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吴月简直就像是在做梦。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二龙和丈夫的公司会在两个礼拜里火成那样。一天赚一万块钱,她对这个数字和老太太一样吃惊。她们粮店从几年前已经改成了小超市。开始一两年还可以,这两年因为对面新开了一家大型超市,很快就把她们压垮了,现在最高日营业额不超过五千元。原来粮店的几个职工,都是和吴月差不多的女性,五六个半老徐娘,现在每天就守着小超市混日子。对面新开的那家超市,是顺天府超市一家分店,人家店面气派,货架上的东西品种齐全,她们小店有的东西人家有,她们没有的东西人家也有。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人家的货周转快,新鲜。别的食品不说,就说面包。人家货架上的面包是当天上市当天上架,卖不出去当晚就得下架。她们货架上的面包,有时三天前生产的还没卖出去。现在到超市买东西的家庭妇女妇男包括小保姆,拿起牛奶面包香肠甚至猫粮狗粮,头一条不是看定价而是看保质期和生产日期。这样一来,谁愿意放着当天新出炉的面包不买,买她们两三天前的陈货呀?于是到她们这边来的人就越来越少,顾客越少货就越积压,越积压就越卖不出去,成了恶性循环。过去说商界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她们本来想叫人家把她们吃掉,把她们吞并过去,但人家看不上她们这只小虾,人家说我们吃了虾米,剩下虾皮怎么办——显见得是把她们当虾皮了。没办法,她们只好把本来就很小的店面又切出三块,一块出租给卖豆腐的,一块出租给卖酱肉的,另外一块地方实在太小,租来租去租不出去,最后总算租给了一个修表换电池的小伙子。
生意一不景气人就没了心劲,几个娘们儿成天就这样窝着。常常是吴月一个人在几排货架间来回巡看应付顾客,另外几个在一旁扎堆聊天。上货下货打扫卫生,也常常是吴月一个人忙活。
最近吴月手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不只在家里掉盘子掉碗,上班干活时也常常出事。这天搬箱方便面,还没走到货架跟前,右手就突然觉得不是自己的了,哗啦一声箱子便掉到地上。她缓了缓,捏了捏手,觉得右手又没事了。但等她两手拤着五袋方便面往货架上摆时,右手就又没感觉了,哗啦五袋方便面又掉到地上。旁边的于子芬一边帮她捡,一边说:“吴月,你这阵怎么啦?几袋方便面能有多沉?你也拿不动了?”
吴月笑笑,说:“没事,我来我来。”
于子芬帮她把其余的面摆上货架,又问她:“唉,吴月,听说你老公上电视啦?说他那公司现在火得不行?”
“哪儿是他的公司,公司是人家的,他只不过在那里干活。”吴月说。
“那也行呀!总比咱们这不死不活的小店强。你还不趁机会让你老公也给你找点事干?我是没路子,有路子我早走人了。”于子芬比吴月小两岁,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女人。人其实不错,就一个毛病:平时上班常偷着嗑瓜子,不急时还有点环卫意识,把瓜子皮接在手心,急了就把瓜子皮往地上扔。这会儿一边和吴月说话,一边就在嗑瓜子。在店里,她和吴月关系挺好。
吴月想了想说:“子芬,我其实早有个想法,不知道你赞成不赞成?”
“你说我听听。”于子芬急着说,差点又要把瓜子皮往地上扔。
吴月指着她的手说:“哎哎哎,又准备往地上扔啦?你就不能把你这毛病改改?你说现在哪家超市,还有职工上班敢嗑瓜子的?”
“行行行,我不嗑啦。其实有个好工作,我哪儿敢上班嗑瓜子呀?你说你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