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林荫垂头丧气的坐在火车站广场边的石台上,也不管什么礼仪、姿势,茫然的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脑袋还是一片空白。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那么衰,那该死的小偷可真会偷,偏偏偷了她装钱的包。早上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头上行李架上的旅行包已经不翼而飞,坐了四年多的火车,第一次丢东西,就丢的彻底,把钱丢的精光,家当丢了一半。还没到公司报到上班,北京的东南西北还没搞清楚,刚踏上这个城市,就这么大的下马威,真把她打懵了。
北京认识的人不多,有一个北京的同学关系不错,但是她住在郊县,离市里很远。也不能打电话回家,那样是远水难救近火。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生平第一次,林荫有些绝望了。幸好还有那个杨洋小胡子的电话,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开口真的很困难,毕竟跟他不是特别熟。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让她在车站等他。口袋里仅存的二十几块钱,根本就撑不到发工资的时候。幸亏需要交的一大笔城市增容费,妈妈说携带不方便,到时给寄过来,否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想一想都是一身冷汗。
杨洋下了出租车,在车站一通猛找,终于看到像个落难的小狗似的,呆坐在石台上,正在胡思乱想的林荫。浅蓝色的T恤,浅蓝的牛仔裤,衣服稍微有些皱,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就象其他赶火车没有梳洗打扮的女孩子一样。脚边一个旅行包,手指无意识的捋着包带,茫然的坐在那里。这跟以前见的林荫都不一样,林荫一向都是笔直的站在那里,优雅的,稍微有些不耐烦,而不是现在这样落魄的,没有生气的,还有些垂头丧气的。
林荫看到杨洋站在那里,急忙站起来,用手稍微拢了一下头发,真糟糕,让这个小胡子看到自己这么丢人的样子,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求他的,关系熟不熟还是其次,这个小胡子本来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说话都是一副讥讽人的样子,现在更是可以好好的奚落她一番。
杨洋走到林荫的面前,帮她拎起旅行包,问她,“你吃早饭了吗?”,好象就是他来接她似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荫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有”。
“走吧,我们先吃一点东西,然后再去那儿,那里挺远的。”
林荫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公司地址呢?:“你知道公司地址?”
他有点一愣,说:“我知道,我去过。”
林荫心里想:也许是飞舞爸爸找人的时候,正好他在北京,就了解情况,甚至帮忙跑腿吧?她也没有多想。
本来想说直接去公司那边算了,但是看他那根本不是询问,而是已经决定了的口气,也只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随他去了。他带她来到麦当劳,他去点餐,让林荫去找座位。
接近午餐的时间里,麦当劳里人很多。林荫好不容易找到了座位,把包搁在座位旁边,坐下以后,四处望望,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更加觉得快没脸见人了。小胡子是一身光鲜,浅蓝色衬衫,藏蓝色的西裤,而她虽然碰巧也是蓝色的系列,但是上面蓬头垢面,下面皱皱巴巴,他要是戴上领带,连宴会都可以参加,而她就像一个丑丑的小鸭,更像盲流进城,真是应该挖个洞钻进去,这一辈子,还没这么狼狈。想起他的衣服,她突然想起来,今天不是周末,那他应该是在上班。喔,天哪,这下罪过可大了。看他拿着餐盘走过来,她赶紧帮忙接过盘子,然后问他:
“你今天还在上班吧,真的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北京,我认识的人不多,―――”林荫看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没法说下去,心想,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吧,如果能够找到任何别的办法,她不会打扰他的。
他好象有些不悦,仍然是面无表情,“没什么,今天一天我都有时间。”
他坐在那里,并没有开始吃饭,而是坐在那里,看着林荫。林荫脑子里慢半拍的才想起自己需要梳洗,至少要洗手,她连忙说了声:“对不起,我上洗手间。”仓皇溜掉。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林荫简直想撞墙自杀算了。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林荫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算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这一天简直倒霉透了,北京这地方估计跟她林荫犯冲,黑色星期五,或者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不宜出行,无论怎样的理由,反正是糟糕的让她无法想象。好在看起来,小胡子不是多话的人,虽然他不是特别讨人喜欢,但还算比较GENTLEMAN,大不了以后快点把钱还给他,老死不相往来,不就可以了,糗也就糗这一回。心里建设的差不多了,缩头乌龟也不能当的太久,现实还是要面对的,她还是简单的整理好自己,衣服没有办法,只能那样将就了,反正最糟糕的样子,他已经看过了,现在想亡羊补牢,也晚了,况且,连补的材料都没有,也就打起精神,若无其事的回去了。
林荫回到座位坐下,两个人开始吃饭。麦当劳的东西不能经常吃,偶尔吃一次还可以,况且从早上到现在,她还一点东西没有吃呢?
吃完饭以后,杨洋把林荫送到公司报到。林荫工作单位是一家大型的国营企业,报到的手续很麻烦,等找到公司安排的宿舍,都已经是四点多钟了。宿舍条件跟大学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做饭的地方。林荫的房间里三个人,她是最后来报到的。其他两个女孩一个来自黑龙江,一个来自江苏。
把东西安排好之后,林荫打算送杨洋回去,但是他却带着她在附近的超市里购买生活用品。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不容你做决定,做了好事,也得不到回报。小胡子推着购物车在后面跟着,林荫在前面选一些需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买的,只不过是不想再麻烦他,等送完他再买也是一样的,况且有些女孩子的东西,也不适合与陌生的男人在一起购买。她自己丢了一个旅行包,要买的东西就更多了。等到了收款台,才发现买的东西太多了。小胡子还问她:“东西买齐了吗?”
“差不多了”有些东西还没有买,以后再自己来买吧,反正也不是很远。
小胡子看着那一堆方便面皱了皱眉,问她:“你怎么买了那么多方便面?”
“我看那里应该需要自己做饭,但是,我不是很会做饭,先吃几天方便面,然后再说喽。”
小胡子没说什么,收款台的小姐微笑的说:“一共是89块3毛钱。”林荫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小胡子,小胡子掏出钱包付了钱,又帮林荫把东西送回宿舍。
林荫实在是很羞愧,好不容易启齿:“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借你的钱会尽快还给你。”
小胡子看了看她,眼光有些异样,说:“你不用着急还,我不缺钱。什么时候需要,我会告诉你。”
林荫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今天实在是累坏了她,如果不是他的帮忙,她可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钱是一定要还的,但是也得她领了工资再还。既然他不着急,就再说吧。
他在离开的时候,把一叠钱交给他,也拒绝让她送,自己离开了。林荫数了一下,竟然是一千块钱,可是她跟他借的是五百块钱呀,她皱了皱眉,推开宿舍的门。她的舍友,来自江苏的那个女孩,看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挺诧异的,问她:
“你男朋友走了?”
林荫没想到她会误会,忙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好朋友的表哥。”
叶芳仪,那个江苏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今天这一天可让她受够了,她也不想再多加解释,林荫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准备晚上好好睡上一觉。
没想到,晚上,那个黑龙江的女孩,许咏梅,回来后也问她:“你男朋友也在北京工作吗?”
林荫躺在床上,已经准备睡觉了,她拍拍枕头,纠正她:“他是在北京工作,但是,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好朋友的表哥。”
许咏梅不好意思的搔了一下自己的短发,“对不起,我以为你跟叶芳仪一样,是因为男朋友在北京,所以才来北京工作。”
“喔?”林荫看了看叶芳仪,这个女孩长得珠圆玉润,身材也是娇小玲珑,一看就让人喜欢,尤其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更是心动。想来,那些男生是不可能错过这可爱的女孩。
叶芳仪不象许咏梅那样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她有些害羞,拍了许咏梅一下。
许咏梅倒是不以为然,“有什么呀,谈恋爱,这事情不是挺好的吗,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况且,咱们这拨,你又不是唯一的一个。”
林荫的好奇心被钩起来,“真的吗?”
许咏梅耸了一下肩:“OFCOURSE,”
叶芳仪说:“现在已经来了十几个女孩子,听说大多数的男朋友都在北京。有好多人都是因为男朋友在北京,所以才来北京工作。”
“或者是说,来这个单位工作。”许咏梅加上一句。
林荫知道她的意思,现在国营单位很不吃香,许多大学生更想去外企,但是,国营单位招聘的名额多,门槛低,况且,又能解决北京市户口,这才成为许多人的跳板。
叶芳仪问她:“你为什么来北京?”
林荫稍微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喔-----,我觉得北京的工作环境要好一些,氛围要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她可不想告诉她们,她本来是懒得找工作,不想像其他同学那样,为了找工作而搞得焦头烂额。她毕业的时候已经拿到了自考本科的学历,后来索性又读了两年的双学位,今年才毕业。因为1989年6月的事情,这两年工作不像以前那样好找,所以大家更是为了有限的几个好地方打得头破血流。她就打算在分配的单位随便找个离家近点的就行。本来想去大连跟飞舞作伴,飞舞读了本校的研究生。但是他们学校今年没有大连的单位来要人。如果不是沈阳也没有合适的单位,否则,她现在可能在沈阳了。
没想到,飞舞说她爸在北京有个门路,虽然单位不是特别好,但是至少可以进北京。她想,进北京可是一件大事,不知得走多少门路呢,不好意思太麻烦人家。但是飞舞说没事,他们每年都招很多大学生,把她塞进去,太容易了。还没等她再回信婉拒呢,她的派遣证就已经到了学校。所以,她就连脑筋都不用动了,反正回家还算比较方便。只是没想到她与北京的八字可能不合。这灾难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她可以睡一个好觉了,真是谢天谢地,喔,还有那个小胡子,不管那个家伙个性如何,对人还是不错的,只要他愿意,他还是很会照顾人的。真是阿弥陀佛,总算有贵人相助,艰难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