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住院第三天，病就确诊了：肌肉萎缩症。
大龙得到这个消息，又从医生那儿了解了一些这种病的情况。原来这种病虽然不是癌症，但结局却与癌症一样可怕。病人的手、胳膊和腿，以至全身的肌肉，会逐渐萎缩，失去任何功能，最终的结局自然是死亡，而且目前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
表面上看，大龙是个又乐观又坚强的男人，但骨子里却经不住事。一听老婆得了这种怪病，精神一下子垮啦。从医院出来的当天下午，他就去一家小菜馆里喝了半天闷酒，回家时东摇西晃，完全醉了。
“完啦，这下完啦！”儿子大勇正在家里自己折腾晚饭，看父亲醉成这样，嘴里又一个劲说完啦，赶紧上前扶住他，问他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讲了吴月患的病后，又说了一句“这下完啦”。
大勇这下也慌了。高中生第二天跟学校请了假，每天上午上课，下午到医院去陪母亲。吴月不让儿子陪她，大勇不听，每天下课就往医院跑。大龙也没心思卖鱼了。他给二龙招呼了一声，每天四处打听治这种病的医院和偏方，越打听心里越没底，回头就又到那家小菜馆喝闷酒，结果天天都是醉醺醺回家。儿子大勇在医院安慰母亲回来，又得忙着劝父亲，功课作业还不敢耽误。几天时间，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吴月住了一个礼拜院，便再也住不下去了。一是这种病短时间不会恶化，住院也只能是保守治疗，让病人休息休息，同时加强身体的营养，不可能从根本上治好。二是医疗费用也是个问题。吴月在原单位有公费医疗，但现在的公费医疗只管一些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像这种病想靠公费医疗根本指望不上。治疗用的药费不算，光一个床位每天就得六十块钱，这样住下去哪里受得了？吴月说什么也不住了，说要死回去死，要治回去慢慢治，反正非离开医院不可。大龙大勇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吴月出院这天，二龙三龙和林晓莉都来了。他们前几天都来看过大嫂，现在听说大嫂突然要出院，便赶来接她。
吴月的右腿走路已经不太行了。下楼的时候，是儿子大勇背着母亲下楼的。本来大龙想扶着吴月走下楼，儿子一把把父亲扒拉到一边，在母亲面前蹲下身子，一弓腰便把母亲背起来了。大勇这几天对父亲的表现十分不满，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到了住的地方，又是大勇把母亲背上楼的。进屋后，林晓莉帮着安排大嫂在床上躺下，然后进厨房给大嫂张罗吃的东西。本来二龙想去做饭，但被大勇拦住了。高中生阴着脸，对二龙三龙说：“二叔三叔，走，我今天请你们吃饭。”扭过脸又对父亲说，“爸，你也去。”说完不由分说，催着几个人一起下了楼。
就在平时大龙喝酒的那家小菜馆里，大勇点了几个菜，并一下子要了两瓶二锅头。
“大勇，你干什么你？”大龙看儿子一直阴着脸，不知他想干什么，问。
大勇说：“你别管！”说完给两个叔叔和父亲都倒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满杯，然后站起来，举着杯子，说：“爸，你平时不是喜欢到这儿来喝酒吗？儿子今天请你，让你喝个够！”说完自己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全喝了，二龙三龙想拦也没拦住。
大龙多少有点难堪，说：“这孩子！都是让他妈惯的。”大勇倒好第二杯酒，又站起来，对两个叔叔说：“二叔三叔，今天小侄请你们喝酒，是想求你们件事。你们先喝酒，喝完酒我再说。”说着又要喝第二杯。二龙三龙给侄子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二龙拦住大勇，说：“大勇，有话好好说，别这样。”三龙也忙着站起来，按着大勇的肩膀让他坐下，先吃口菜，别着急慢慢说。
大勇突然就哭了，流着眼泪说：“二叔三叔，我想休学，求你们给我找点事做。我要挣钱养活我妈妈，给我妈治病。”
三个大男人一听，鼻子一酸，眼睛里也都有了泪花。二龙说：“大勇，你能想到这点，这么懂事二叔高兴，但学不能休。你明年就要高考，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三龙也说：“大勇，三叔知道你是个孝子，心疼你妈。但挣钱给你妈治病是你爸的事，也是二叔三叔的事，这你放心。你还是安心上学，别考虑那么多。”
大勇只是哭，不说话。
大龙明白儿子是冲他来的，便像往常一样教训道：“你胡说什么？谁让你休学啦？好好上你的学！你妈的事你别管！”
大勇一下又站起来，冲着大龙喊道：“我一点也没胡说！真正胡说的是你！你让我别管我妈的事，我是她儿子，我能不管吗？你平时只管你自己，只想着让我妈侍候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妈？本来我妈的病半年前就有征兆，几次让你陪我妈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你从来不当回事！这次我妈病啦，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除去说完啦完啦，就是到这里喝酒发酒疯！我看我妈的病就是让你累的！这回真的再把我妈的病耽误了，我跟你没完！”
大龙被儿子说得无地自容，他没想到儿子会发这么大的火。想想也难怪，这一阵儿子学校、医院、家里三头忙活，每天他喝多了还得劝他，自己也是做得太差劲了。但面子上又觉得过不去。二龙三龙见此情景，忙着又拉大勇坐下，左劝右劝，总算没让父子再吵下去。
大龙再没说话，不过心里觉得挺难过。
