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坠。
一个黑影倏地窜入古寺后殿，抱着柱子爬上梁，然后蹲到梁叉上。
他做得很利索，没弄出一点声响。
白天，古寺里分外热闹，外村人蚂蚁似地一串串结伴而来，在关圣菩萨的面前磕了头，作了揖，往神龛下的抽屉里丢进三元五元钱，求得神灵保祐，才愉愉快快地往回走。有的还在古寺里挂上红布，上书“菩萨保祐”或者什么的。搞生产责任制了，改革了，能上昆明做生意，放开手脚捞钱，口袋里有了，好像对菩萨的虔诚心愿就滋长了起来，跑寺庙烧香就勤了。前天见了捐款书，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今早太阳才露脸，就各自心照不宣上了路。老人们还换上仕领布衣裳，打扮得素素雅雅，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本村人却不知道这消息，雷明妈中午见寺里香火旺，看看都是外村人，又回家了。
仅一天，神龛的抽屉里就放满了钱。照这样下去，不消多少日子一定可筹一笔可观的款子，盖前殿指日可待……
蹲在梁叉上的人是雷明。他正屏声静气，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两眼还是紧紧盯着黑乎乎的神龛和神龛上的抽屉，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只蝙蝠从瓦檐下飞出来，扇着翅膀在后殿的空间转来转去。
前殿废墟中的蟋蟀亮着嗓门，“嘘嘘”地叫着。
大约过了半点钟，后殿里突然“咣铛”一声闷响，好像什么沉重的东西着地一样。
雷明警觉地拔出手枪。
接着，下面传来拉动抽屉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很轻，但在空旷的后殿里却引起了清晰的回响。
“鬼”露面了。雷明闪过一个念头。
他一手握紧手枪，一手抱住柱子，倏地滑到地面，迅速往门口一站。
此时，拉抽屉的响声又消失了。
古寺内静得可怕，就连鸣叫的蟋蟀也同时闭了嗓门，竖起头上的两只触角。
过了片刻，雷明听到身后有轻微的沙沙响动，一股冷冷的风便从左侧侵袭过来。他迅速往右边一弹跳，就离开了门，躲到黑暗处。
他感觉到刚才的冷风是什么东西搅起的，但当他凝神细听，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隐隐的，又觉得耳边似乎响起与刚才相同的风声，便下意识地举起手，却碰到一件硬梆梆的东西。立即，他把手缩回来，踮着脚尖左躲右闪。周围的空气急速流动。
“妈的，夜里可是‘鬼’的天下。”他一边暗暗骂道，一边撞到神龛上，然后灵机一动，跳了上去，还没站稳，脚下“砰”一声响，似一件什么东西狠狠砸在神龛上。
他又跳下神龛，隐蔽到一个角落里。但周围，又静得透不过气来。
突然，一个黑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想逃？”他一看，拔腿冲出门外。
门外虽然一片朦胧，可比后殿里明亮多了，什么东西都能模模糊糊地看见。
他刚一出门，黑影便越过了前殿废墟。
“站住！”他大喊一声，朝天开了一枪。
黑影并没有站住，往左一拐，还逃。他举起枪，瞄准黑影又开了一枪。
黑影踉跄了一下，转往古寺之后不见了。
古寺里的枪声惊动了乡亲们，他们都出了家门，看看出了什么事。
五狗也来了，拿着电筒乱晃。
雷明二话不说，抢过五狗的电筒照了照地上，发现了血。然后，沿着血迹追去，并且进入了后殿。血滴至无头关圣菩萨身后而止。他这才发现了一块活动的石块，叫五狗掀开。
五狗不推辞，弯下腰翻开石块，石块便发出“咣铛”一声闷响。听这声音，雷明就想起那天晚上他在万年青树上听到的那种声音。
石板翻开后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血迹是往里面去的。
雷明先钻进洞，五狗也跟了进来。
洞不大，但越往里爬越宽敞，只是太潮湿，气味又霉又熏。爬了一段，人就可以站起来行走，脚下是软绵绵的稻草。
这已经到了洞底。雷明用手电筒照着仔细看了看，见四壁是用石块镶嵌起来的，厚厚的稻草上还有被子、毡子以及一件白色的长衫。
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鬼”。
雷明正纳闷，忽然发现一个旮旯里堆着的稻草蠕动了一下，他立刻像明白什么似的冲上前去，一脚踢开草，“鬼”即现了原形一这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散乱的头发从头顶披下来，一缕一缕垂于胸口；眉毛黄黄的，足有一寸多长；杂乱的络腮胡子把脸、嘴和下巴紧紧地掩埋住。他龟缩着，紧闭着双眼，用右手捂住受伤的左臂，一动不动，好像等待死亡一样。身旁，放着一堆零钱，上面有污黑的血……
“你就是‘鬼’？你吓得老子半死！”五狗一见，走上前去想往“鬼”身上踢。
雷明却一把拉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