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冰雪聪明,很快明白了这规制,心中浮起了一丝希望。若是自己被赐了花,便不用作为妃嫔去侍寝了;要是被皇子要了去,却免不了沦为侍妾,和落入虎口和狼口一样没什么区别。若是被人选了侍女,虽然也有可能被皇帝看中侍寝,可暂时是安全的。
可如何才能让皇后贵妃们选自己当侍女呢?
曦月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般境况,自己的命运被人掌握,自己却左右不了半分。看着殿上的人,心中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没有被自己抓住,却想不起来。那带着高高的凤冠的应该是皇后了,右边有两个贵妇,衣衫华丽,珠钗摇曳,一个如美如牡丹,明艳动人,一个恬静端庄,质若幽兰。这燕皇的品位还真是刁呢,想必是那两位贵妃。
燕皇虽然好色喜淫,子嗣却是单薄,仅有一女四子,女儿是燕国长公主嘉隆,大皇子辛无惑,乃贵妃萧氏所出,其兄乃威名赫赫的司徒大将军萧慎言;二皇子辛无疑,乃德妃颜氏所出,三皇子辛无忌,乃皇后所生嫡子,四皇子辛无恪,乃贵嫔轩辕氏所生,此轩辕氏乃是皇后的亲侄女,怕是担心后位不保,找了自家侄女来固宠吧。
曦月见上面只坐了两位贵妃,细想下应该是那贵嫔位列四品,不够品阶坐在这上面,莫非刚才下殿中那训斥的妃子便是那轩辕氏?
思肘间,却听见上面有位女子被赐了花,结果被大皇子弘王要了去,女子叩首谢恩:“谢弘王陛下”。
还谢呢,曦月心中腹诽。
等等,“殿下…。”,曦月心中咯噔一声,对了对了,那嬷嬷正是喊的“殿下”,男子往上而行,必是在这内殿上,除了皇帝,剩下的男子岂不只有三位皇子。
曦月心中发苦,象是黄连入了心,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人捡了香囊,必已看到了她的模样,要是被赐了花,定会要了她,岂不是侍女的愿望又泡汤了?不管是老子还是儿子,都不是曦月想要的,她只要戒玉一人,可那人手中有自己的把柄,捏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今日曦月脑中已经绞成了一团乱麻了,自小养在闺中,大事有祖母纪原帮他做主,小事有戒玉帮她定夺;纵然有些小聪明,可猛的丢到了这步步杀机的樊笼中,才知道脑子远不够用。
“纪曦月。。”,曦月还在纠缠着脑中的乱麻,
“纪曦月!”内侍女官的声音有些高亢起来,曦月惊然抬头,慌忙应诺。
小脚颠颠,心儿颤颤。多希望这条路是通往纪府,抬头便能看到父亲和哥哥。或许曦月正如戒玉所说的缺了心眼,这关头,心中竟然还能生出这念头。
少女素雅清淡,低垂着头,说不上天香国色,清秀之姿而已,细看之下,脸上还有些红癣,甚为刺眼。燕皇眉头一皱,旁边察言观色的内侍忙禀道:“回陛下,太医查验过,此女身上的红疹乃碰了生敏之物所致,身上并无发现有可疑之物。”
燕皇这才展了眉,让她抬起头来,曦月有个怪毛病,走在死路上的时候怕得要死,真的刀要落下来了,却有气定神闲起来。戒玉还夸过她是“置死地而后生者。”
这就是皇帝?那个残暴、杀戮、荒淫、苛政的皇帝!让无数人流离失所,卖儿卖女,流离失所的皇帝!
曦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高高在上的燕皇如此之近,近得能看得到他冕冠上有几颗垂硫。其实燕皇长得并不难看,甚至曦月极不想承认,在他松弛的眉目间还能看到几分年轻时的英武;和曦月想象中的暴虐猥琐有点出入。
女子的目光清亮而平静,甚至还带了一丝审视,让燕皇有些惊愕,谁见了他不畏畏缩缩,诚惶诚恐?没等内侍报上家门,燕皇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之女?”
曦月躬身回道:“小女乃太医署令纪原之女。”
燕皇有些意外,“你身为太医令之女,为何他却不能治你身上的红癣之症?莫非是他想欺君?”
此话若是深思,言下之意就大了,你若回答能治,那为何不治好来采选,能治不治,那你纪原分明是不愿意让女儿入宫;若是回答不能治,那你纪原连个红癣都治不好,医术浅薄,怎堪任太医署令之职?
曦月暗骂这个老狐狸,心中正在思肘如何作答,却听旁边一声轻笑,“陛下,臣妾见此女身上的红癣,便想起了陛下昔日误食了海蟹的样子,如出一辙。”
斜目望去,竟是那德妃浅笑出声,燕皇又细看了几眼,:“爱妃真是看得真切,着实有几分相像。”
德妃突然问曦月:“你这红癣是何日发作?”
曦月心中一动,胡乱掐道:“小女昨晚在府中帮父亲收拾药材后,夜里便开始出了这红癣。”
德妃道:“如此。”又对燕皇柔声道:“若遇致敏之物,红癣需一两日便自动消退,汤药并无大用。”
燕皇想想自己当初食了海蟹后浑身红癣,也是如此,不由颌首,不再究问。
曦月不由对德妃投过感激的一瞥,可对方只凝神吹着杯盏中的花沫,神色淡淡,不曾看她一眼。
燕皇有些犹豫,此女清秀可人,可那红癣却实在有损容貌,虽说会消退,可燕皇后宫聚集的乃是全燕国最动人美丽的女子们,这一眼望去,曦月姿色并不十分出挑。
此女神色淡淡,看不出心思的真切,不是很合燕皇目前的嗜好,而且眉毛稍显英气,不够妩媚,燕皇喜欢那种摧残娇花嫩叶的快感。
燕皇的手在玉和花之间徘徊,曦月的心在生路和死路之间徘徊……
“父皇如此犹豫,干脆赐给儿臣算了,儿臣见这女子不似其他女子般见了圣驾惊恐万分,胆子甚大,倒合儿臣的心意”。朗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捡了香囊的那人吗?曦月不敢回头去望。
“放肆!”皇后轩辕氏出声怒斥道,“你父皇尚未定夺,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燕皇愕然,不由一笑,道:“既然皇儿喜欢,寡人便赏赐与你就是。”心中虽闪过一丝犹豫,但既然胆子甚大么?那就算了吧,反正下面还站着那么多。老子和儿子争什么?言罢便仍下去一朵花。
“请陛下三思!”皇后起身禀道:“臣妾以为不妥,无忌年纪尚轻,未到立府之年,如今身边已有二个暖床的贴身侍女,平日便爱嬉闹,若是再有了侍妾,怕更难专心于尚学,等他到了成年立府后再赏赐不迟。”
男子二十曰弱,行冠礼,皇子也一样,待满二十后便出宫立府,赐亲王,那大皇子弘王年纪最大,早已立府多年,膝下孩子都有几个了。
燕皇听皇后这么一说,试有几分道理,不由有几分踌躇,素来他最喜欢这个嫡子,性情率真活泼,说话从不思前想后,百般斟酌,让高高在上的皇帝反而感受到了帝王家难得的父子之情。
可君无戏言,花已落地,再无收回的可能。
殿前陷入一丝沉寂,曦月看着眼前的花,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真是太刺激了。那人是三皇子无忌?自己的香囊可在他手中?定是如此,不然他怎会如此急迫的问燕皇要人?真是万般感激他那望子成龙的母亲,可如今,她该何去何从呢?曦月没有天真到以为燕皇会让她自个回纪府去。
弘王年长,和他老子一般好色,阅女无数,早窥见曦月那隐藏在红疹下的几分颜色,不由动了心思,半真半假的笑道:“无忌,既然母后不同意,不如先放着我府中,皇兄帮你留着,等你立府后再给你送过去。”
贱人!无耻!曦月在心中痛骂。
辛无忌面色不虞,轻哼一声,:“这种事情便不劳皇兄大驾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倒让陛下为难起来了,”,德妃打破了尴尬,盈盈一笑,“臣妾最近在若兰殿种了些有药性的花花草草,准备给陛下配些滋补的香茗,正好缺个懂些药理的宫女,这丫头乃是太医令之女,必然是得了几分真传的,倒是正合臣妾所用。”
一直端坐着的妩媚美艳的贵妃萧氏,不由侧目倪了德妃一眼,这平日不多言多语的人今日如何这般为此女出头。
又是德妃,曦月看着她的目光如同看着亲娘一般,若是她有娘亲的话。
今日救她两次,简直如同再生父母!
燕皇大笑:“爱妃有心,如此甚好!”
曦月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有些大。不过曦月浑然不觉,恨不得给这德妃磕上几十个大头。
“谢陛下恩典”!
又给德妃行礼,“谢娘娘恩典”。
抬起头来,德妃仍旧低头淡笑着,似乎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德妃旁边坐着一个冷峻英武的男子,想必是德妃所出的二皇子辛无疑。见他衣衫精致,却不及弘王和三皇子夺目华贵;高挺的鼻梁,漆黑的剑眉,唇棱角分明,紧紧闭着,仿佛拒人于千里;身上散发着冷冽孤独的气息,让人不愿亲近,却见那剑眉下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自己,光芒闪烁,不知深浅。
曦月心中一跳,忙低了头,此人,似乎在何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