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的时候,天阴阴的,偶而还飘下来一点小雨。林荫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也许只是天气影响的吧。今天,约好了飞舞一起去看成绩。她就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等她。不管穿着白色的衣服,把胳膊放在窗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颏儿,看着窗外。
考试后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大约在本科线上吧,普通本科应该没有问题。上大学是她最大的愿望,渴望离开家,凭借自己的力量,独闯一片自己的天空。向往的大学生活应该是很罗曼蒂克的,抱着书,走在校园的路上,坐在静静的图书馆,上晚自习,就象电影里演的似的。但为什么她现在的心情就象窗外的天气一样,阴沉沉,没有一丝兴奋的期待。今天,肯定会看见他,她还不知道到底要怎样面对他。
考完试的第二天,康文杰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自从那次吵架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但是他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向她道歉,为了那天,那句话。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站在栀子花的旁边,他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对未来感到无助,对这份感情有些无力。等待着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他有些惴惴不安。他的模样让她心疼,他的眼神让她两个多月来按捺不住的悸动终于停歇了。就让过去的都停留在过去,让未知的将来等待在明天,就让今天只有青春的心灵自然的跳动,让我们抛下一切,尽情的享受这最纯洁,最热诚,最无暇的十八岁的初恋吧。
两个星期内,他们每天几乎都见面,有两个人的亲密天地,也有同学们的集体聚会。压在肩头三年的高考重担一放下,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撒了欢的玩。没有人谈起过去,没有人提起即将到来的出榜。这段时间就好像偷来的光阴,没有负担,没有忧愁。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失金樽空对月。也许明天几家欢乐几家愁,但今天我们是刚刚解放的“奴隶”,喝过了多少酒,走过多少路,几乎每个同学家里都会摆上宴席,不醉不归。这种日子是疯狂的,黑夜白天都颠倒了,只有酒醉神迷,纵情狂欢。
大家一起向西杀到鹿岛、獐岛,看看黄海战役中中民族英雄邓世昌的陵墓和海神娘娘庙,再踏平大孤山,逛完“紫液圣泉”,“半覆神殿”,“祖孙银杏”,“无字古碑”,“梨园孤楼”,“第一神宫”,“无双砖雕”,“三教共和”八大奇观。向北游尽铁甲水库、黑沟水库,向东吓着了锦江山的猴子,差点雄赳赳迈过鸭绿江。向南自然在信阳苇场的芦苇荡里,就像进村的日本兵,扫荡后就撤,只留下水鸟惊飞,荻花乱舞。
直到昨天,一切突然停止了,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就象灰姑娘的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什么都不见了,一切恢复原样。他送她回来,他还是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站在栀子花的旁边,还是那样的眼神,他祝她好运,然后,就走了。他的背影很孤单,感觉就象初次见面那天,两个人相视着擦肩而过。
“准备好了吗?”飞舞已经站在门口了,并且还冒出一个方凌。她竟然在窗口没看到她们,不知自己刚才在发什么呆。
“方凌,你怎么也来了?”林荫一边从屋子里走到门口换鞋子,一边问。
方凌很开心地抱了林荫一下,“我前天就到飞舞家玩了,然后一起去学校看成绩。我家那儿车不是很方便,还不如跟你们一起去,还有个伴。”方凌又小生怕怕似的,拍了拍胸脯,“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真难得,方凌小姐还有害怕的时候。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方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吗,怎么着也是个女孩子,哪有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三个人跟林荫的妈妈打过招呼后,就一起走了。
本来以为不会下雨,但是等到她们到达学校的时候,细细的小雨已经飘了下来。一进学校大门口,远远就看见教学楼的门厅站满了人。
林荫稍微眯起眼睛来,看着远远的那群人,:“看样子,我们来得并不早。”
“那当然,今天什么日子,金榜题名时,那还不早点知道,早点踏实。像我现在,就很紧张,恨不得马上狂奔到那儿。”说真心话的人,就是挺可爱的。还是方凌实在。
飞舞挽住林荫的手臂,想为自己寻找一个依托。“看完成绩,你直接回家吗?”
“先不回家,我得去我老姑家,告诉她我的成绩。她一直特别疼我,我妈特别叮嘱我,得先去我老姑家,然后才能回家。你呢,不去一趟你姨家吗?”林荫也有亲戚在学校附近,还不只一家,三年来,对林荫也是关心备至。
“我也得去。”三姨只有一个儿子,所以特别喜欢她。没办法,周围的亲戚里,阳盛阴衰,所以反而女孩更加受宠。况且,就只有她一个人是考上展阳高中的,更是锦上添花。这一次,高考成绩揭晓,肯定要告诉他们后,才能回家。
三个人刚刚走到教学楼前,就看见笑嘻嘻的王盛从人缝中冒出来,对飞舞大声说:“飞舞,你这下可糟了,大失水准。”
飞舞看着他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啐了声:“乌鸦嘴。”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忽上忽下。
林荫心里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即使碰见了同学,也不敢问自己的成绩。
她们进到大厅,喔,大厅里更是挤满了人。在左面的墙上已经贴上红榜,在右面临时放了几张桌子,几个班主任一字排开,周围的人已经水泄不通。因为外面很阴暗,屋里的亮度也不是很高,她三百度的近视看不清楚写在红榜上的黑字。她只能挤到韩老师的身边,问老师:“老师,我考的怎么样?”她的声音竟然微微有点颤抖。
“林荫,好像不如往常的成绩。”韩老师寻找着成绩单,“在这儿,443分,估计本科有点玄,也许可以上一个本科的师范学校------”
林荫的眼前一片茫然,心一下子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韩老师说的其它什么话,她都没有听到,霎那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看到韩老师的嘴一张一合。
“不,不,不要晕倒,不要哭。”林荫使劲的动了动嘴边的肌肉,却发不出声音。
韩老师不知该怎样安慰这位学生,他还是很喜欢林荫这个小姑娘。但他现在很忙,看到燕飞舞来到他的身边,他又开始寻找燕飞舞的成绩单,一边对她说:“燕飞舞,你考的不错。”
飞舞刚才在跟同学打招呼,没有听到林荫的分数,但她听到了韩老师后面对林荫说的话,再看到林荫如死灰般的脸色,她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当韩老师将她的成绩单递给她时,她没有太多的狂喜,一边与老师说话,一边看着林荫。
林荫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这里,她自己要撑不住了,“飞舞,我先走了。”没等飞舞回答,她就转身走了。飞舞看到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非常不放心。她跟韩老师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去追她。等她穿过人群,来到门外,看到林荫已经快要走到学校的门口,手里拿着伞,竟没有打开。细雨朦朦中,那具身影如一缕孤魂,渐飘渐远。
林荫不知自己是怎样走过人群,走出校门,坐车,回家,她只是茫然的做着一切,让泪水与雨水在脸上流淌,而不知用手可以擦去。萧玉看到的就是一个手里拿着伞,却在小雨中淋湿了全身的女儿,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早上女儿与同学去看成绩,出去的时候像朵白莲花,回来的时候,却像一只落汤鸡。她问她话,也没反应。就只能为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她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然后急忙给林世臣打电话,让他回家看看宝贝女儿。
林荫木然的躺在床上,大脑昏昏沉沉的,整个屋子就好像夜晚一样,几乎没有光亮。她已经麻木了,没有眼泪,没有悲痛欲绝,连身体似乎也已经不属于她的,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脑袋空空如也,宛如死去了一样。
林世臣接到妻子电话,急忙回到家里,看着不言不语,没有反应的女儿,他也没有办法。萧玉看连丈夫都无计可施,也没了主意,眼泪都流下来,“你说怎么办呢,这孩子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一点挫折,这次考试没有考好,她怎么受得了?”。
一家人心乱如麻,正在这时候,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男孩来拜访,说是林荫的同学,想见林荫。萧玉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白色的衬衫,藏蓝色的长裤,衣服和头发都被雨水淋湿了,稍微有些狼狈,但是年轻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透露着很坚毅的目光。他很焦急,又有些紧张,站在门口,稍微有点局促不安,但是又很坚定。看起来是“吾家有女初长成”。萧玉在思考这个男孩与林荫的关系。沉吟了一下,她问:“你说,你叫康文杰,是林荫的同学?”
康文杰咬了一下发紫的嘴唇,恭恭敬敬的回答:“是”
萧玉没有请他进屋子里坐,只是告诉他:“林荫现在不太好,所以还是请你改日再来。”萧玉直觉这个男孩并不是林荫想见的人。
康文杰没有想到萧玉这样直接就拒绝了他。他还是试图说服萧玉:“我听说她考的不是很好,所以想见她一下。”
林世臣看看老婆,又看看这个男孩,不明白一向很开明又很礼貌的老婆,这次对这个男孩怎么连门都不让进。
萧玉客气而又疏远的再一次说:“林荫已经睡了,有什么事,你可以以后再找她。”
看那男孩很失落的离开,林世臣心里有些不忍,不仅有些责怪萧玉,:“人家好心来看看林荫,你干吗连门都不让进,这多没礼貌。再说,林荫现在这个样子,也需要人安慰一下。”
萧玉瞪了丈夫一眼,转身回屋,提醒不明白的丈夫:“林荫现在不需要一个男同学的安慰,无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