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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人走茶未凉

没有冷旭的日子,时间总是漫长而煎熬,看着墙上的日历,自他离开已是有十几日了,梅影的心渐渐平复,她开始接受他已死去的事实。

这一天夜里,她没有要丹姐和强子的陪伴,吃过晚饭送走他们后,独自在楼下散步。冷旭妈妈神情落寞,依旧坐在沙发里织着那一件永也织不完的毛衣,他爸爸就在窗台上摆弄着这些日子以来几乎荒废了的花花草草。梅影知道,他们心里的伤痛远胜于她,他们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来排遣。

丹姐和强子每天都买很多菜过来,也会陪着他们吃完了聊聊天再回去。强子还提议带她和冷旭的父母出去旅游,可是这个提议被她否决了。他们在刻意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其实他们也很累,丹姐还为她推辞了回山东的行程。梅影心里是领情的,也是万分感激的,当家里安静下来后,她又难以面对两位老人,因为聊天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冷旭。

明天就是她拆线的日子,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伤心地,只要在这里一天,她对冷旭的刻骨思念就会疯长。春天的夜空总是格外清朗,可是她的心却越发烦躁,她常常都会在心里骂他,骂他这个短命鬼,许了她无数的诺言,她还在巴巴地盼望时,他却不见了,他走得如此轻飘,将所有的烦愁琐事都交给了她。

今夜,她不是来楼下散步的,她是来排放心底积郁的,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哪怕偷偷哭几声也无妨。其实她从来就不曾走远过,每一次都是在楼下,痴痴地望着冷旭的那一间房,她总是会想起第一次来到他家的情形。那一天,冷旭抱着她上了楼,他那张俊朗的脸庞,他那些温软的话语,惹得她一阵脸热心跳。

望着他家窗台上种的花,想着冷旭给她说的那些话,这个春夜里,那些花儿在静静地绽放,她和冷旭还一起为那些花儿浇过水。是啊,花儿一到了季节总是会焕发出新的姿态,可是他走了,连空气中存留的气息也会散去,他的生命之花随着呼吸的停止也枯萎了。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到他的家,那一个夜里,她就将他卧室里那月白色的窗帘永远地拉上了。没有他的日子,已经无所谓黑夜与白昼。此时,隐隐地见到他房里微光闪烁,一定是他父母又打开了他卧室的灯,在缅怀他们唯一,却深爱的儿子。这样的情形她已经看到好几次了,可一旦她回到了家,他们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梅影不忍再看,她怕她会再一次去抱着他的母亲悲恸哀泣。

起风了,身上添了些凉意,梅影缓缓地回到了家里,两位老人家都已坐在沙发上了。冷旭爸爸在看报纸,他妈妈仍然在织毛衣,她打过招呼,还叮嘱他们早些睡,正想进卧室再去细瞧瞧冷旭从前的照片,去重温一下她曾经错过的那些岁月。他妈妈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一个劲叫着她。

“影子,来,过来,我有事跟你说。”老人家亲切地对她招着手。

“伯母,有什么事吗?今天怎么不看电视了,我还是觉得织毛衣太费眼神了,以后就买现成的吧,别累着自己,好吗?”

“影子,我们知道你明天就去拆线,你也要离开我们了。来,把这个拿着,这是小旭留给你的,今后你也用得着。小旭不愿意你太劳累,我们也不愿意的。以后啊,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你年纪轻轻的,日子还长着呢,看看有什么好的营生就做吧。小旭一直说你聪明伶俐,好好的做点事出来,你过得好了,我和他爸才会放心,小旭在下面也会安心。”

冷旭妈妈把那个存折又放在了梅影的手里,她是肯定不能接受的。她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她不会再去摆地摊了,但一定会给自己找份事做,她怎么可能去拿冷旭这么多年的血汗钱啊。

“不!伯母,这存折还是你们二老拿着,我知道你们有退休工资,可是以后家里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到钱的,冷旭又不在了,没人给你们端汤倒水,还是请个人好些。你们二老最近也是清减了不少,该好好补补身体了。别操心我好吗?我会安排好自己生活的,从前冷旭喜欢的就是我骨子里的那股韧劲,放心吧,伯父伯母,我这人生存能力特强,走到哪里都饿不死的。”梅影坚决地推开了他妈妈的手。

“影子姑娘,你就拿着吧,这也是小旭的意思,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很疼爱你的,他不想你吃苦,受半点委屈,我们也不想啊。今后有时间就来看看我们,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小旭那间房也会一直给你留着的。”冷旭爸爸也说话了,恳请她收下这存折。

“伯父、伯母,不如这样吧,还是跟从前冷旭在时一样,你们先替我收着好吗?等哪天我要用时再来找你们要,这样总行了吧,我这人一向粗心大意,没准儿哪天弄丢了可不好。就这样,好吗?我先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医院拆线呢,你们二老也早些歇着吧,我去洗脸刷牙了。”梅影说完就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这影子姑娘,难怪小旭会喜欢你,脾气也是这般犟。我给你放床上了哈,你不收下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你看看自己为了小旭吃的这些苦,也不知道那眼眉间会不会落下什么疤痕。唉!”

梅影在卫生间里洗漱着,隐隐听得冷旭妈妈还在念叨着要把存折给她。靠在卫生间的墙边,她心里感慨万千,这两个老人的慈悲、豁达之心令她汗颜,她为自己那一天说出不愿意再见到他们的话感到羞愧。两位老人的心胸和境界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真正软弱的只是她梅影而已。

走出卫生间,大厅里只留了一盏壁灯,两位老人都已回房了,应该是怕她再一次推说不要存折而有意地回避了。回到房里,她看见了床上那张存折,床头柜上有一条烟,还有厚厚的一沓钱,齐整整地都放在那里。此时,她猛然醒悟,这烟肯定是强子给她买的,这么多钱也是他留下的,难怪刚刚用过晚饭送他们下楼时,强子特意告诉她在卧室里放了些东西。

这些日子以来,每到夜深人静时,他的父母都睡去之后,梅影也常常在屋子里喝着闷酒,她把从前冷旭给她买的红酒都喝光了。自春节后,冷旭不容许她再喝白酒了,每次去强子的酒吧,他就很用心地研究那些酒柜里摆放的红酒,自己尝过之后,就会叫强子下次多进些。他太宠她了,他说过,要让她做一个优雅而不滥酒的女人。

如今,他的宠爱犹在,可是他却不在了。她唯有放任着自己,冷旭的突然离世,让她不再想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从今往后,她的心再一次漂泊无依,回味从前的种种,她颠狂而痴醉。她的身体陷在冷旭还未远去的怀抱里,陷在他澄亮的眼眸中,她感觉自己在跟他一起沦陷,坠入那永不见底的暗夜。

可是今夜,她感到这里再也不能待下去了,这里的空气也被他下了蛊,她永远都走不出来。两位老人对她的好,丹姐和强子一如既往的关心和照顾,这一切都令她动容之余又心有不安。

坐在他的书桌前,拿出纸和笔,她必须要走了,她要给每一个人都留下一些话和祝福,明天一早不再等强子来接她,去医院拆了线就去看看冷旭,然后永远地离开。摊开信纸,第一封信她决定先写给强子,有太多的话,她需要对他表明。

“强子哥,我走了,就不等你来接我去拆线了。这些天来我想明白了,冷旭的事不怪你,这是他生命里逃不掉的一场意外与劫难,请原谅我那些粗鲁的说辞。我们几个从来就不相信命运之说,但残酷的事实让我们不得不认命,他走了,真的永远离开我们了!

他这短暂的一生,就如同大年三十夜里一起燃放的烟花,他灿烂了我们的天空,而自己却永远陨落于清冷的夜,渐渐地,为风吹散,飘落去了哪里,我们不得而知。以后,当我们想念他的时候,就一起仰望夜空吧,他总是会感应到我们的思念。

强子哥,我没有办法与你共赴余下的岁月,你身上总是残留着他的身影,可你终究不是他!他这一走,令我的心再一次冷如死灰,我不愿意每天以冷面和忧愁与你共处,因为我们在一起,唯一的话题还是他,还是我们都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冷旭。

这一生,只要我们在一起,他的影子就会无处不在。我想,这很多年里,我不会再对谁动情,虽然我跟他真正的相处不过几个月时间,但我和他却整整相思了六年,我跟他仿佛从未曾分开过。他的身影早已镌刻在我脑海里,我不知道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抹去,也许,根本无从抹去吧!

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永远都是我敬重的大哥,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烟我留下,钱你好好收着,我会让两位老人家转交给你的,我只需要有足够的回家盘缠即可。从今往后,不要试图来找我,回到家后我也是要离开的,你们都没有办法找到我。

可能这很多年里,我们都不会再相见了,就让我做个无情无义之人吧,不必对我存着丝毫的念想,就让我和冷旭跟你们一起作别吧!我揣着他的身影上路了,你和丹姐都要好好的,找一个爱你的女人过日子。祝我的强子哥永远那么潇洒开心,幸福一生!另外,我也会给丹姐留一封信,请替我转交给她,就不言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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