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野穿过长廊,进入一扇只够两人通过的朱红大门,到了一大片庭院,这就算到了武烈公府上内眷居住的地方。与前院的严谨肃穆比起来,后院一下子就涌出一股江南庭院的柔媚气息。
庭院的正中央是一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据说是因为云家的老祖母喜爱江南风韵,请专人从南国运来石林、树木,一番妆点倒是韵味十足,光瞧建筑外行人甚至都看不出这是在北地的晋国金雀城。
云清野并没有走向灯光烁烁的高大建筑,而是挨着庭院的边角,朝着不远处那篇竹林走去。
竹林里隐约闪动着几点淡淡的光,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稀能看到几处黑色的屋檐,被那闪动的光源衬得像是山间忽明忽暗的萤火虫,由于月光如水倒是不见诡异,只是显得有几分萧索。
不多功夫,云清野便来到竹林的边缘。竹林里,一栋二层木质小楼已是清晰立在眼前,整幢建筑样式古朴简练,和周边的竹林草地相映成趣,似乎就像是长在竹林里一般。
但这小楼同不远处高大的建筑一比,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就像是隐居山林的素女遇见了贵族家的小姐,显得超然物外。
和这小楼更为不衬的是楼前竟然站着四个身着金黄色铠甲的侍卫,若是外人看到非得惊掉下巴不可,在这金雀城,能够身着金甲的便只有守卫皇族的金雀卫了,就算是武烈公云中天本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能够让金雀卫职守的人,自然是当今国主的亲妹、云家主母、云清野的母亲百里喜公主了。
可堂堂喜公主怎么可能住在这么一幢简单的甚至是简陋的小屋里呢?
见到云清野,一名卫士上前向他行了个抱胸的军礼。
“世子。”
“戚将军。”云清野一拱手。
“这么晚了,不知道世子有什么事?”
“我是来拜见母亲。”
“世子请。”戚将军让开身子,让云清野进去。
可云清野却没有动:“戚将军,还得麻烦你替我禀报一声,今次我想见见母亲。”
“这个……”戚将军面露难色,“此时天色已晚,公主怕是已经睡下,世子如果向往日一般,在‘默庐’外静拜自然是不成问题,但要见公主的话……”
云清野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戚将军。那戚将军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实在也是难为了这孩子,自公主进入这默庐已经整整九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见云清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是我唐突了,我在庐外请安就好,谢谢戚将军。”
戚将军还在想着怎么回答,云清野先开了口,他勉强笑了一下,朝着木屋的草地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落寞,戚将军心头突然涌起一阵热流。
“世子!你在此稍后,末将这就去找缨姑请示。”
说罢挎着腰间佩剑,大步流星朝屋内走去。
云清野愣了愣,感激地看着戚将军离去的背影,急忙朝一旁的水池跑去,在池边小心翼翼地洁了面,再梳理好头发,整了整衣冠,这才在木屋外静立守候。
不过一会,戚将军从远处行来,步履明显放缓了不少,身后跟着一名素衣女子,步履细密紧凑,走进了看出她不施粉黛,头上身上也不戴半点饰品,年纪大概在四十许人,举手投足间自由一股端庄,一看就知道是久居高门大户的人家。
待二人走近,云清野忙向她们施了个礼。
“缨姑姑安好。”
“世子安好,”那缨姑还了个礼,“听戚将军说,世子想见主家?”
“是的,还叨唠缨姑姑了。”
“不知世子有何要事?”
云清野愣了一下,半晌才发了话:“也没什么,就是孩子想见母亲了,不知这算不算要事?”
缨姑也愣了愣,怔怔地看了云清野一眼,又回了个礼,转身由原路回了屋子。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云清野觉得心中有百般情愫在激荡,差点就留下眼泪,他暗暗咬了一口舌头,警告自己不要再如此激动。
这一次等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的多,窗口微微烛光的每一次晃动都让云清野紧张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缨姑又一次翩然而至,云清野只看了她一眼心就已凉了半截,缨姑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神色。
“缨姑姑。”
“世子,主家身子略有不适,不便相见,有什么你就和奴婢说吧。”
“哦。”
云清野虽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却仍旧是忍不住心中一空,整个人如同溺水一般,感觉无力挣扎。
云清野听不清缨姑后来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她的嘴唇一直在动。
他默默转过身子,在木屋的正前方站住,再次整了整衣冠,一脸肃穆地拜下,站起。
又拜下,又起。
再拜下,再起。
三叩九拜的大礼是跪拜的至礼,缨姑和戚将军互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却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云清野抖了抖衣袖,又朝着两人深鞠一躬,吓得两人急忙还礼。
“戚将军,缨姑,母亲就有劳二位操心了,云清野在此拜谢!”
说罢也不顾面面相觑的两人,回首朝外走去,月色突然被乌云挡住,云清野的身子很快没入黑暗中,凉风吹过,让两人心头一酸。
他们只看到云清野离去时高昂的头颅,却没看到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