是京城精锐,城楼上的卫兵远眺到有快马逼近,并将守军一齐喊来。城门前的守军举火把示意前马停步,但完全没鸟用。
陌生青年驾马将阻挡自己的守军一个个踩踏过去,他坐骑的那匹普通马如今狰狞满面,犹如来自地狱的战马。
京城守军竟无一人能阻止马匹前进,唯有包着铁皮的城门毫不动摇,成了无法逾越的大山。陌生青年勒马止步,与此相对的是越来越多守军朝这里聚集,喊杀声响了半边天,一人一刀也够把两人砍成肉粉。
“死路,进死路了……”杨度被这大明军队威武气势给吓傻了。
这座阻挡千军万马的城门在陌生青年面前就普通一块木板,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一丝紧张,被包围后他反倒笑了。陌生青年抚摸了下马的头,顿时那马亢奋起来,发出龙吟般的呼啸声,前蹄力满万钧,直接把城门踩翻在脚下。
刚才他摸了自己后,自己就力气回满了。杨度会想下刚才在家里的事,莫非这人有赋予他人力量的能力,或是武侠小说中的传功?
这般突破一切的架势让守军门都呆住了,任由两人驾马而去。刚那场景太过非现实,不知是何方天马下凡。若是后金有这种马,那山海关不是如同虚设,即使不睬城门,这力道估计城墙都遭不住……
“操!朝廷养的兵都是木头人吗!”守城官听闻喊杀声后急忙从青楼赶来,见到手下的兵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看着歹徒逃离,愤怒完全无法遏制。守军们见长官赶来,当然不能继续罢工,随即轻骑兵尽数出动,管对面怎么厉害,还不是要跑,几百人怎么都能打赢了。
“开炮,朝他们开炮!”守城官对城墙上的士兵下令。
这不免有打炮打蚊子的既视感,当值的炮兵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开始操控城楼上的八门大将军炮。拿火炮打移动目标实在太过勉强,只能靠炮兵的经验来预瞄。这些没实战经验的京城兵动作缓慢,眼看目标要出射程了,才刚将装弹步骤给做好。
轰轰!低沉的炮声在夜色中飘散,不少京城百姓听到了,还以为是后金军队打到城下了。炮声一共五下,外加一阵爆炸声。有两门炮哑火了,更严重的是一门直接炸膛,带着操控它的炮兵去见了先帝。
这种素质的炮兵,能打中目标就有鬼了。反倒是威慑力够足,吓得杨度连蛋都缩紧了。
追击这种事果然还是要靠骑兵,轻骑兵的速度的确很快,并没有被杨度他们甩开太远。但没追多少路就中了己方的两发炮弹,数十骑遭毙伤。骑兵们以为是后方督战,每个人心里默默骂着,不得不拼了命往前跑。
高速移动下的骑兵是无法骑射的,明军对此的应对是装备火器。烧火棍模样的三眼铳被前排骑兵们掏出,他们在相近的时刻一同发射,啪啪啪就像是放炮仗一样,小铁珠从膛内集体飞出。
小铁珠们朝上下前后左右各个方向,有几个兵手滑,在高速移动中不小心偏了枪口,打翻了自己人。总之结果就是枪声大,效果什么都没有。打光子弹的三眼铳就真正变成了烧火棍的角色,一些人干脆把这当钝器,往前面目标投掷。
追兵声势如此巨大,坐在马后的杨度居然有了被当做挡枪肉盾的感觉了,他又惊又恐,用力锤陌生青年:“放我下去,让我死了算了。”
“要死那太容易了。”说着陌生青年拉着杨度的衣袖就是往马下拽,没反应过来的杨度眼看就要脑袋着地,那被马蹄扬起的沙尘溅了他一脸。杨度惊恐万分,这一天他就是在无尽的惊恐中度过的。
杨度张大嘴惊叫,在撞地前刹那,被外力顺着斜抛物线从马头前重新被甩回马背。吸了一大口沙尘的杨度猛烈咳嗽着,在死亡边上飞了一圈的他不由得把陌生青年抱的更紧。
“怕死就别装逼。”陌生青年无情地耻笑,让杨度不敢再说话。
两帮人前追后赶好一会,让满面笑容的陌生青年都开始厌烦了。他能让普通马拥有无可匹敌的破坏力,本人自然也是世间无敌高手。青年半转身往身后地面一个手刀横劈,手刀完全没有触碰到地面,但就是起了效果。在闪过强烈光芒后,追兵们的马匹都受惊止步。等到强光散去,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难以见底的壕沟,可以想象这破坏大地的威力打在追兵群中会是什么效果。
壕沟彻底断了追兵前路,青年又策马狂奔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给马匹休息的时间。尽管马匹得到了陌生青年的力量,但这是一种短暂强化的招式,时效过后就回复原本模样,因此他们刚下马,那马就倒毙而亡。
这种绝世高手杨度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前总是梦寐以求想有小说里的奇遇,现在真遇到了反而很不安:“能告诉我,为什么救我吗。”
“因为朕喜欢你啊。”陌生青年摸了一颗树,那树就开始燃烧,将黑夜照亮。亮光中杨度第一次清晰看清青年模样,那是比女性还完美的身材,以及完全没被岁月污染的精致脸庞,唯一的瑕疵可能就是因长时间保持笑容而产生的一些细纹。
显然杨度不能接受这个说法,青年看了他不满的眼神就又笑了,他总是笑个不停,各式各样的笑,有时候笑的很夸张:“今天偶然经过,见你连自己亲爹都杀,就喜欢上你了。”
“他不是我爹!”说起这个杨度整个人都发毛了,这已经成了应该埋葬在心底绝对不能挖出的秘密了。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陌生青年笑道:“反正朕是想起小时候把老爹老娘都杀掉的往事了,要是那两家伙求我杀他们,我还就真下不了手。”
他杀了自己的父母,与禽兽有何区别。杨度想要骂,但又怕对方回一句自己也害死了母亲,就又把话收回肚子里去了:“他们作恶多端?”
“呃,忘了。反正就是一剑把两人做成了人肉串,哈哈……”青年笑的好可怕,杨度腿都在默默发抖。
“你叫什么,哪里人啊?”杨度将杀父母之类的话题转开。
“这问的,我还真忘了。”青年挠挠头。
“这么能忘?”杨度反正是不信。
陌生青年想了想:“你活几千年也得忘不是吗。好像叫那什么来着……姬……姬陆?”
他叫姬陆……等等,他说他活了几千年,那不是:“你是妖怪?”
“妖怪,不不不,这太难听了。”自称姬陆的青年解释:“某种动物活久了就成为某种动物妖,人活久了就成人妖。但世人肯定不会自称为妖,而是美化为成仙,说成神也可以。”
杨度搞不懂了,他还是怕,杀自己父母的怎么可能是仙:“那你……到底是妖还是仙?”
问起这个,姬陆神情不由得激昂起来,他展开双臂大声说道:“朕是神!”
朕是神!
神字刚出口,天地间便沸腾起来。方圆数十里地内的动物开始骚动,大气与水源开始颤抖。九天之上雷声隆隆,闪电把夜空照亮地如同白昼。一切的自然变化仿佛都在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确实是神。
这一刻杨度还真相信了神就在自己面前,他默默跪倒在地,朝姬陆扣了几个头:“大神,皇上杀了我爹,帮我报杀父之仇吧!要是不方便,教我法术也可以。”
你爹不是被你杀了吗?姬陆其实想这么说,不过既然说的是杨密,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跟朕走,让你当皇帝都没问题。”
报仇有望了,杨度自然欣喜。只是疼痛与疲惫再次控制了杨度的身体,姬陆的强化术过了时间限制。
“不行了吧,前方不远就有客栈,就去那里住宿吧。”姬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