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根得到吕大发八万块钱的许诺,就像叫花子走在路上突然捡了个金元宝,别提有多高兴了。有了八万块钱的本钱,啥事不能办,啥事办不成?他在街上吃了一碗米粉,顺着石阶笃笃笃地一口气跑到江边码头,准备赶上水客船回家。然而等他来到江边,上水船早已走了。他焦急万分地在码头上到处打听,趸船上的人告诉他,今天已经没有到鲁居峡方向的船了。完了,看来今天是回不到家了。回不到家今晚去啥地方落脚呢,总不能在趸船上过一夜吧。开始他也打算去亲家尹红文那里将就一夜,但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妥。姑娘在他家他们都用一种蔑视的态度对待,自己去他家里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脸色。再说,林权纠纷的事他尹红文已经把自己的心伤透了,今晚就是睡水泥管也不能去他家。另外自己对杨菊丽躲都还来不及,哪有自己送上门去两人鼻子对眼睛的。自从那次进屋知道杨菊丽就是双秀的婆婆那天起,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进那道门。他站在趸船上看着奔腾而下的江水,心里不觉产生了几分酸楚。名义上自己过去是城里人,可在城里一个落脚点也没有。父母死了,兄弟死了。兄弟媳妇卖了房子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这座城市留给徐家的除了遗憾和心酸啥也没有了。他从码头转回到县城的石梯坎上,慢慢地向上挪动着身子,一直考虑着今晚到底去哪里挨这一晚上。当他快要走完三百多级石梯坎时,突然想到老沙的母亲不是病重吗,何不借此机会去看看老沙的母亲?主意已定,他迳直穿过十字街,顺着桔子坡来到了城东北紧挨县城的老沙的家。在老沙那里吃过晚饭,老沙要送母亲到医院。徐大根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家没啥事,不如干脆和老沙一起到医院守他的老娘。就这样,他和老沙来到了医院,一起守在老人身旁。
“我这肚子有点不对劲,我出去一下。”快到下半夜时,徐大根突然双手捂着肚子,向老沙打了声招呼出门了。
他捂着肚子从住院部三楼东边找到西边也没有找到厕所。在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向正从房间里出来的一个护士打听:“请问这里面有厕所吗?”
护士用手指了指对面:“喏,里面就是。”
他抬头一看,门上白纸红字写着“洗手间”三字,还以为是护士在戏弄他,挂着一脸苦相问:“这不是洗手间吗?你这人……”护士一听这话抿嘴笑着走了。
他见护士那表情,知道自己闹笑话了。他一边走进洗手间一边问自己:“这城里啥时候把厕所改成洗手间了?”他进去一看,里面还真是厕所。
他从厕所出来,东瞧瞧,西看看,心里老想着洗手间改厕所的事,估计到了老沙母亲病房时,低着头先把嘴里的话甩进里面:“老沙,这厕所啥时候……”顺手推门进去。
“大根,你怎么在这里?”杨菊丽见徐大根进来,像看见救星似的坐在床边问他。
“是你,你这是……”徐大根见杨菊丽坐在里面,吃惊不小。这时他想退已经来不及了。
“小波,小波他……”女人的表情有些紧张。
“小波,小波怎么啦?”他偏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尹波,除两个鼻洞用纱布塞着,露在外面的左手包扎着纱布外,看不出有啥大毛病。所以,口气显得有些平淡。
“你的孩子他……”女人指着尹波有些难以启齿。
“我的孩子,尹夫人,这我可不敢高攀,我这辈子……”
“你女婿不是你孩子是啥?”女人的口气突然强硬起来。
“女婿,他是我女婿吗?我……”提起他尹家,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我不跟你谈这些,我知道你对老尹有意见,但是……”
“算了,说这些没意思,老沙的母亲住院,我得去看看。”说着转身出门。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杨菊丽骂了他一句,但也拿他没办法。
徐大根刚出门,医生就把杨菊丽叫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愁着脸告诉杨菊丽:“尹夫人,尹波的病不轻,要赶快输血控制,病情控制住以后,我们准备把他转到重庆去。我们这里还没有这个条件医好他这个病,现在的最大问题是他这个血型……”
“血型怎么啦?”杨菊丽追问。
“他这个血型在临床上是少见的。”院长告诉她。
“少见?你说这孩子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呢?”
“尹夫人,如果可能的话。你把他父亲通知来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从他父亲身上找到尹波所需要的血。”院长说。
“他父亲?你们也知道。这孩子是我从重庆王家带来尹家的。他的亲生父亲……”杨菊丽一听这话就急的团团转。
“我们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其实像他这种血型,他亲生父亲的血也不一定适合。”院长说。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啦?”杨菊丽期盼地问。
“你别急,你先回去休息,等我们向上级医院联系看看再说。”院长安慰她。
杨菊丽无奈地离开院长办公室,出门没有进儿子的病房,推开了老沙母亲住的房间:“徐大根,你出来一下。”她站在门口拉着脸喊道。
“你又怎么的,叫我干什么?”徐大根正和老沙聊着,突然看见门口的杨菊丽。
“快出来,我有事找你。”杨菊丽既严肃又认真地催他。
徐大根只得起身出门跟她来到阳台上:“到底有啥事,你把我叫出来。”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杨菊丽旁敲侧击地问。
“你问这干啥?”徐大根这才发现对方脸色不对。
“老实告诉我,你最近身体有没啥毛病?”杨菊丽还是不说正事。
“啥毛病,农民嘛,不被石头砸,不被水淹,想死也死不了。”
“我告诉你吧,小波需要马上输血……”
“他输血你找我干啥,医院不是有的是血吗?”
“我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这……这输血怎么扯到良心上去了?”徐大根感到莫名其妙。
“算了,不跟你挑这些。这血你到底是输还是不输?”
徐大根在别人面前从来就是扭不直的牛弯担,可在这个女人面前却硬不到底,最后总是要败下阵来:“输就输呗,走吧,去哪里输。我说小波到底是啥病?”
“说了你也不懂,走,先叫医生对你的血型进行化验。”
“化验,化验啥。”
“我虽然叫你去为儿子输血,能不能输,还要请医生化验后才知道。”杨菊丽刚才听到院长关于儿子血型的情况,心里就像赌着一团大陨石,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无奈之下只好来找徐大根,但由于血型特殊,医生说只有万分之一的血型才相符。因此,虽然说通了徐大根,但也没有对他的血型抱多大希望。化验前医生也说可能性不大。大家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试试看。最后使医生和杨菊丽想不到的是,徐大根的血型居然和尹波一模一样。结果一出来,医生感到奇怪,杨菊丽更是茫然。
他和杨菊丽坐在病床的左右两边,用不同的表情看着鲜红的血从塑料管慢慢流进尹波的体内:“你小子可别忘恩负义啦,你身上流淌的是老子的血呀。今后你可别再欺负我闺女啦。”徐大根在心里对尹波说。
“孩子,你知道你面前的这位老农民是谁吗?你的血液是他给的呀。”杨菊丽看了一眼徐大根,再看看儿子,在心里对儿子说,眼圈又一次湿润起来。
“你明天回去把秀叫回来吧,她男人都这样了,也该回来看看了。”她对徐大根说。
“她来干啥?她身体现在……她也帮不了啥呀。”他说。
“你说她身上……”女人痛苦的脸上流露一丝惊喜。
“你看你这娘当的,儿子媳妇都有近四个月了你还……”徐大根埋怨说。
女人痛苦地摇了摇头,心酸地说:“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让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