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潮白河枝枝蔓蔓,一簇分流沿着丘陵沟壑,汇成了湖泊,清冷的日光慷慨些许,鱼儿便三三两两地游曳觅食,带着茸毛的小山猫好奇地打量着散发香味的烤鱼,鼻头翕合,忽的转身进了丛林。
撒点盐,石易咬一口黑黄的鱼肉,苦涩的鲜味,他发现自己的胃口变得很大,不一会儿,地上就吐满了细小的骨渣。带着红泥的树根冰冰凉凉,裸露在天空下,石易扫开一旁的落叶,架起石墨坩埚,巨大的油灯在石棉垫子下燃起蓝色火焰。一节紫藤,一朵三色花,这些就是他最近十天的收获,埚里的水已经被三色花液染得深蓝深蓝,腾起的水泡混着带点清香的焦臭味,用铁钳将白色的花朵渣子捞出,接着石易就将手指长短的紫藤没入深蓝液体里。
“呲呲呲——”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的铁线蹦的笔直,终于上钩了!石易用小刀劈开挡路的枝杈,一只暗红色的山鸡就吊在树干上无力地打着蔫儿,长长的翎尾倒垂下来,被扑棱棱的双翅扇得满地鸡毛。大山里的活物都带着野性和臭味,完全不像它光亮温婉的羽毛。扭过兀自啄人的鸡喙,放血、拔毛,一气呵成,唯一让石易不高兴就是山鸡太柴了,放进背包里后他把剩下的鸡毛和鸡血回赠给大地母亲,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慢慢转回临时搭建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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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能吃吗?”顾雯雯嚼着一只大山蟹,觉得前面的小个子往四周看来看去的慢死个人,顺脚便踹了出去。
背着行军包的李彬正找着方向,猛然间被踢了个狗趴,爬起来也不顾身上的泥土,就委屈地大喊道:“我的姑奶奶,消停点行吗?这里是燕山中部!一不小心就能掉到地缝里去,我是犯了什么错啊,摊上你这个大姐!”
顾雯雯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小跑上前,和闷头找路的李彬并肩说道:“小彬彬,都十几天了,怎么还看不到洋河啊?”
“哼,还早着呢,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你一个人来这早就喂狼了。”
听着李彬的埋怨,顾雯雯笑出声来:“幸好有你啊,要不是你甩开冯叔叔,我现在可能.唉,为什么那些长辈这么喜欢给我们做主呢?我真的很讨厌方黎。”
李彬一边看着树叶溪流的走向,一边说道:“家本联姻汉戚里,身是长安贵公子。雯雯姐,其实方黎很有才华,长得又不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他十六岁就独自横穿了塔里木,这么厉害的人,你为什么会讨厌他呢?”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的心太大、太野,长辈面前他和蔼可亲,回过头看我的时候,我就感觉他的眼神像是一匹灰狼看待自己的猎物一样,我觉得我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就算是订婚也不行。”
怏怏不乐的顾雯雯撅着红润的小嘴,嫩白的手指揪着杂乱的大衣下摆,雾蒙蒙的眼眸楚楚可怜,李彬叹了口气,暗道就你这副妖精模样,是个男人都会有歪念的,何况是那个身影伟岸的男人呢?要不是自己看惯了,可能此时的不动心境也会变成绕指柔吧。
“你说,爷爷会站在我这边吗?”
“肯定啊,老爷子一生清清白白,从不欠人情,为人最是正直不过,他的孙女当然要自立更生,哪轮得到外人插手。”
“嘻嘻,小彬彬,要不我嫁给你得了,咱们这次进山两个人,出去变成三个人,哼哼,看他们还要不要这么无耻.”
惊得目瞪口呆的李彬在心中大喊:无耻的是你吧!
森林渐渐变得稀疏,燕山西部的雨裂冲沟,黄色的喀斯特地貌投射在隼的视野里,挥动双翅,极目远眺,一个中年人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指捻了捻燃烧后的炭屑,摸了摸地上的脚印,稍稍思索,黑色的身影往另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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埚里的蓝色液体下慢慢浮出白汁,可奇怪的是两种汁液并不相容,蓝白各半得占据着整个坩埚。是时候了,石易右手掐起一个古怪的手诀,左手拇指按住中指根部,慢慢往上点,最后按住第一指节,殷红的血滴跳出指缝,圆溜溜地在指尖打了个圈便落入了埚中。原本静默不动愈发粘稠的蓝白液体渐渐沸腾起来,血色分散,石易右手的指诀一变,两种液体就慢慢开始旋转、融合,蓝白相间的旋转间隔很快就开始泛出明亮的青色,石易左手中指一弹,又是一粒血液射到油灯灯芯之上,变换指诀,只见原本的灯火由蓝转红,暴涨而上,迅速将整个黑色坩埚包裹起来。石易双手合什,又打出一个印诀,透过层层旋转的火幕,那球状的青色液体浮在空中,蒸腾出无尽的白汽,一些黑色粉末飘落,还没到埚底,便化成了青烟。
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气息紊乱,血气炼丹之法本就危险,那心神相连的一丝精血全方位承受着烈火的炙烤,石易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刺痛,就像被人用铁锤砸着指尖,疼得人“神清气爽”,只是坚持着,坚持着,一颗浑圆的绿色丹药渐渐成形,在石墨坩埚里转动不休。
森林里的日光时间并不长,太阳稍稍倾斜,密林里的光线便暗淡了下来,风吹得灌木和蕨类沙沙作响,影影幢幢。一道青光在黑夜里一闪即没,咕咕的夜枭声里,石易痛苦的嘶喊声惊起了一群夜宿的鸟儿。
难道我做的不对吗?双手捂着刀搅般的腹部,气海翻腾,青色的浓郁灵力在自身血气的引导下一丝不落地长驱直入,弥漫在三道灵柱周围,灵力浮动之间,一部分被吸纳,可更多的却似暴风雨一般冲击在灵基之上,一时间,灵柱摇摇欲坠。
怎么办?该死的老乞丐,不要是骗我!
有闻录三卷九十七:葫芦星北巽国,修士行者对立,厮杀百年不休,太行上人为受辱妻子报仇,斩敌首不足以泄愤,竟吞下仇敌金丹,自口入腹,金光迫人,尤见内腑。金丹游移不停,陡生三昧,灼道基,损阴魂,太行上人指天狂笑,舍肉取髓,列阵摄妖邪,阳魄销绝丹。自创行法,谓之泰山,我与其投缘,幸得指点一二,非大毅力者不可学。
突然想起那部变态的法诀,石易坐直身子,拿起小刀狠狠地从胳膊上片下一块肉,鲜血喷涌,染红了裤腿,半个身体不自主地战栗,他感到了寒冷,痛苦的眼睛里青光一闪,他似乎看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失。
架起油灯,滴上自己的精血,红色的火焰陡然亮透了远处的森林,七道人影一闪而逝,黑暗里,那双饱含深意的狡黠眼睛,沉吟少许,麻绳穿行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