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子气急败坏,本来以为是一件办得稳妥的事,竟闹得满城风雨,好在风波已经平息下去。不然,他们围湖养鱼计划真的成了猫抬尿泡——空喜欢。
兴起这场风浪的是哪个?扁头。他几乎不用思索就得出了这个结论。扁头是因为他围湖养鱼而下山来的,是冲着他来的。夜猫子紧蹙浓眉,揪着硬如猪毛的头发,在合作社里来回走动,翻毛皮鞋底咯吱咯吱响。一系列的碰壁使他冷静,使地思考。鲁莽不能从事,只会败事。他醒悟了。人,应该有计谋。
小会计的办公室传出滴滴哒哒拨动算盘的声音。他的脑壳也在滴滴哒哒地运转,他问小会计:“呃,社织网厂产品积压了多少?”
“积压上千张,推销员找了个赚钱的差事,不干了。”
“让扁头去吧。他能干,到省城或者其他地方去走走,一月两月推销完。”
“他能去?”
“这是全村人的事,只有他合适。他会干。”
滴滴哒哒拨算盘的声音停止了,小会计拉拉衣襟走出来,往外而去。
夜猫子长长喘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横卧在高颧骨上。他笑了。这是扁头回归清溪村后他的第一次笑。
小会计找到扁头,说明因由:“眼下封湖了,湖边人靠的是这几个月。这几个月一过,就松闲了……村里的织网厂产品积压,找不到个合适的推销员……这是全村人的事,网销不出去,钱进不来,苦的还是清溪村人……本来你刚下山,不应该叫你当那推销员。可是,我们想来想去,非得你才胜任。第一,你有文化,事业心强,家乡的事就是你的事……村里人都夸你。第二,你是单身汉,牵挂少,办起事来麻利,工效高。现在不是要讲效率吗?只有你……才有效率。你才配做湖的儿子……”小会计才拿了几个月账薄,出入官场,也学了一套官话。他的眼珠转动着,嘴巴也像安了滑轮,尽管说话语言上有些逻辑错误,还不够周圆,也就很难得了。
扁头心里十分恼怒。那天群众性的盲目围湖把他陷入尴尬的境地,尽管后来夜猫子平息了村民的骚动,可他仍然觉得这里面潜藏着危机。一场骚乱并没有排除这种危机。他琢磨,听小会计有板有眼停停顿顿地叙说,注意力竟慢慢转到小会计话题的内容上了。算是给夜猫子说对了,只要与清溪村人的利益有关,他将挺身而出。那年荷花村捞海草做绿肥,侵犯了清溪村的水域,就是他带了数十名精壮渔民把来犯者撵走的(湖上虽然没有标记,可是村里人都有谱,自己的水域该多大)。现在,既是为清溪村人,扁头又隐隐动了心。另一方面,他也想到外面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看来先说不要围湖还不行,还必须找到让群众驯服的办法。
“我去吧。”他应承下来。
扁头真的走了,挎了个帆布包,里面装了样品。
蓝丽把他送到村头的龙泉边,站住。扁头也站住。他们中间隔着龙泉,龙泉里有两个倒影。
“你要时常想着湖。”蓝丽说。
“我想……时时想……”
夜猫子远远地看见,妒火中烧。宰相肚里难撑船。社长咋整?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何况那是他的媳妇。爱的烈焰和恨的怒火交融混合起来,噼噼啪啪爆响,伸着忽明忽暗的火舌,舔着他血管里的血……
扁头走了,看着扁头远离的背影,夜猫子心中愤慨,而又可怜自己。人都有弱点,有伪装的形影。
当蓝丽往回走的时候,夜猫子截住了她,双手紧紧抱住往回走,任蓝丽抓掐踢打,死活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